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午后清风袅袅, 吹着山路上的桃花遍地飘零,青石路面上,花瓣飘零如雨。
一匹马伴着一辆马车, 悠悠然然的朝半山而去。
莫愁掀开侧帘朝外边看了看, 啧啧感叹“若不是修了一条这么好的路上来, 只怕马车都只能停在山脚。”
骑马而行的崔景行点了点头“这是当然, 据说早些年这还只是一条小路,后来才拓宽用青石铺上的。”
“那还不是当今圣上信了道教的缘故”莫愁眼睛朝山上溜了一眼“别说这三清观还真是清净, 不像那宝相寺, 还未到山门就听着里边敲钟念佛, 一片嗡嗡嗡的声响。”
顾得欢也掀开侧帘朝外边看了看,三清观已在眼前,明黄色的琉璃瓦盖着, 白色的墙壁黑色的字,倒也肃穆庄严。
“只听说三清观的观主十分厉害,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样的神仙人物。”莫愁趴在车窗懒洋洋的看着三清观的翘角飞檐“我想那些有本事的道长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 穿着那宽大的道袍, 清绝不与凡人相似, 仙风道骨。”
顾得欢笑道“猜这么多作甚, 若到时候见着是个大胖子,你只怕会失望。”
莫愁嘻嘻一笑“若是个大胖子,那我还真是有些失望。”
守着山门的道士见着翻身下马的崔景行一副气宇轩昂的模样, 不敢怠慢, 询问了崔景行的来意之后便前去禀报。
安煜然刚刚午憩睡醒, 听说宁德候府二公子带着两位年轻小姐过来,不由得愣了愣。
他只向侯夫人提出与崔二公子见上一面,可没想到崔二公子居然还会带人过来。
安煜然皱了皱眉, 今日他这三清观可真是热闹,上午下午来的两拨人都与宁德候府有关系这位崔二公子是他自己发出的邀约,他自然不会拒绝,只是没想到他会带人过来,而且是两位年轻的小姐。
“观主,见还是不见”
“你让他们进来罢。”
安煜然想了想,还是让守门道士放行,这位崔二公子独立特行,居然带了两名年轻女子外出,他倒也想看看跟着崔二公子上山来的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小姐。
守门道士引着三个人走到了阁,朝他们做了个进去的手势“乾道就送到此处,国师正在里边等诸位。”
三个人踏步走进阁,就见中间座椅上端坐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道士。
莫愁好奇的打量了安煜然一眼,冲着他喊了一句“哎,小道长,麻烦你去叫你师父出来呗。”
安煜然听了这话微微一愣“我师父”
“是啊,我们是来见国师的,你坐到此处作甚还不快些叫你师父出来。”莫愁瞥了安煜然一眼“你是不是这三清观观主的首席弟子啊趁着你师父不在,试着坐坐这把椅子,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
安煜然哈哈大笑起来。
崔二公子带来的女伴,果然有些意思。
“这位小姐,我就是国师。”
莫愁吃了一惊“你就是国师骗人的吧怎么会如此年轻”
“因为我厉害啊。”安煜然一点也不谦虚“三清观里就我的修为最深厚,当然是我做观主,被皇上封为国师啦。”
“我才不相信呢,要不是你露一手看看能不能撒豆成兵,剪纸为马”莫愁又认真打量了他一眼“你看上去也就比我表哥大了那么几岁,会有如此本领”
“撒豆成兵这些”安煜然笑了笑“小姐应该是话本看多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崔景行面前,仔细端详了他一眼,心中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崔景行也在打量着安煜然,他同样不相信国师会如此年轻,可这房间里没有别的道士,不相信也得相信。看着安煜然的眼睛,他有片刻的失神,这眉眼看上去好像有些熟悉。
站在一旁的顾得欢有些震惊。
安煜然与崔景行站在一处,两人身高都差不多,一样的俊美无俦,就如两棵芝兰玉树一样,将外边漏进阁的金色日影逼得瞬间失色。
最让她震惊的是他们俩的眉眼与鼻子长得有几分相似,两人皆是高鼻深目,五官立体如雕刻。
崔景行与国师她有几分迷惑,如果国师说他们俩是兄弟,只怕她也会相信。
“崔二公子连中三元,真乃我大周栋梁之才啊。”安煜然仔细打量了崔景行一番,笑着点头道“贫道听说崔二公子不仅文才出众而且相貌堂堂,骑马游街那日,京城的小姐们都扔了不少的鲜花给状元郎,差点将崔二公子给淹掉了。”
崔景行赶紧谦让了一番“崔某人算得了什么,见着国师崔某才方知这天底下居然有国师这样飘逸出尘之人,只让我们这些俗人见了实在愧颜。”
安煜然指了指几张座椅道“几位且坐下,春光晴好,若得知己共饮,偷得浮生半日闲,倒也是极好打发韶光之法。”
几人落座后,安煜然看了一眼顾得欢,轻轻“咦”了一声“这位小姐是哪家府上的”
顾得欢答道“我乃是禹州平民女子,因着去年女学大比参加赛诗会,皇后娘娘喜欢我写的诗,故此特准我来京城女学念书。”
崔景行连忙补充了一句“她是我的未婚妻,姓顾。”
安煜然脸上露出了笑容“顾小姐好面相,眉间紫气,大富大贵啊。”
莫愁在旁边插嘴道“国师,你倒还是有几分眼力见,得欢已经被皇后娘娘认为义女,封为公主啦。”
安煜然目光锐利的看了看顾得欢“贫道敢问顾小姐生辰八字”
顾得欢疑惑的看了看安煜然“国师,要我生辰八字何用”
“我想帮顾小姐与崔二公子合一个八字,不知顾小姐与崔二公子可否愿意”
崔景行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求之不得。”
早就听说国师孤高,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家请他去做法事或者排八字,都被他拒绝了,今日他竟然主动说要给自己与得欢排个八字,实在令他有些意外。
两人将生辰八字写到了红纸之上,交给了安煜然。
安煜然将两张红纸摆在八卦盘里,掐着手指开始算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额头开始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子,两个手指掐在一处,迟迟没有松开。
“国师”崔景行有些忐忑,难道是算出他与得欢八字不合
他才不管什么合不合的,即便是不合,他也要娶得欢。
安煜然没有答话,继续掐动手指,渐渐的越动越慢,最终停了下来。
“两位八字相合,恭喜恭喜。”安煜然睁开眼睛,笑着向两人点了点头“两位成亲之时请告知贫道,贫道有一份贺礼相送。”
莫愁羡艳不已“国师,早知道你今日心情好,愿意给人合八字,那我也要带一张八字来给你排一下。”
安煜然见她说话率直,纯真可爱,心里头挺欣赏,对她微笑道“这位小姐莫要着急,等你议亲到了那一步,我可以帮你合八字。”
“真的”莫愁欢喜得睁大了眼睛“那你可要言而有信啊。”
“贫道绝不会骗人。”安煜然转头望向崔景行“不知崔二公子对我们道教可有了解”
崔景行很抱歉的摇了摇头“国师,实在不好意思,崔某对佛教还略知一二,道教知之甚少。”
“道可道非恒道也,名可名非恒名也。”顾得欢忽然想起了道德经的开篇。
安煜然惊讶的看了她一眼“顾小姐,请继续说。”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微。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安煜然瞪眼看着顾得欢,好半日才长长叹息一声“顾小姐师出何人”
顾得欢赧然“我并未修道,只是曾经在古籍里看过这些句子,觉得颇有智慧,于是便记住了。”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微。”安煜然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琢磨了一下,心里竟然泛起了波澜。
师父总是叮嘱他要做到无欲无求,不要因为身世变故而带到自己修行之中来,他真的做不到,就算极力瞒着师父,他也瞒不了自己的心。
而如这位顾小姐所说,常有欲,以观其微,即便是有,也无所谓,只要能从中体察道的端倪便可以了,那自己又有何觉得愧疚呢
崔景行顾得欢与莫愁都坐得端端正正,看着安煜然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安煜然却浑然未觉,沉浸在自己思考的世界里,琢磨着顾得欢说的这一段话。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笑着看了顾得欢一眼“顾小姐真是博览群书,贫道自幼修行都未见过如此精妙之句,今日听了顾小姐这番话,又觉领悟不少。”
顾得欢有些不好意思“只不过是偶然得了一本古籍罢了。”
“我给几位上茶,这是我们三清观特制的茶叶,几位且品茗一番。”
听说有好茶喝,莫愁挺开心的,等着安煜然将茶沏出来以后,她迫不及待微微啜了一口,只觉茶汤甘冽唇齿留香。
“请问国师,这是什么茶味道如此之妙”
安煜然告诉她,这是三清观自己炒的茶“三清观后院有一眼清泉,泉水边种了几分茶树,每年清明之前我们就要采茶,炒茶间加入了我们三清观自己炼制的丹药烘焙,故此才会有这般醇香。”
“国师,我家还有个喜欢喝茶的,能不能赐一点给我,让他也品品如此绝妙好茶”
安煜然笑着点头道“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