永明帝笑容满面的盯住了许柘。
不知道为何柘儿非这位顾小姐不娶这是一件耐人寻味的事情。
郭皇后前日晚上就与他提及了这件事, 说薛贵妃与许柘都想求娶去年赛诗会状元顾得欢，然而这位顾小姐出身禹州平民家庭，从这身份来看无论如何也是不相配的。
永明帝绝不相信他的爱妃爱子是被顾小姐才貌征服故此才想着要娶她的, 他们必有所图。
而他, 很简单, 不会让他们的图谋得逞。
“顾小姐, 你且上前一步，朕有话问你。”永明帝沉声吩咐顾得欢上前。
顾得欢走到了离永明帝三尺之外的地方, 行了一个大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罢。”
永明帝倒是随和, 也没说多话, 抬手让她站了起来。
顾得欢抬头看了看永明帝，容颜枯瘦，眼睛深深的凹陷进去, 像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与他身边的皇后娘娘成了鲜明的对比。
郭皇后可能是心宽又会保养，故此看上去才四十岁人, 永明帝坐在她身边, 看着完全是父女的那种关系。
“朕问你一句, 你要说真心话。”永明帝盯住了顾得欢, 这个年轻姑娘虽然确实生得貌美，但也不至于让许柘忘记他们之间的身份差距执意要娶她梓童都已经告诉他顾小姐不愿意嫁他，可他竟然还想着要自己赐婚
眼前这位顾小姐, 这容颜也没令人惊艳到哪里去啊。
也就是一个看上去顺眼舒服, 灵秀大方的年轻姑娘而已。
“顾小姐, 你是否愿意嫁给燕王为妃你想说什么便说，不要受其余人的影响。”永明帝笑眯眯的望着顾得欢，一副很仁慈的样子。
“回皇上话, 民女不愿意。”
顾得欢回答得斩钉截铁。
站在旁边的许柘又受到了一万点暴击，没想到父皇亲口相询都不能改变她的心意
嫁给他有什么不好，未必一定要削尖头嫁去宁德侯府，崔二夫人早就放了话，只要她还活着，顾得欢就别想进宁德候府的大门。
崔景行得意的瞟了许柘一眼，你这可是自取其辱。
永明帝追问顾得欢“顾小姐，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嫁与朕的皇儿呢燕王人很好，地位高贵生得又俊秀，你又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顾得欢坦然答道“皇上，有人千好万好，可他并不是我心中惦念的那一个，得欢的心很小，只能容得下一个人，今生能与他在一起便觉得很开心。”
说这话的时候，她唇边露出了一丝微笑，无限温柔。
看着她的笑容，永明帝怔了怔，想到了多年以前，在封地的那棵树下，他狂躁得想要用头撞树，郭皇后赶过来，拼命抱住了他“夫君，事情还未成定居，你又何必如此绝望再说咱们在封地不也过得很好吗京城虽繁华，不是妾身向往之处，不如就在此间，陪在夫君身边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妾身便觉得开心了。”
他回过头看着她的笑容，那么温柔那么纯真，一时间让他觉得有几分迷惑。
这一幕，曾深深的印在他的脑海里，只是多年以后，它就渐渐的随着岁月褪去它的颜色，被尘埃掩埋，直到今日，又浮现在他眼前。
“顾小姐，既然你心意已决，朕也不想勉强你。”永明帝转头望向许柘“柘儿，强扭的瓜不甜，既然顾小姐意志坚定不愿与你共结连理，那你也就不必再提此事。”
许柘沮丧得快听不进半个字，此时就听着永明帝道“蔡德康，你去佥都御史王铭源府，宣读朕的赐婚旨意。”
郭皇后惊讶的看了永明帝一眼，不知道为何他忽然将这个本属于自己的分内事揽了过去。
“崔景行，你那个王家表妹叫什么名字”永明帝笑眯眯的发问。
“回皇上话，她在家中姐妹里排行第三，单名一个甯字。”
崔景行觉得永明帝赐婚这一招来得实在太突然了，但是，只要不是把得欢赐给许柘，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样。
他有些想笑，某些人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要进宫请皇上来判决，结果把自己坑了进去。然而想到许柘要娶一个他并不是真心喜欢的姑娘，崔景行还是小小的替他惋惜了一把，毕竟王家三表妹实在不是一个合适的成亲对象。
“父皇”
许柘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嚷嚷“父皇，我不想要与那王家三小姐成亲”
他这个正妃之位可是很宝贵的，顾得欢指望不上，那他好歹也得娶谢三小姐这样身份的人啊，一个正四品就成了他岳父，而且还是新近才升的佥都御史，能对自己有何助力
“柘儿，你这是年纪大了就敢顶撞父皇了”永明帝的脸色沉沉“这婚姻之事难道不是朕与你母后说了算吗”
看着永明帝那张黑得如锅底的脸，许柘唬得身子一颤，没敢再说话。
“朕给你赐婚，你便该欢欢喜喜的接着”永明帝开始训斥自己曾经最喜欢的儿子。
现在怎么看许柘怎么都不觉得欢喜，特别是想到今日梦里看到的那条蛇，永明帝更是全身不自在他几个儿子里，就只有许柘属蛇，是不是老天托梦给他，让他防着这个儿子
“是，皇儿愿遵从父皇旨意。”
许柘没了脾气，只能乖乖低头。
“皇上，皇上”
坤宁宫正殿外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皇上，你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郭皇后皱了皱眉“何人在此喧哗”
她如何听不出来这是薛贵妃的声音，可她就是想故意装不知道，让永明帝自己感受一下他心目里那个柔情如水的薛贵妃其实是个什么样的人。
永明帝满脸不悦的盯着从正殿大门走进来的薛贵妃。
薛贵妃扑到了永明帝脚下，哭哭啼啼“皇上，臣妾听闻有人打了柘儿，还请皇上惩罚恶人，为臣妾与柘儿做主”
“朕在此处理，你且到旁边坐着听便是了。”永明帝觉得薛贵妃这哭声实在有些假，心中颇有几分烦躁，她难道没看到许柘好好的站在那里吗怎么就满口胡言乱语的扰乱坤宁宫的秩序呢
薛贵妃站起身，委委屈屈的坐到了一旁，眼睛瞄了瞄许柘，忧心忡忡的问“柘儿，你没事罢究竟是何人打伤了你”
许柘看了一眼永明帝，没敢说话。
“蔡德康，你先派人去王府宣旨罢。”
永明帝不想薛贵妃过来再与他关于赐婚之事闹一场，快刀斩乱麻的把这公案做了个了断，然后再对薛贵妃道“没什么，是宁德候府家的二公子与柘儿闹着玩，柘儿不小心摔了一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皇上，柘儿摔了一跤你还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薛贵妃一听，心疼得站起来奔到许柘身边，拉着他的衣袖上下打量“柘儿，你伤了哪里快些给母妃看看。”
许柘趁机告状“母妃，崔景行那厮手劲太大，将我从马上扯了下来，摔倒在地。”
“啊呀呀，从马上摔下来啊”
薛贵妃眼泪汪汪的望着许柘，心疼极了。
她摸了摸许柘的胳膊，又弯腰捏了捏他的腿“没事罢”
许柘装模作样呲牙咧嘴“母妃，你别捏，好痛。”
薛贵妃愤怒的冲到了崔景行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皇上，肯请您下旨，将这个目无规矩的狂徒下诏狱”
永明帝一愣，居然要把崔二公子下诏狱就因着他与柘儿打架
这事情本来就是柘儿不占理，先去调戏他的表妹。
“皇上，难道咱们的柘儿就能随意被阿猫阿狗欺负吗”薛贵妃跺了跺脚，气得满脸通红“柘儿金尊玉贵的养着，就是被这些人打的么”
永明帝没吭声，随着薛贵妃抱怨。
此时，从外边匆匆跑进来一个内侍“皇上，不好了，不好了，宣武门外坐了一群白石书院的书生”
“他们要做什么”
永明帝有几分惊诧，这白石书院的士子们不是好好的在读书吗怎么跑到宣武门静坐来了
“领头的是白石书院宗山长的孙子宗少璞，他们说”小内侍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许柘与薛贵妃“他们说燕王殿下恃强凌弱，欺负他们白石书院的学子，还请皇上明察。”
小内侍双手呈上了一封信“这是士子们托奴才转交的信。”
永明帝接过信看了看，这上头将方才争执之事写得清清楚楚，整封信用的是骈文，写得文采斐然辞藻清丽，末了一段乃是白石书院众学子为崔景行请愿，只说他是被迫自卫且后日要参加殿试，还请皇上秉公断案，不要将崔景行下狱，以免影响他的前程，让大周痛失栋梁。
信的尾端，按着好些手印，血红色的指纹令人有些触目惊心。
“皇上，这些书生想要造反，还请皇上将他们抓起来治罪”薛贵妃愤愤然的看着崔景行“这个就是带头之人”
永明帝看着那封信，唔，这白石书院的书生们倒也还有几分骨气，如此护着同窗，为了崔景行不惜到宣武门来静坐请愿。
他抬头看了看崔景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崔景行，朕记得好像你乃是今科春闱的会元”
崔景行点了点头“皇上，确有此事。”
“好、好、好”永明帝连说了三个好字，冲着崔景行露出了笑容“朕的江山以后就靠你们这些年轻人来守护啦。”
听着永明帝这话里头的意思好像是不准备治罪，有些着急，快走上前一步，红着眼睛道“皇上，柘儿被这厮打了，你难道不要为柘儿出气么”
永明帝闲闲的瞥了她一眼“你打算要朕如何治罪”
薛贵妃咬牙切齿“胆敢欺负皇室子弟，自然是要关进大牢，少则一年两年，多则三年五年。”
“依据呢”永明帝很有耐心的盘问她“爱妃觉得用哪条律令比较适合”
薛贵妃呆了呆，她怎么知道大周律里有些什么规定
“皇上，臣妾并不知道该用哪一条，只是皇上可以将这案件交给大理寺，大理寺卿应该总能找出治罪的条例。”
“爱妃真的愿将这件案子交到大理寺去”永明帝的目光变得有些发冷，薛贵妃见到这抹目光，不由得心头一颤，她楚楚可怜的开口“皇上”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天这事是柘儿先挑起的，崔二公子不过是被迫不得已而为之，若是大理寺卿来审案，那该进大牢的应该是柘儿”永明帝气呼呼的望了薛贵妃一眼“全是你太骄纵他，让他到处惹是生非”
薛贵妃看着永明帝，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郭皇后在一旁暗道，把许柘宠成这样，只怕不是薛贵妃一人能办到，皇上你将自己给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