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的头发简单的在耳边挽了一个发髻, 半偏在一侧,插着一朵新制的宫花,看上去朴素里带着一份娇媚, 身上穿着杏子红的轻罗长衫, 衣领半敞, 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肌肤, 分外诱人。
“娘娘,掌事局送了西京葡萄过来啦。”
一个宫女笑盈盈的捧着一个小竹篓子走到了半卧的美人身边, 把小竹篓伸到了她面前“这些葡萄颜色真是好, 跟珍珠似的。”
圆圆的葡萄紫莹莹的闪着亮, 上边还凝结着小小的水珠儿。
薛贵妃一只手撑在美人榻上,在忍冬姑姑的搀扶下,坐直了身子。
“去, 将这些葡萄洗一点过来。”
薛贵妃爱吃葡萄,每年快到八月西北那边的葡萄熟了,皇宫这边总会让人快马加鞭将葡萄送进宫里, 这可是永明帝对薛贵妃情有独钟的表现。
每一年, 宫里第一波葡萄必然是薛贵妃享用的。
宫女笑吟吟的应了一声, 捧着竹篓子从侧门走了出去。
忍冬姑姑不禁在旁边劝慰“娘娘也不必太担心, 皇上心里头还是有您的。”
薛贵妃皱着眉头道“心里有不有本宫又如何他却不肯废了太子。”
忍冬姑姑压着声音道“娘娘,您且莫要发脾气,这种事情只能徐徐图之, 薛尚书说得是, 您可千万不能露出半点想要皇上废掉太子的想法, 只能作壁上观,等水到渠成之时才能有一丝丝笑意。”
薛贵妃不耐烦的站起来,伸手将衣领朝中间收了收, 叹息了一声“他总是说要本宫忍耐着,他在宫外为本宫做布置,可到现在也没见到究竟有什么动静,要本宫然后能按捺得住呢”
“娘娘,至少尚书大人给燕王殿下寻来了几位贤士,上次燕王殿下进宫探望娘娘之时,说到此事也非常高兴,说那几位贤士确实是有才能的。”
薛贵妃沉声不语,好半日才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这光阴荏苒,本宫再过五年就到五十,芳华将尽啊。”
“娘娘,您现在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的人,美得很呢,怎么就有芳华将尽之感”忍冬姑姑在旁边宽着她的心“您和皇后娘娘站在一处,那完全是母女的感觉呐。”
“皇后”薛贵妃嗤嗤一笑“她怎么能和我比”
笑过之后,薛贵妃心里又好一阵难受,尽管郭皇后不及自己美,可她依旧是皇后,稳稳当当的在坤宁宫住了几十年没挪窝。
年轻的时候,薛贵妃曾经也暗戳戳的用过一些计谋想要将郭皇后拉下皇后宝座,可是一点作用都没有,即便是郭皇后的父兄都自己上书致仕,娘家看上去没有半点助力,可她还是大周的皇后,好好的在坤宁宫里呆着哪怕她没有生下皇子,就连唯一有过的公主都夭折了,可永明帝还是没废掉她的皇后之位。
大家都说永明帝念旧情,可薛贵妃却不这么认为。
若真是念旧情,那这二十多年就不会宠着自己,皇上就该与郭皇后鹣鲽情深将她们这一众嫔妃当摆设。而事实是,皇上只是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例行公事一般去坤宁宫,其余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她这里消磨的。
废皇后都这般难,废太子就更难了。
若是说父亲没做什么,薛贵妃知道那是在冤枉他,这一两年里,太子陆陆续续的被人上参奏过,虽然说问题不是很大,可毕竟还是有人在说太子的不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说太子不好的人多了,那皇上应该就会要慎重考虑。
父亲已经在尽力为柘儿铺路,只是现在必须要有一个契机,能够将太子扳倒的契机,这样才能为柘儿赢得机会。
“母妃。”
熟悉的声音让站在窗户一侧发呆的薛贵妃转过头来,见着一袭深紫色的衣裳翩翩进了交趾宫正殿,她脸上露出了笑容“柘儿,今日进宫来了”
许柘点点头道“母妃,是父皇召我进宫的。”
“你父皇召你进宫”薛贵妃有些紧张“所为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
许柘把方才永明帝问话的情况与薛贵妃说了一遍“柘儿觉得有些纳闷,父皇怎么就关注起这件事情来,他还派了青龙卫暗中调查呢。”
薛贵妃有点紧张,一把拉住了许柘的手“柘儿,你父皇的脸色如何”
“他问我是否是准备娶谢三小姐为侧妃之时,脸色很不好,后来得知我没有这个打算这才面带笑容。”许柘叹了一口气,眉头紧皱“母妃,我现在是骑虎难下。”
他想要秦国公府的助力,而永明帝的话里话外都在警告他,别想要通过联姻扩张自己的实力,他现在就如一条叼着肉骨头的狗,吐掉不甘心,可吞下去又难以下咽。
特别是秦国公府那边根本没法交代,已经派了媒人过去,双方八字都排好了,排的是上上大吉,如果这个时候去与秦国公府说要断了这门亲事,只怕是得罪了秦国公府不好收场,即便它家忍气吞声接受退婚,可这就意味着自己失去了一大批可以做后盾之人。
薛贵妃愣住了,完全没有料到永明帝居然存着这样的心思。
这分明是在压制柘儿呢,不想要他身后的势力逐渐雄厚他的王妃与侧妃都不能是高门贵女,只能是一些小官小吏之女,想到这一点,薛贵妃就觉得自己想要吐血。
“那该怎么办”薛贵妃不仅是觉得生气,更多的是惊慌。
现在不能做错一步,走错一步便是步步皆错。
许柘走上前一步,眼睛从雕花窗里望出去,嘴唇抿得紧紧。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不再关心谢三小姐的美貌,更重要的是权衡退婚与结交秦国公府之间的利弊。
交趾宫的草坪里有几个小宫女正在玩耍,几个人凑在一处嘻嘻哈哈的不知道在闲聊着什么,许柘看到她们那单纯而开心的样子,心中竟有一丝羡慕。
有时候位高权重并不一定是一件好事,或许会给自己带来烦恼。
“若是你觉得为难,不如母妃将谢三小姐召进宫,请她自己提出解除婚约”薛贵妃想了想,这个黑锅只能自己来背。
“母妃,这样行不通,这宫里耳目众多,你将谢三小姐召进宫,给人看到了去告知父皇,那这事情岂不是更糟糕”许柘赶紧摇头“我方才与父皇说的是我并未与谢三小姐缔结婚约,只是谢三小姐自己说要嫁我而已。”
薛贵妃想了想,轻轻“哎哟”一声,眉头的结再也打不开。
“母妃,您别着急,这事情我先回府与幕僚们商议一番。”许柘见着薛贵妃神色不好看,赶紧让她安心“总能找出个好法子来的。”
“娘娘,葡萄洗好了。”
忍冬姑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方才那个小宫女捧着一碟子葡萄,莲步姗姗的走到了条几这边,将白玉盘放到了紫檀木条几上。
母子两人的谈心内容转成了今年的葡萄味道不及去年。
“甜度没有去年的好,还带点微微的涩味。”
薛贵妃皱了皱眉,不满意的嘟囔了一句,可还是接过了许柘给她剥的第二颗葡萄。
毕竟是儿子的一片心意,即便没那么甜,也还是想吃。
“母妃,今日父皇会来交趾宫用晚膳,他自己说我们一家人好久没在一起单独用过饭了。”许柘继续做着贴心儿子,又剥了一颗葡萄,交趾宫里一片母慈子孝的画面。
薛贵妃眼睛一亮“真的么你父皇如此说”
许柘点了点头“是,是柘儿否定了联姻之事以后,父皇很明显就心情好了许多,然后他自己对柘儿说要我来交趾宫,等会一起晚膳。”
薛贵妃脸上露出了笑容,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只手捻住衣襟转了转角,心情忽然就雀跃起来。不管怎么样,她的宠爱都是头一份的,除了郭皇后,哪个妃嫔又有她这样的爱与呢
母子俩在交趾宫里一边闲聊一边等着永明帝过来,眼见着日头渐渐的向西边去了,一抹晚霞悄悄的抹过半边天空,交趾宫的草坪上铺了一层明晃晃的金红颜色。
“娘娘,皇上驾到。”
小宫女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皇上快到交趾宫门口啦。”
最近几年,永明帝很少在这个时候来交趾宫,守门的小宫女远远见着那顶明黄软轿,不由得有些紧张。
薛贵妃赶紧起身,与许柘一块儿迎了出去。
永明帝刚刚跨步进交趾宫,就见薛贵妃与许柘跪在地上接驾。
他弯下腰,一手一个将他们俩拉了起来“爱妃,柘儿,都是一家人,何必行此大礼。”
薛贵妃站直身子,头微微低着,只露出一点雪白的脖颈,那神情宛若十六七岁的少女,羞涩里带着一分妩媚。
永明帝呵呵一笑“爱妃可是埋怨朕这些日子冷落了你”
“皇上,臣妾哪敢有此抱怨”薛贵妃抬起头来,眼中含情脉脉“只要皇上还记得臣妾住在交趾宫,那臣妾也就心满意足了。”
“还说不是抱怨,分明就是在抱怨朕。”
永明帝拉过薛贵妃的手,两人并肩朝主殿走,许柘紧跟随后。
看起来今日父皇心情不错,应该是下午自己的应对没问题,许柘一边朝前走,一边心事沉沉的思索着问题,一不小心就踩到了永明帝的长袍。
“父皇”
许柘唬了一大跳,走路真是不能分神啊。
永明帝转头冲他笑了笑,脸上没有怪罪之意“柘儿走的步子还挺快啊。”
今日找了太医院傅寒声过来询问了一下是否去给谢三小姐看了病,傅寒声的回答果然与许柘说的一样,那谢三小姐不幸骨折,他英雄救美请了傅寒声给她去诊脉。
据说那个谢三小姐是京城第一美人,男人谁不好色呢柘儿不过是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知错就改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