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炮齐鸣, 鞭炮声声,长长的迎亲队伍停在了秦国公府门口。
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穿了一身大红吉服,正立在台阶之下等着新娘出门, 奇怪的是他脸上并没有笑容, 一副镇定冷静的样子, 仿佛他是过路看热闹的, 这里的亲事跟他没什么关系一般。
秦国公府中门大开,门梁上垂下的花球被夏日的穿堂小凉风吹着, 不停的摆动, 就听着秦国公府门内鞭炮声响彻天际, 青烟袅袅直上云霄。
一群人从里边走了出来,走在最前边的是秦国公府的长公子谢谦,他弯着腰, 背上驮着一个穿着鲜红衣裳的女子,红盖头遮着脸,看不清楚长相。
“新娘子出来了, 新娘子出来了”
众人欢呼出声, 这京城第一美人终于出阁, 能不能一阵大风将她的红盖头吹起, 让大家一度芳容呢
然而天不遂人愿,一直到谢三小姐进了花轿都没等来那阵众人都想要的风。
谢芳容端坐在花轿里,听着外边喜炮连天, 心里既高兴又慌张, 不知道今后自己将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出闺房之前, 谢大夫人特地来叮嘱了她一番,嫁过去以后一定不能再任性,要好好侍奉公婆尊重夫君, 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
“成亲以后你就不再是闺阁里的小姐,凡事多动动脑子,宁德侯府不是咱们秦国公府,若是想要得人欢心,便要按捺住你那分小性子,切莫轻举妄动。”
谢大夫人只能谆谆教诲,在出阁前必须给女儿好好教化,否则以后在婆家出了什么事儿,丢的都是秦国公府的脸。
谢芳容坐在那里,一脸的不耐烦,一颗心早就飞到宁德侯府那边去了。
上了花轿,她顿时觉得异常轻松,心情舒畅。
闭着眼睛,眼前仿佛出现了崔景行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孔。
他真是生得太帅了,俊眉朗目,眼睛黑得发亮,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微扬,有说不出的魅力。看到他的笑容,她便觉得天都放晴了,蓝得那样清澈,让人心旷神怡。
耳边的鞭炮声喜乐声汇集在一处,虽然很吵闹,但是在谢芳容听来却十分动听。
路边的人挤着看谢芳容的嫁妆,对着那些嫁妆挑子指指点点“秦国公府的小姐出阁,这嫁妆也不算厚重啊,想当年他家大小姐出阁的时候,那可是有八十八挑的嫁妆,这三小姐出阁只怕也就六十六挑的样子。”
“毕竟那是占了个长字,总归要多打发一些罢。”
“宁德侯府这边可是占了个长字呢,应该聘礼送得挺丰厚,可这嫁妆看起来却有些对不住聘礼啊。”
路人的议论落了不少在描金耳朵里,她听到以后心里很是不舒服。
原本瞧着自家姑娘受宠的样儿,出阁时嫁妆定然会少不了,可没想到形势大变,她那可怜的姑娘现在已经成了老夫人与大夫人的一块心病,急急忙忙将她送出门才能安心。
就一两个月准备嫁妆,也没精挑细选,直接拿了二小姐出阁的单子减去了好几样贵重些的,然后弄了些不值钱的凑满六十六挑嫁妆就把自家姑娘打发了。
昔日二小姐出阁还给了三个田庄五间铺面呢,虽说位置不好,可那却是实打实的地产田产。本以为自己姑娘出阁之时,少不得会有好些田庄铺面,可万万没想到这一回放在最前边的那几挑里,就压了一块土砖和两根方木。
京城的习俗,嫁妆里有田庄的就压青砖,一块土砖代表一个一百亩以下田庄,而一块青砖则表示百亩以上的庄子,方木则表示娘家赠送的铺面。嫁妆挑子里,这些东西都是放在最前边,一个挑子放一样,看热闹的百姓们只要数青砖和方木便知道娘家打发了多少。
当描金看到那一块土砖和两根方木时,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真是替自家姑娘感觉不值,居然连二小姐都比不上了,只给了一个小田庄和两间铺面还不知道是哪个地段的铺面,若是只给了一个偏僻的地方,一年也就能租一百来两银子,自家姑娘大手大脚惯了,这一点点零花钱怎么够。
迎亲的队伍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兜了一圈,终于在黄昏前到达了宁德侯府。
大门口摆着一个火盆,盆中炭火烧得旺盛,正等着新人们跨过火盆儿,共赴美好生活。
花轿停在火盆前,两个喜娘扶出了谢芳容,描金习惯性想要上前伺候,却被两人的眼色制止住了。
“有请新郎背新娘过火盆,日子红红火火”
司仪站在火盆边喊了一声,崔景程有些无奈,半蹲下身子。
喜娘们扶了谢芳容到崔景程背上,两人都很有经验,见着崔景程就不像是个有力气的,少不得每人扶住谢芳容一点,让崔景程不那么吃力。
然而崔景程何时背过这么重的东西,跨步过火盆的时候,腿差点没抬起,即将一脚踏到盆里,幸亏司仪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然而谢芳容嫁衣曳地的下摆却溜进了火盆,那旺旺的炭火瞬间便将她的嫁衣下摆烧了起来。
描金在旁边瞧着脸色一变,刚刚想要惊呼出声,这边似乎早有准备,司仪身边的那个家仆,端着一盆水走上前去,直接将水倒在刚刚从火盆里拖曳出来的鲜红裙袂上。
就听细微的“呲呲”作响,小火苗被扑灭了。
因为喜炮与喜乐交织在一处,这灭火的小动静瞬间就被湮没,前边的人似乎和没注意到一样,继续很流畅的进行着下一个程序,而描金却看得心惊肉跳,腿脚都软了几分。
新郎背新娘过火盆,预示着两人以后的日子会越发红火,可是自家姑娘的嫁衣都被烧了,这个兆头似乎有些不好呢。
可是已经没有时间给她想太多,喜娘转头朝她招了招手“要拜堂了,你们哪个贴身丫鬟跟过来站你们家姑娘身边”
陪嫁丫鬟们都朝描金身上看了过去。
拜堂的时候站新娘身边的贴身丫鬟,实际上就是暗地里许了个通房的位置,众人都有些想站过去,可描金是她们四个里边资格最老的,其余三个都有些不敢僭越。
描金自然知道那些人的想法,只能笑着对喜娘道“大婶,你们站在旁边就可以了。”
两个喜娘都有些诧异,陪嫁了好些个丫鬟,居然没有起心思的
见着没一个丫鬟走上前来,两个喜娘也没勉强,将红绸的一端塞到了谢芳容手里,两人一左一右扶稳了谢芳容,一直走进大堂。
大堂里宾客盈门,见着新郎新娘进来,大家都齐声恭喜“宁德侯府与秦国公府联姻再般配不过了,真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这话落在谢芳容心里,跟吃了蜜一般甜。
拜堂进行得很顺利,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这几个动作还是挺简单的,拜过堂以后,两个喜娘便搀扶着谢芳容进了洞房,描金这些陪嫁丫鬟赶紧跟上,生怕会在宁德侯府落单迷路。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
大周的婚俗是中午女方做发嫁酒,晚上在男方这边喝喜酒。
新郎官要出去应付宾客,新娘留在洞房里坐着,一直要坐到差不多亥时才会有人拥簇着新郎来闹洞房。
闹洞房也有讲究,有些是文闹,有些是瞎闹。
文闹便是用对对联或是写诗之类的方式来闹新人,而瞎闹就有不少庸俗的东西,一般来说大户人家的闹洞房多半是文闹,有些人家来的宾客里有喜瞎闹的,到时候也少不得要委屈新娘子配合。
谢芳容端坐在床上,描金陪在一旁,手里抓紧了一个小纸包。
老夫人与大夫人再三叮嘱,姑娘进了洞房以后,务必要用阿芙蓉入茶或者入酒,否则万一她发现嫁的不是崔状元而吵闹起来,两家人面子上都不好看。
只要捱过了洞房花烛夜就好办了人都是崔景程的了,还能计较新郎不是崔状元
低头看了一眼在床沿坐得端端正正的谢芳容,描金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
自家姑娘一心想嫁崔状元,明日醒过来发现枕边人不是崔状元,该有多么难受呢。
她受命于老夫人与大夫人,这几日里都给自家姑娘服用了阿芙蓉,心里实在没有底这种药到底会对姑娘有什么影响。
大家都说是药三分毒,这东西实在不宜经常服用。
描金暗暗下了决心,明日起她便不再给姑娘喝的茶水里加入这阿芙蓉了,可不能害姑娘啊,毕竟她是真心自家姑娘的日子能过得美满。
“姑娘,口渴了么”
描金轻声问了一句。
“你去倒盏水过来喝。”谢芳容也觉口渴,大半日没喝水,嗓子眼里有些干涩。
描金应了一句,走到桌子旁边,拿起茶壶晃了晃,里边有水响之声。
她拿起一个茶盏,用水冲洗了一下,然后把纸包摸了出来,将里边的粉末倒了些在茶盏里,然后拎起茶壶倒出了些许茶水。
这茶壶里是凉茶水,用金银花甘草竹叶等等调制而成,夏天喝了清凉解渴。
谢芳容接过茶盏,一只手捧着,一只手微微撩起了红盖头一些,“咕嘟咕嘟”几口便将那茶盏里的水喝得干干净净。
“姑娘,还要不要喝”
见她喝得这般酣畅,描金鼻子酸了酸,也不知道明日姑娘醒过来会是怎么样的场面呢。
谢芳容摆了摆手“不喝了,喝一点润润喉就够了,喝多了到时候要登东,实在有些不雅。”
她撩起红盖头一角想要看看这间房子,描金赶紧制止了她“姑娘,这盖头可不能乱掀,那是要姑爷用喜秤挑开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