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了街回到甜水儿胡同没多久, 宗少璞便敲开了顾宅的大门。
莫愁见着他走进来,忽然间有几分忸怩。
顾得欢推着她上前去与宗少璞打招呼“盼着他来,看到他又想躲, 你怎么忽然就成了这般害羞模样啦”
宗少璞站在门边, 眼睛盯着莫愁, 羞涩的笑着, 似乎也不敢靠近。
顾得欢又好气又好笑,没议亲之前两人说话还挺爽快的, 议亲以后两个人倒这般扭扭捏捏的, 好像是头一回见面。
“你们两人弹琴品茶聊天都行, 我可不管你们啦,去厨房看看去。”
今日她定的用餐时间是中午,也是存了个不为难崔景行之意。
崔景行自从去了翰林院, 每日中午吃的都是工作餐,只得晚上才回宁德候府用膳。崔二夫人自从知道儿子即将尚公主,便对崔景行格外管束得严了许多。她心里头想着成亲以后就会不大见不着崔景行, 现在尽可能的多让他陪陪自己。
昨日崔景行才在这边用过晚膳, 今日继续不回宁德候府, 顾得欢觉得崔二夫人肯定会不高兴。虽然她不明白崔二夫人为何对她这么大的怨气, 可也不想让崔景行为难,故此将晚膳定到了今日中午。
才下了绣楼到了前院,就听着门上头一阵啄剥之声。
垂珠打开门, 陆迥带着谢芳若从外边走了进来, 看到院子里站着的顾得欢, 谢芳若朝后边微微退了半步,却被陆迥抓紧了手带着走了进来。
“顾小姐,今日又要来叨扰了。”
陆迥朝顾得欢拱了拱手“芳若不敢过来, 我将她拉来了。”
“有什么不敢过来的呢”顾得欢冲着谢芳若点了点头“毕竟秦国公府的谢四小姐已经死了。”
谢芳若唬了一跳,脸色瞬间发白。
顾得欢走上前一步,拉住了谢芳若的手“你别害怕,我没有恶意。”
陆迥也赶着安慰她“芳若,你要相信顾小姐。”
“其实我与陆公子的未婚妻之前见过面。”顾得欢用手拍了拍谢芳若的手背“当时我正在宝相寺,看着谢四小姐匆匆忙忙从后山的小路走了。我若是想要害谢四小姐,彼时就已经叫嚷出声了。”
谢芳若缓缓抬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那时候你也在宝相寺”
“是的。”顾得欢笑了笑“我对谢四小姐手腕上那只翡翠镯子记忆特别深。”
她低头看了一眼谢芳若的手腕,皓腕欺霜赛雪,只是不见了那只水头好、透着亮的翠绿手镯儿。
陆迥显得有几分尴尬“去年我母亲生了一场重病,我书院的束脩与科考的银子都没着落,芳若将手镯给典当了,我正想法子要去将那手镯赎回来。”
谢芳若的眼睛红了一圈,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那陆公子现在可有银子去赎那镯子了”顾得欢有些感叹,贫贱夫妻百事哀,谢芳若私奔的时候走得匆忙,身上值钱的东西可能也就那个翡翠镯子了。据说典当行里最会压价,哪怕是价值千金的手镯,到了当铺最多也就是一百两百的就给打发了。
你不想当,那也随便你,家中要银子用,你不当怎么办
所谓当铺就是抓住了人们舍不得的心理,若是真的舍得,随便找一个卖家,都能比当铺多买些银子。而能将东西送当铺的,大抵是存着想要赎回的心思,然而很多人却是下雨背湿稻草杆,越背越重,莫说是挣到了银子去赎回典当物品,就是连自己吃饭都成了问题。
听顾得欢问及此事,陆迥满脸羞愧“唉,我一直没有出去干活挣银子,全靠着这几亩薄田,还有祖母外出给人接生挣点辛苦费,就想着上任以后拿着俸禄去赎。只是现儿放榜都一个月了,吏部那边还没得消息。”
顾得欢赶紧安慰他“没事没事,再等等,你可是榜眼郎,肯定会给你安排个好职位。”
“可是”陆迥一脸尴尬“再过三日,那当票就要到期了。”
顾得欢吃了一惊“只有三日期限了么”
即便吏部今日给陆迥一张上任书,也来不及等俸禄银子了啊。
那么好看的一个手镯若就是这样舍在当铺里了,实在可惜。
“若崔二公子不派人捎信过来,我们今日也想来拜访顾小姐。”陆迥一脸期待的望着顾得欢“我想与顾小姐借点银子,将芳若那只手镯赎回来,等着发了俸禄再还给你,不知道顾小姐能否行个方便”
顾得欢笑了起来“当然没问题,陆公子想要借多少,只管开口说。”
陆迥说的数目并也不大,统共一百五十两银子。
手镯抵押了半年,当铺借出了一百两银子,每个月都有高额利息,另外陆迥担心要放外任身上总要带点盘缠。
去年当手镯的银子给陆迥的娘治病花了五六十两,现在每个月还要吃药养着身子,春闱高中以后准备了厚礼去答谢书院的夫子,打发报喜的喜钱,请乡邻亲友来聚餐庆祝金榜题目,这些事情七七八八的也花去了二三十两银子,现在手头就剩十多两。
若是放了外任,要银子雇车马,刚刚到衙门那边也需要给手下人一点甜头,否则那些人怕是不会尽心尽力为你做事。陆迥想来想去不如多借点银子,手头也宽裕些,到时候再慢慢还给顾得欢。
才一百五十两,也不是什么大数目,顾得欢当即便答应下来,打发槐花去房间拿了银票下来交给谢芳若“你从秦国公府出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想着要带点值钱的东西呢”
再不济,银票也要带几张嘛。
谢芳若一脸懊悔“那日出发时真的是想着去宝相寺上香,故此穿得很素净,也没带上银票,后来在宝相寺里见着陆郎,与他约了出逃以后便赶着离开,故此通身上下就只有这个手镯值点钱。”
秦国公府嫡庶有别,嫡出的小姐比庶出的小姐每月月例要多,谢芳若的娘还总是问她要银子拿去救济娘家,平常还得塞给丫鬟婆子一些小恩小惠笼络人心,故此谢芳若虽然贵为秦国公府的小姐,可却也没攒下什么银子来。特别是去年宝相寺仓皇出逃,更是没带什么值钱物事,这让她实在觉得后悔不已。
“没事没事,陆公子人中龙凤,以后肯定会发达的。”
顾得欢将银票塞到谢芳若手心里,笑着对她道“谢四小姐你真是有眼光,一眼就挑中了榜眼。”
谢芳若羞涩的低下头去,抿嘴笑了起来。
“陆公子,你可不能辜负了谢四小姐,她可是横下心跟你走,若是你对不住她,我一定要替她主持公道的。”
听得顾得欢如此说,陆迥赶紧举手发誓“我对芳若一片真心,天地可鉴,若是以后我负了芳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谢芳若赶紧去抓陆迥的手“你别发毒誓,我明白你的心意就好。”
顾得欢心中叹气,谢芳若可真是用情至深。
若是以后陆迥万一辜负了她,那就被天打雷劈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自己做了亏心事总该要受惩罚。可谢芳若却都不让陆迥发这毒誓,就是怕他有这个万一,她宁可被陆迥辜负也不希望他会遭殃。
因着崔景行还未从翰林院过来,顾得欢只能先陪着陆迥与谢芳若谈话。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就聊到了谢三小姐身上。
“我那三姐不是个好相处的。”谢芳若连连摇头“祖母宠着她,有人给她撑腰,故此惯会欺负我们这些姐妹,素日里总是颐指气使,我平白无故都要挨她的骂,有时候她还到祖母面前捏造事实,我经常被罚着几日不许出房间,有一次还被罚着去家庙跪一个晚上。”
提到那件事,谢芳容脸上变色“我至今都还记得那一个晚上,家庙里黑漆漆的一片,只有一点月光从窗外透过来,我的前边有很多灵位牌子,跪在那里担惊害怕,膝盖跪肿还是小事,就是太害怕了。”
难怪谢三小姐敢在桃花宴上设计陷害自己呢,顾得欢不由得感叹,原来她天性便是这般恶毒,自小被府中长辈宠坏,看到不顺眼的就要整治方才让自己心里舒服。自己将她赛诗会的状元夺走,她自然记恨,肯定是要报复的。
“谢三小姐被誉为京城第一美女和才女,传言她原本想要做太子妃的,可有此事”
顾得欢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谢芳若轻轻“嗯”了一声“她曾和我们说,她一定要嫁给太子,今后要做大周最尊贵的女人,说我们给她提鞋都不配。”
顾得欢哈哈一笑“那她现在不是脸肿得很厉害”
“脸肿得很厉害我三姐她怎么了”谢芳若没听懂顾得欢话里的意思。
“太子不是已经和永昌伯府家的五小姐成亲了吗她没有当上太子妃,当然是被打脸啦。”顾得欢叹气“只可惜你现儿不在秦国公府,要不是就能去看看她那张脸有多难看。”
“唉我三姐太心高气傲了,”谢芳若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她到底会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顾得欢抿嘴一笑“她可能要和我做妯娌了。”
“啊”谢芳若眼睛睁得老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要嫁给崔二公子的兄弟吗”
顾得欢点了点头“是的,宁德侯府大房正在与你们秦国公府议亲,你三姐嫁长房长子,以后侯夫人是跑不了的,她应当不会拒绝这门亲事。”
谢芳若想了想,摇了摇头“我那三姐可能会看不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