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的深了, 站在门口的喜娘有些焦急,不时朝外边看看,却没见着人群拥簇着新郎跨进院子。
这个时候了, 应该已经过了戌时, 新郎官该要来洞房了吧
两个人站在那里, 面面相觑, 有些摸不清头脑。
今日这场婚礼委实有些奇怪,两个喜娘算是京城的婚庆专业户了, 也是头一遭见着这种奇怪的事儿。小姐出阁就只来了个长姐相送, 其余的姐妹都被拦在了外边, 长辈们也没几个人过来,只有谢大夫人做代表来闺阁里露了个面。
按着秦国公府的场面,三小姐的闺房里不该是挤满一屋子人, 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讨点喜气的吗今日这事儿还真是怪嘞,冷冷清清的就还不如嫁一个庶出的姑娘呐。
到了宁德侯府这边,礼数倒是做得不差, 只不过都这时候了, 新郎怎么还未露面呢
两个喜娘一双手揣在衣袖里, 有些着急。
新郎官快些过来, 稍微闹一下洞房,小两口把门一关,她们今日的事情就算完了, 也可以回家好好休息。
正在焦急间, 就听着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
两个喜娘心中一喜, 眼睛都望向了月亮门。
就见几个人扶着穿大红吉服的新郎官朝这边走了过来,身后还跟了一群公子哥儿。
喜娘皱了皱眉,新郎官喝成这样子了, 还怎么闹洞房啊
一个喜娘朝同伴挑挑眉,灌醉了也好,闹洞房这个环节省略了,她们也就能早点回家。
两个喜娘脸上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家仆扶着醉醺醺的崔景程走到了门口,两个喜娘看了新郎官一眼,笑着冲跟在后边的那群公子哥儿们福了福身“新郎官醉成这个模样,洞房大抵是闹不成了,请各位回府罢。”
“新郎喝醉了我们就不能闹洞房了这是哪门子规矩”有人嚷嚷着“新郎醉了我们就闹新娘,新娘是京城第一美人儿,那我们自然不能错过灯下看美人的机会啊。”
他这话甫才出口,旁边的人便大声哄笑起来。
“可不是么都说新娘美得跟天仙一样,我们也想饱饱眼福啊。”
“崔老弟娶了一个天仙回来,我们这些做兄弟的当然也能跟着沾沾光了”
门外粗俗的哄闹声让端坐在床沿的谢芳容皱了皱眉“描金,你去门边说一声,不闹洞房,让那些跟过来的人散了罢。”
这洞房花烛夜是属于她与夫君的,那些闲杂人等跟着进来凑热闹干嘛她可没有心思去应付那些闲人,她只想与夫君一起共赏花烛,鸳鸯戏水。
描金应了一声,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各位,我们家姑娘说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各位亲友还请各自回府罢。”
站在崔景程身后的人个个挑起了眉头。
谢三小姐还挺有个性的嘛,派个丫鬟出来要将他们轰走
“这怎么行不闹洞房就走,不合规矩啊”有人嬉皮笑脸的的说着,一边跟上了崔景程就想朝房间里头走,却被喜娘一把拉住“这位爷,新郎喝醉了,闹洞房也没什么意思不是你们就放过新娘子罢。”
那人横着眼睛瞪了一眼喜娘“多嘴多舌,这事情你这老婆子管得着么”
说罢就跟着崔景程踏入了新房,后边那群人一拥而上,全部挤了进去。
崔景程此刻已经喝得不省人事,两个家仆把他扶进来,看了看房间,不好直接放到床上去瘫着,只能将他扶到椅子上坐着,两人刚一松手,崔景程就往侧面倒,只能让他趴在桌子上。
两人转身,房间里站满了来闹洞房的人,个个盯着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不放。
“咳咳咳,各位,各位”
两个家仆觉得这样实在也不像话“我们家公子喝醉了,这洞房确实不好闹,你们还是回去罢”
“让新郎官将盖头挑开,我们看看新娘就走”
有人涎着脸道“来闹洞房,新娘都不看一眼,那是什么闹洞房啊”
“就是,就是”身后的人跟着起哄。
“这”两个家仆也犯难,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们毕竟身份低微,怎敢开口得罪贵客站在那里,两个人眉毛都耷拉成了倒八字。
门口站着的喜娘也不知如何是好。
以前也不是没有遇着过这样的情况,只是以前那些闹洞房的一个个都很知礼,见着新郎官喝醉了就都散了,今日这阵仗,她们还真没见过。
或许是新娘子名头太响了,京城第一美人儿,谁不想一睹芳容再走
就在洞房内外僵持不下之时,崔大夫人赶着过来了。
她原本在内院里忙着指挥下人们收拾场地,听婆子过来回报说大公子被灌醉不省人事,而他那些狐朋狗友还吵着要闹洞房,谢大夫人赶紧奔到了程园。
一边走,心里头一边埋怨儿子。
真真是交了一群好朋友,成亲的晚上居然把他灌醉了
新郎被灌醉了还要强行闹洞房,这都是一群什么朋友呢
压着心头的火气,谢大夫人走到了洞房门口,冲着里边喊了一声“各位都是景程的好友,今日他因着成亲实在是高兴,故此多喝了几杯,只怕是不能再和你们一块儿闹洞房了,还请各位回府罢。”
众人回头一望,见着是崔大夫人过来,顿时也就没了方才那阵势。
宁德侯府的长辈都出来干涉了,他们自然只能识趣些离开。众人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坐在床沿的谢芳容,有些遗憾看不到这美人儿,一边慢吞吞的离开的洞房。
谢三小姐心肠不好不能娶回家是一回事,想看美人容颜又是一回事。
将那一伙半醉半醒的人赶跑以后,崔大夫人走进来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的崔景程,又看了一眼坐在床沿的新媳妇,叹了一口气。
她走到桌子旁边,伸手拍了拍崔景程的肩膀“程儿,怎么喝这么多,你还没给媳妇挑盖头呢。”
喜娘赶紧走过来,尽心尽职的拿起了喜秤“崔大公子,你用这个去挑盖头。”
坐在床沿的谢芳容身子抖了抖。
她坐了许久,迷迷糊糊的也想了很多,心里头一会儿高兴又一会儿不安,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着,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喝完了茶水以后她便有些睡意朦胧,可因着她太渴望想见着崔景行那张俊秀的脸孔,一直强撑到了这个时辰。
脑海里掠过不知多少个画面,崔景行用喜秤挑起她的红盖头,四目相对,那种美妙与快乐的感觉直击她的心灵。
然而,迷迷糊糊的,她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喊“崔大公子”。
谢芳容僵住了,这是她与崔状元的洞房,崔大公子进来作甚难道说他是想来闹洞房还没离开吗
她的手指都有些发抖,很想伸手将盖头掀开,看看房间里究竟还有些什么人,而她却又有些害怕,一双手抓住膝盖上的群子,紧张得快喘不过气来。
脚步声渐渐朝门边而去,就听“吱呀”一声,房门被人关上。
谢芳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方才房间里大抵是有想闹洞房的人吧,现在总算是离开了。
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那个崔大公子也真是太不要脸了,弟弟结婚喝醉了,他居然蹿到房间来来闹洞房,有这样的兄长么
正在低头想着,一根乌黑的棍子朝她的眉间戳了过来。
谢芳容“哎呀”一声,赶紧偏了偏头。
还好她反应比较快,若是再慢一点,那根杆子就要戳到她的眉间。
她皱了皱眉,这就是那个所谓的用喜秤挑喜帕了为何夫君这动作如此粗鲁难道是醉得不知轻重了
“妈妈,你们仔细些,扶着我们家姑爷的手来挑盖头,别伤了我们家姑娘。”
两个喜娘一边一个扶住崔景程,笑着对描金道“你这丫头怎么称呼的啊你怎么还喊什么我们家姑娘呀,你应该改口喊少夫人了。”
听到喜娘让描金喊自己少夫人,谢芳容心里甜滋滋的一片,坐正了身子。
今晚起,她便是宁德侯府的二少夫人了,那个名满京城面如冠玉的崔状元,就是她的夫君,自此以后两人琴瑟共鸣,恩恩爱爱一辈子。
“扶着点姑爷的手呀。”
描金担忧的看着崔景程的手腕,喝醉了的人真是有些丢脸,拿喜秤都拿不稳。
崔景程其实也没喝得很醉,只不过是在装醉。
他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按道理来说,谢芳容是京城第一美人,又是秦国公府的小姐,他能娶到她在别人眼里可是天大的喜事,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可是他却有些不情愿或许是为了那日在越国公府看到的二小姐,又或许是因为宝珠那一副忧郁的神色让他心疼崔景程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就连喜娘将喜秤塞到他手里示意他去挑红盖头,他都故意戳不中那块大红帕子。
歪歪扭扭的挑了几下,红盖头终于顺着喜秤落了下来。
一张绝色的脸出现在众人眼中。
喜娘忍不住暗暗赞叹了一句,谢三小姐生得真是美,难怪她被称为京城第一美人呢。
崔景程半眯着眼睛看了看,觉得灯下的美人比上回在自家湖畔看到的那个模样要美好几分,那时候的谢三小姐,湿哒哒的一声,头发散乱贴在脸上,眼睛半闭,一双手正在脸上胡乱的擦,那模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谢芳容坐在那里,羞答答的半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件大红袍子,心中想着夫君怎么还不和自己说话。
等了一会没听到动静,谢芳容决定先开口。
“夫君。”
她红着脸喊了一声,缓缓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