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褪去了最后一抹暗红, 青莲色的暮霭渐渐笼住大地,夜晚即将来临。
垂珠与新叶将屋檐下的气死风灯点亮,用竿子撑了上去, 两盏灯在地上投下了浅黄色的灯影, 一片氤氲的黄色。
两人站在屋檐下, 看了看暮色的街道, 此时行人已经稀少,胡同里只有几个孩子在外边嬉闹。这时候就听着一阵鸟鸣, 门口那棵大槐树上扑啦啦飞起几只麻雀, 扑扇着翅膀朝暮色的天空飞了过去。
“这些鸟儿怎么这会子还要飞出去, 不是暮鸟归巢么”垂珠好奇的说了一声,瞅着有几只鸟朝自家院子里飞了过去。
新叶嘻嘻一笑“或许是还没找着吃的呢,咱们先回去找吃的罢。”
绣楼上此刻间也已点上了灯盏, 莫愁拿了望远镜在朝白石书院那边看,崔景行与顾得欢坐在阑干之侧谈着最近的计划。
今日被燕王这么一闹腾,顾得欢觉得她最好先停学两个月, 等着许柘大婚以后再说。
其实她在女学也不过是打发时光, 大家每日里学的都是那些东西, 诗词歌赋, 弹琴绘画,顾得欢觉得实在也没有太多的价值,京城女学不过是搭建了一个平台, 让那些闲居在家的贵女们找到一个可以透气聊天之处罢了。
听说许柘今日又去了女学闹事, 崔景行有一种想要揍人的冲动。
这许柘是故意的罢都被赐婚了还去女学表演深情款款, 这不是恶心人吗
“别理他,就当他是一只苍蝇好了。”
顾得欢冲崔景行摇了摇头“你越是理他,他便越是得劲。”
崔景行生气的捶了阑干一下, 胸口堵得慌。
许柘从小到大都爱与他作对,实在弄不懂他为什么一定要针对自己,莫非是佛家所说的前世就结下了孽缘不成。
“我打算回禹州住两个月。”
“什么”崔景行胸口一紧“得欢,你没必要躲回禹州去罢”
“我才不是躲呢,今日都四月十六了,很快就到了端午节,然后我家里还有一件大事的要办。”
顾得欢嘴角微微一扬,心里透着甜。
顾敏与刘来福的亲事定在五月二十,是老早就定好了的,作为顾敏唯一的女儿,她怎么能不到场给娘亲送上祝福呢。
“大事”崔景行却没朝那边想“什么大事啊莫非是你外祖父外祖母要过寿”
顾得欢摇了摇头“你真傻,是我娘要嫁人啦。”
崔景行这才想起那个憨憨的刘来福,当时他在禹州帮顾家盖房子的时候,刘来福每日都要来帮忙干活,一声不吭的,做事很拼。
“那我跟你一块儿回去罢。”
顾得欢白了他一眼“你现在可没以前自在,要每日去翰林院应卯,我可不想拖着你到处乱跑,省得你母亲又在暗地里嘀咕我。”
崔景行挠挠脑袋,这时候才想起了自己已经是翰林院的崔编修。
入朝为官,自然有自己的一份担当,可当他看到永明帝的所作所为,他又痛恨自己无能为力。
正在烦恼时,忽然飞过来一只白色的鸟儿,围绕着崔景行叫了两声。
顾得欢“咦”了一声“莫非这鸟儿还认识你”
崔景行也好奇,摊开手掌对那鸟儿道“若是你认识我,那便落到我掌心里。”
话还未落音,那只鸟儿果然就朝他掌心飞了过来,在崔景行与顾得欢瞪大眼睛看着它的时候,那只鸟拍拍翅膀,慢慢的倒了下来。
“这”
顾得欢惊呼还未出口,眼睁睁的见着那只鸟渐渐的幻化成了一只纸折的鸟儿,平平的躺在崔景行的掌心。
这实在太玄妙了,顾得欢小心翼翼的伸手碰了一下崔景行的掌心,那只纸鸟一动不动。
“这难道是国师送过来的”
她这句话甫才出口,崔景行便急急忙忙将那张纸打开。
纸上还有褶皱的痕迹,但上面的字却看得清清楚楚“已派竹马纸人前去送信,若无意外,此刻西南王已经得到消息。”
“国师真是了得。”崔景行喃喃自语“他竟有这般本事,用纸折的鸟儿都能飞出来送信,这世间还有谁比得上他”
虽然自己不仅能写出好文章,也有一身好功夫,但是崔景行觉得若是与安煜然交手,定是会输得一败涂地。
谁知道安煜然会用什么样的道术来与他交手呢如是纸折的鸟儿都能飞,那纸折的武士也能打斗,他撕下几张纸,随随便便就能变出几百个士兵来,自己只有两个拳头,如何能敌得过这么多人的进攻呢
“国师确实了得,但这道术毕竟是玄术,还是有破解之法的,就怕路途遥远”
顾得欢有些担心,她想起前世看过的那些玄幻小说,里边就有不少的破解道术之法,民间最常见的是寻一些污秽之物来破,因着道术乃是清修而得来的神通,若是被污秽之物所染,那神通便不灵验了。
所谓污秽之物,有排泄物,狗血,甚至是女子的一些物事。
不知道安煜然送出去的竹马纸人能不能一路平安的到西南呢万一路上遇着什么意外没有到达怎么办
“国师肯定有把握,否则他也不会用纸鸟来传信了。”
崔景行拿着那张纸看来看去,还是很惊诧“这只鸟怎么知道我在此处国师根本没来过你这里啊。”
顾得欢也觉得奇怪,这道术真是无法解释。
“咱们别想这么多了,先把这纸条烧掉罢,以防万一。”顾得欢将灯罩取下,把那张纸放在灯上烧了。
莫愁这才惊觉屋子里的动静,转头看她“得欢,你烧什么纸”
“刚刚阿行写的诗,他说做得不好,只能当废纸烧了。”顾得欢看了一眼莫愁,决定尽量瞒住她,不让她知晓这些内幕。
莫愁是一个有福气的女子,她简单而快乐,不必拿一些世俗的事情去惊扰她,就让她与她的宗少璞两人品茶弹琴,夫唱妇随的过一辈子就好。
“我和阿行说过了,过几日便回禹州,你要不要一起回去”
“回禹州”莫愁很是欢喜,将望远镜放了下来“好啊好啊,我真的很想父亲母亲和兄长们了,咱们早些回去罢。”
她到京城女学来念书不过是想接近宗少璞的,现儿宗公子都成了她的未来夫婿,京城女学自然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了。
顾得欢点了点头“这几日咱们上街买些要带回去的东西。”
她要为顾敏挑一件嫁衣,亲手替她穿上,扶着她坐上喜轿,奔赴幸福的将来。
第二日顾得欢便与莫愁一块儿去东大街那边逛了一圈。
手中有银子,买什么都不必要掐着花,顾得欢这才体会到莫愁买买买的快乐。
她们在锦绣阁里挑了一件鲜红的嫁衣,最好的湖州绉纱,后背前襟都绣有一只凤凰,尾翎长长随着绉纱裙袂曳地而行,凤凰的翅膀是金丝银线与绣线夹杂在一处绣出来的,展开衣裳抖一抖,金色银色光芒跳跃,简直是耀花了人的眼。
凤凰的眼睛是黑色宝石以烫熨的技术压在嫁衣之上,这让凤凰显得活泼可爱真真是画龙点睛之笔。
衣裳还真是不便宜,一件就要一百八十两银子。
“一分钱一分货,小姐穿上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店里的卖货娘子喜笑颜开的向顾得欢推荐“若是喜欢就买了罢,否则过一两日还不知道这衣裳还在不在呢”
顾得欢笑了笑“这也太贵了一点。”
顾敏教过她很多关于刺绣的常识,巧线坊开业的时候她可是恶补了很多关于绣布绣线的价格,按照她的估计,这件嫁衣最多也就六十两银子的本钱,锦绣阁要卖出一百八十两,那真的是宰你没商量。
顾得欢了解顾敏的性格,肯定舍不得给自己花重金准备嫁衣,他估计顾敏应该是会挑一件衣料稍微好一点的衣裳对付一下就行。
顾敏与刘来福可是青梅竹马,嫁给了爱情当然要穿得隆重些,顾敏舍不得花银子打扮自己出阁,那就由她来包办罢要知道,女儿可是贴心的小棉袄呢。
“那小姐,我们给你一个最低的价,少五两银子,一百七十五两,再也少不了啦。”卖货娘子围在顾得欢身边走来走去,想要留住她,又不想松口太多。
槐花在一旁有些着急“我们家姑娘可是皇”
还没说完,顾得欢瞥了她一眼,槐花赶紧住了嘴。
“一百二十两,若是可以,那便给我包起来,放到外边马车上去。”顾得欢也懒得与那卖货娘子说多话,六十两的成本,还价一百二十两应该比较正常。
那卖货娘子走到掌柜的那边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回转过来笑着对顾得欢道“小姐,一百三十八两,如何我们真的不能卖一百二十两,这价格太低了。”
顾得欢点点头“那你包好罢。”
锦绣阁是京城最高档的刺绣成衣铺子,这嫁衣至少也得要卖这个价。
想想当初蒋红英在锦绣阁买一柄团扇就花了十两银子呢。
“得欢,我觉得可以让你母亲来京城开一家刺绣成衣铺子,婶子的刺绣不会比这锦绣阁里卖的差啊。”
马车辘辘前行,莫愁拿起嫁衣看了又看,有些不屑“我觉得婶子的刺绣比这嫁衣上的绣工更好,以后我的嫁衣就请婶子帮我做了”
顾得欢点了点头“我正也有这个想法。”
她与崔景行成亲,以后就会住在京城,将顾敏一个人丢在禹州,她又觉得自己很不孝顺,照顾不到娘亲。最好的办法是在成亲以后将顾敏和刘来福接到京城来,花点钱开个刺绣铺子,让她有点事情做,以后母女可以经常见面。
“好呀好呀,到时候咱们可以到女学里说说,请她们去光顾婶子的店铺啊。”
莫愁双眼放光,点了点头“嗯,就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