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华,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呢也不知道给炭盆里添块木炭，仔细冷了自己的腿脚。”
门板一响，顾阿婆从后门跨步走了进来, 从背后拍了拍李云华的肩膀“虽说没下雪, 毕竟是寒冬, 天气可冻人呐。”
走到前边过来, 顾阿婆这才发现媳妇眼睛似乎有些发红。
“你这是怎么了”顾阿婆拉了椅子坐到李云华身边，一只手抓住了她的, 轻轻拍了拍“有什么不痛快的事情你跟娘说, 这人心里的不痛快得说出来, 别憋着”
李云华低下头，小声道“方才媒人来过了，那个姓韦的向阿曦求亲, 我们答应了。”
“昨晚不就定了吗”顾阿婆觉得儿媳妇这情绪有些不对，分明是已经定好的事情，怎么还坐在这里红了眼睛当年顾欣的亲事那般曲折, 也没见她这样伤心呢。
“应该不只是阿曦的事儿吧”顾阿婆捏了捏李云华的手“你这性子我还不明白能逼着你红了眼睛, 肯定不是这种小事。”
儿媳妇嫁进顾家快三十年了, 她就没见过李云华有什么伤心的时候, 只是在今年春日收到顾含章的来信说中了进士，即日便要衣锦还乡，她这才拿着信在房子里痛哭流涕了一番, 像她这样坚强的女人, 绝不会因着女儿的亲事有了着落就在这里一个人默默的哭。
“娘”李云华咬着牙齿, 不想让眼泪流出来“娘，你和爹对我都太好了。”
“这是咋的了”顾阿婆眨巴了一下眼睛“云华啊，是不是含章对你不好他要是敢欺负你, 我非得要好好揍他一顿不可”
李云华牙齿咬住了嘴唇，生生的把泪意逼了回去。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决定把顾含章想纳姨娘的事情说出来。
现在顾含章才四十出头，以后还有大把晋升的机会，一个小县令就有人这样巴结，更别说升到知州知府那些位置上，肯定不少人来捧他的臭脚。
现在自己就被他嫌弃了，到了五十岁的时候，还不得被他遗忘在脑后
“娘，陵水那边有好些人想朝我们院子里塞人。”
李云华憋红了脸说出了这句话，可怜巴巴的望着顾阿婆。
“啥他起了那心思”顾阿婆听了这句话，眉毛皱了起来，神色严峻“他对得住你日夜操劳吗”
“娘，日夜操劳又算得了什么，他只觉得我不够年轻不够美貌。”李云华眉头蹙到了一处，心中实在难受“虽然这一次他没有坚持，可我总觉得他早晚有一日会将那美貌女子抬进府里来。”
顾阿婆听了这话，骨笃了一张嘴，脸色很不好看。
“云华，你且莫要出声，这事儿交给娘来处理。”
顾得欢三姐妹踩着饭点回来，还顺带捎上了韦长戈。
韦长戈住在客栈，她们先去巧线坊看了看，然后顾曦羞羞答答的说想去客栈找韦长戈。顾得欢与顾欣都明白她的心意，故此陪着她去了客栈。
韦长戈那时候正准备吃饭，架不住顾家三姐妹盛情邀请，便跟着他们过来了。
今日开饭设在堂屋，摆了两张方桌。
顾老爹和顾阿婆这一桌还坐了顾含章和顾敏两家四个，小辈们坐在这边一桌，刚刚好十三个人，每桌六个。
饭菜摆上来以后，小丫鬟回了厨房用餐，堂屋里全是自家人。
顾含章伸筷子想要去夹菜的时候，被顾阿婆“啪”的一声把筷子给打掉。
“娘”顾含章有些不解，抬头看了一眼顾阿婆“您这是怎么了”
那一桌小辈们听到响动，都抬眼望了过去。
“我这是怎么了我这是被你气着了”顾阿婆按着胸口，一副出不来气的模样。
“儿子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好，还请母亲大人指正。”顾含章见到老娘生气，有些慌张，赶紧站起来，走到顾阿婆身后，伸手给她顺气“母亲有什么话只管直说便是，都是儿子的不对，把母亲给气着了。”
顾阿婆把筷子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
“含章，我看你这书根本就没读好，都不晓得是不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顾阿婆气呼呼的抬头看了看顾含章“你这才做几天官，心思就活络了，居然想要接受贿赂”
“母亲，我并没有接贿赂啊。”顾含章诚惶诚恐“孩儿谨记母亲教诲，要做一个清官，哪里敢收人钱财。”
“只有收钱财才是贿赂吗”顾阿婆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些送丫鬟的就不是贿赂了吗”
说到此处，顾含章才明白怎么一回事，他转头看了一眼李云华，心中有些不忿，自己都没提这事了，她怎么还和老娘去提起这事儿了
“你且莫要看云华，是我见着她情绪不好士动问她的。”顾阿婆气呼呼的瞪着儿子，一只手朝他心窝子戳“怎么了要是我不问她，这事情就如此隐瞒过去了”
“儿子只是觉得”顾含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顾阿婆的话，畏畏缩缩道“儿子只是觉得那些当官的后院里都会有丫鬟，我们这院子就住着我和她两个，说出去别人也会觉得我们家实在太简陋了。”
顾阿婆气愤愤的拍了下桌子站了起来“你瞎说个啥云华在禹州把院子打理得干干净净，她不是偷懒的人现在你们俩一起过生活，还要丫鬟伺候好，即便我认同你的话，你当官了要有下人撑场面，那也可以请一对夫妻来帮衬着，收年轻丫鬟到后院，你心里头打的是什么士意我能不知道么”
顾含章被顾阿婆骂得低下了头，在这么多小辈面前挨骂，他真的觉得自己没面子。
顾阿婆一脸严肃的走了出去，没多久就拎着一根棍子走了回来。
“父亲”顾含章看到了那根棍子，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赶紧向顾老爹求助“父亲，你快帮我和母亲说几句好话。”
“帮你个啥子哩”顾老爹横了他一眼“还在你娶妻的时候我们就跟你说了，我们顾家家风正，不是那些无赖人家，哪怕是你以后发达了，也不能动娶姨娘小妾的心思，现儿都还没发达，就当了个七品芝麻官，心思就活络了要是你以后升六品五品的，你还得要弄出多少姨娘来到时候你那点俸禄够养她们的吗你不还得挖空心思去捞银子”
顾含章被顾老爹骂得狗血淋头，站在那里不敢说话，这边顾阿婆的棍子已经招呼了下来，屁股上火辣辣的痛。
“母亲”顾含章捂着屁股，哀嚎一声“儿子不敢了。”
顾阿婆的棍子又狠狠的打了下来“你是吃了痛才说不敢的吧”
“真的不敢了，不敢了。”
顾含章哪敢顶撞顾阿婆，孝顺之道他还是明白的。
听到他叫得这般惨，李云华有些不忍心，冲到了顾含章前边替他挡了一棍子“娘，含章知道错了，你就饶了他吧。”
顾阿婆看到李云华过来护他，叹了一口气“唉，云华，你咋就这样心软呢才打了两棍子你就受不了啦总得要打上八棍十棍的让他长点记性才行。”
李云华含着泪拉住顾阿婆的手“娘，他肯定知错了。”
顾含章赶紧哼哼唧唧“母亲，儿子错了，以后再也不敢提这事情了。”
“以后你还敢动这个心思，下回我就拎着棍子去陵水县衙，当着你那些下属的面狠狠揍你一顿。”顾阿婆拿了棍子点了点地，喘了一口气，朝小辈们那一桌看了过来“宝柱，长戈你们可看清楚了，要是以后你们敢动这样的心思，莫怪我的棍子不长眼。”
韦长戈赶紧站起来，走到顾阿婆面前，拱手做了保证“阿婆，我绝不会有这种心思的，您就放心吧，若是我哪日和阿曦提起纳姨娘之事，那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个毒誓效果不错，顾阿婆看着他慈祥的笑“好孩子，阿婆相信你。”
顾欣瞥了一眼郑宝柱，他这才从震惊的状态里缓过神来。
“我”郑宝柱站起身，抖抖索索的朝顾阿婆表态“我也不会想要纳姨娘的。”
顾阿婆斜眼瞟着他“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最是读书人，你和你岳父都是饱读诗书的，理应更应知书达理，可是你们这些人心中弯弯肠子多，骗人的话一套一套的，发誓什么的我也不相信，你只要好好对阿欣就够了，要是给我知道你对她不好，莫怪阿婆我不客气。”
郑宝柱战战兢兢道“孙女婿明白了。”
顾阿婆朝他点点头，示意他坐下，又开始骂顾含章“你去赴任之前我跟你怎么说的要清正廉洁为当地百姓造福，要心疼云华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这么多年，你这都是当了耳旁风不成”
顾含章低着头不吭声，一张脸涨得通红。
“你看你两个女婿，个个都比你强哩”顾阿婆生气的用着棍子敲了敲地面“你到底听进去没有”
“儿子知错了，以后不敢再有贰心。”
顾阿婆指了指凳子“你且坐罢，这次回去的时候，我去给你们请隔壁家王婶子和她男人，他们是做事的一把好手，虽说年纪有五十多了，可身子硬朗还能干活，他们现在要给孙子张罗成亲的银子，肯定会答应出去帮你们干活的。”
李云华有些心疼“不用请，一个月两个人至少得要发一两银子的月例吧，还要吃住，多不合算。”
顾阿婆叹了一口气“云华，有些东西不能省，含章怎么说也是个县令，府里头总得放两个打下手的撑门面，他一个月也有几十两银子几石米的俸禄，怎么都够过舒服日子了，你也别苦了自己，都苦了半辈子了，现在男人发达了，还不知道花点银子买衣裳买胭脂水粉，好生将自己打扮起来你就别老想着给他省银子了。”
顾得欢听了顾阿婆这话，暗暗的给她点了一个赞。
阿婆真是开明知礼，不向着自己的儿子，心疼媳妇。
正在想着，顾阿婆的目光朝她望了过来“宁德侯府的三公子今日没过来，你帮阿婆把这话带给他去，我们家得欢是天下最好的女子，他可不能存了抬姨娘的心思。”
顾得欢嘿嘿一笑“阿婆，他不敢。”
顾阿婆笑眯眯的看着她“你也别太相信男人那张嘴了，谁知道他以后会起什么心思。”
顾老爹在一边抗议“你难道还不相信我。”
顾阿婆抡起棍子又朝顾含章屁股上敲了一下“我倒是相信你，只是咱们儿子真是没办法让人相信啊。”
顾含章怕在小辈们面前叫出来丢脸，只能摸了屁股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