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那就是公主殿下”媒人牙齿打颤,  全身发抖。

    哦，她方才还在对着公主殿下颐指气使，这会不会给她招来杀身之祸啊公主殿下脸上笑嘻嘻,  可背地里说不定记恨上了她,  随便寻个什么岔子就把她扔到大牢里头去了。

    媒人越想越可怕,  看着顾得欢带着顾含章与李云华进来,  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这”

    顾含章看着跪在那里的媒人,  实在有些疑惑。

    为什么要行这样大的礼呢要表示心意也不至于让媒人跪在地上啊。

    难道是花了银子让媒人行跪拜大礼不成

    他看了一眼李云华,  李云华也看了一眼他,  夫妻二人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媒人爬着朝顾得欢奔了过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公主殿下，还望公主殿下大人大量不与我这小人计较。”

    顾得欢弯腰想要将媒人搀扶起来“婶子,  你这是怎么了你什么地方得罪我了”

    媒人一只手撑着地,  抵死不肯起来“公主殿下,  我知道你心里头肯定是不高兴,  是我没看出来公主殿下的身份，竟然对公主殿下指手画脚，我罪该万死”

    她看着顾得欢笑得这般甜甜蜜蜜,  更是恐慌,  有些人脸上笑得可欢实了,  但可会在背地里暗戳戳的搞鬼呢。

    顾得欢只能朝顾欣招了招手“欣姐姐，我们一起将媒人扶起来罢。”

    顾欣走到媒人身边，好言安抚了一句“这位婶子,  我这欢妹妹是个实在人，她不会计较你这无心之举的。”

    听到顾欣这般说，媒人这才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爬起来，又朝顾得欢行了弯腰及地的大礼，这才慢慢走到椅子面前，斜签着身子挨了一点点座位角儿坐下。

    “咳咳咳，顾老爷，顾夫人，我是受人之托想来给贵府的姑娘做个媒的”

    媒人十分担心，竟然连那些赞美的话都忘记说了，直奔主题。

    好在昨晚韦长戈就已经打好了基础，也没让媒人说什么多话，顾含章和李云华直接答应了，只是请媒人转告韦长戈“一定要好好的对我们家阿曦，我们养在家里都没舍得骂没舍得打，她即便是错了也不能动手。”

    “那是那是，”媒人点着头，抹了一把汗“我这就去与韦公子说道说道。”

    媒人前脚才出了堂屋的门，顾曦后脚便踏了进来，脸上有止不住的笑。

    李云华瞪了她一眼“阿曦，矜持些，女孩子家家的，别一副想要嫁人的模样，别人看了会说闲话的。”

    顾曦没管这么多，开开心心道“我就是喜欢韦大哥，就想嫁韦大哥，为什么不能表露出来非得藏着掖着吗那些说闲话的是吃饱了饭撑着”

    “你还小，不懂人情世故”李云华见着顾曦这副天真的样子忍不住叹气，转头望了顾含章一眼“你这个当爹的就不来好好劝劝她”

    顾含章赶紧摆手“这些事情都是你这个做母亲的分内事，我要与宁儿宝柱谈谈做文章的笔法了。”

    说完这句话，他脚底抹油的走了。

    李云华看着顾含章的背影，半晌没说话。

    堂屋里瞬间一片沉静。

    顾得欢坐在那里有些尴尬，实在想跟着顾含章溜走，可又觉得不好意思，只能继续以僵硬的姿势坐在那里，脑子里想着该如何劝慰李云华。

    说实在话，顾含章真不是个顾家的，就冲着他能在京城呆六年，就因着他那可怜的自卑心，连一封信都不给家里寄，便可以看出来他这家庭责任感到底有几分。舅母李云华虽然是个粗俗的妇人，她重男轻女，她也会暗戳戳的计较财产，可是她却还是能坚持将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好。

    在顾含章中进士之前，她没嫌弃他什么事情都不会做，也不嫌弃他不会挣钱养家糊口，她甚至没有嫌弃顾敏带着女儿投奔娘家，她一心一意的操持着这个贫穷的家，把房子打理好还跑到外边去接点零工挣钱，在这些方面她比顾含章要做得好太多。

    她那些重男轻女算计家中财产的思想，不外乎是因着她生长的周边大环境都是这样，众人都看重男儿，都觉得婆家的财产就是要传给儿子，女儿没有份，她自小耳濡目染形成了那样的思想，故此也无可厚非。

    “阿曦，你得好好听劝告，毕竟你娘是过来人，她知道怎么做才更适合。”顾得欢站起身来，拉住了顾曦的手，谆谆劝告“你娘也是担心你表露太多，会让别人轻贱于你，更何况成亲以后的生活与你想象里的生活肯定不会是一个样，若你想得太美，反而以后会有失落感。”

    李云华拿了帕子擦擦眼睛“得欢毕竟是年长了这么一两岁，懂事许多。”

    谁不希望自己儿女过得好呢阿曦这样子，一门心思都记挂在那个韦长戈身上，若那人是个没良心的，指不定会因着阿曦的欢喜而拿捏她她现在只能希望韦长戈能说到做到，真的对阿曦一心一意的好。

    顾欣也用自己的亲身经验来劝慰着顾曦“这成亲之后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好多事我们都得要自己去慢慢适应。阿曦你定下亲来自然是件高兴事，可你也别太显摆在脸上，家里开开心心的也没事，到外头去别露出太过于欢喜的神色便是了。”

    看着这堂屋里的人都是这样说，顾曦不免受了点打击，低下头来悄悄应了一句“我知道了”以后便再没有声息。

    顾得欢笑着挽住她的胳膊“别不开心了，咱们去巧线坊那边看看，明日也该盘底歇业了。”

    顾欣站起身来“我也去。”

    说走就走，三姐妹一阵风般离开，只剩下李云华坐在堂屋里，皱着眉毛喘着粗气。

    跟着顾含章去陵水上任才半年，那边一些惯于讨好拍马之人就在变着法子朝顾含章后宅塞人。

    “夫人身子不爽利的那几日，总得有人服侍大人起居，我府里有个最伶俐的丫鬟，生得又美，若是大人看得上，我便将她送到大人府里来。”

    头几回有人这样说，顾含章还婉拒了，可这说得多了，不免也会动起心思来，特别是喝酒回来以后，看着脸色黄黄眼角有皱纹的李云华，再回想起站在桌子旁边给自己布菜的二八少女，如何选择心里已经有了数。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女人十八一朵花，四十豆腐渣，任凭谁去挑都是想要年轻貌美的女子。

    天下所有的男人都很专一，只喜欢年轻貌美的姑娘。

    他曾似有似无的提过府中只有李云华一个人打理，实在有些不够人手，要给李云华找个帮手回来，李云华虽然一直在贫民窟里长大的妇人，可因着顾得欢去年发迹，也从她那里听闻过一些大户人家里的各种秘闻，跟着顾含章过去之前，顾阿婆把她喊过去，也特地叮嘱她要看住顾含章，别让他生什么二心。

    “有你照顾着他就行，不用添什么丫鬟，实在需要，你给他买个长随便是，若他嚷着说要买丫鬟，你就回来告诉我们，你爹和我都会拿棍子来打断他的狗腿”

    顾阿婆与顾老爹都属于那种特别善良的老人，媳妇多年辛辛苦苦操持他们都看在眼里，只将李云华当成了自己女儿一般，顾含章六年音讯全无，李云华没有半句怨言，还是继续孝敬公婆照顾儿女，他们都觉得有些愧疚，顾含章出发去陵水前，两位老人就商量着要告诉李云华，遇到了委屈事别放到心里，他们来主持公道。

    现儿果然是说要多个人手照顾了，李云华本来想学着顾得欢那般，气定神闲的笑，可她又按捺不住心里的火气，奔到院子里找了个扫帚腾腾腾的奔到了顾含章面前。

    见着妻子拿了个扫帚跑进来，顾含章不免有些害怕，朝角落里走了走。

    “这府里能有多少事情做，你非得要请人”李云华将扫帚塞到了顾含章手里“平常你也不过是申时就从衙门那边过来了，回家以后就只晓得捧书看，也不帮我做点事，现在却说家里一个人打理不够，那你便帮着我来打理便是了。”

    “我是男人，怎么能做这些家务活呢”顾含章拿着扫帚有些手足无措“这些内务事都是女人做的。”

    李云华瞥眼看他“我且问你，你可少吃少穿了不成”

    顾含章摇摇头“并未。”

    “那咱们这院子里是不是经常乱糟糟的没有收拾”

    顾含章摸着良心想了想“没有，打理得很整齐。”

    李云华双手叉腰“那你说什么我一个人打理不过来这是在放屁吗”

    “哎呀呀，夫人，不能这样说”顾含章脸都憋红了，这乡野粗妇就是这样放肆，用词太不文雅了，就是骂自己“胡说”，也比“放屁”要强啊。

    李云华将扫帚从顾含章手里抢了过来，没等他说完话，劈头盖脑打了过来“你这是当了官就要忘本，想抬姨娘了不是哼，老娘告诉你，只要老娘还有一口气，你就别想院子里添姨娘你要是坚持说少人打理，或者是我没打理得好，那我明日就去牙行买两个五十岁的婆子回来，只要你下得去嘴，那我也认了。”

    口里虽是这样说，李云华心里却压根没想去买婆子，虽说婆子不值钱，但是能干的也不会熬到这个时候才出来卖，还不如省下这笔银子，自己辛苦一点便是。

    县令府和衙门是连在一起的，现在就她与顾含章住着，把后院门一锁，留一个小院子，两人住得舒舒服服，也就这么多地方要打理。

    顾含章听说要买两个五十来岁的婆子过来帮忙，赶紧拒绝“夫人，你打理得挺好的，就这样吧，咱们府里不需添人了。”

    这次回来过年，李云华掂量了许久，要不要把这事情告诉婆婆，可是那话到嘴边总没办法开口，刚刚见着顾曦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她不由得联想起当年自己知道要嫁顾含章也是这般高兴大家都说她有福气，顾含章自小便被送去念书，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儿郎，听说那些夫子们都夸他的文章做得好，以后指不定还能做个举人娘子。

    她也是怀着憧憬嫁过来的，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些年自己会过得那般辛苦。

    当年的一片粉红色泡泡，在成亲以后几日，顾含章舍下她去了官学一一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