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齐的步伐踩踏出飒飒的响声, 踏破了这秋日清晨的宁静,禁卫军手上握着的刀枪时不时的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寒光,宣武门口今日轮值的禁卫军比以前似乎要多了不少, 平常隔五级台阶才左右分开而列一个禁卫军, 而今日却是每一级台阶上都站了人, 远远看过去竟是黑压压的一片。
大臣们下了自家马车朝宣武门走过来时, 见着汉白玉台阶上站着的禁卫军时不由得皆是一愣。
为何今日值守居然会有这么多人
众人犹豫着上了台阶,看了看两边的禁卫军, 心里都有些疑问。
“请问诸位, 今日轮值的人似乎增加了些人手”有人没忍住心中疑惑, 还是向站在那里的禁卫军提出疑问“不知是何原因”
禁卫军握紧了枪杆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那人看自己发问没有得到回答,只能怏怏的走到群臣中间, 一级一级走上了过去,众人望了一眼打开朝堂的门扇,就见里边一切如常, 没有什么异样, 几个内侍跪在那里用抹布在擦拭地面, 有条不紊的模样。
见着众人站在门口, 擦拭地面的内侍们站起身,拿着抹布从侧门走了进去。
众人走进朝堂,按着各自位置站好, 眼睛望向沙漏。
已经是卯时末刻, 该是皇上出来的时候了。
就听着一声闷响, 后边的大门轧轧作响,仪仗从后边涌出,明黄色的华盖罩着穿了盛装的郭皇后, 一步步朝龙椅这边走了过来。
见着郭皇后露面,群臣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这这是什么意思
郭皇后并未走到中间的龙椅坐下,只是让人搬出了两条椅子过来放在龙椅一侧。
她坐到其中一张椅子上,侧过头来面向文武百官缓缓道“昨晚皇上突然恶疾,至今未清醒,太医们正在尽力救治,这一段时间可能上不了朝。”
这句话出口,就如在平静的池塘里扔下了一颗石子,朝堂就如炸锅了一般,众人都议论纷纷起来。
“皇上突发恶疾怎么一回事啊”
站在左首的福王不满意的冲着郭皇后嚷嚷起来“为何皇后昨晚不通知本王进宫”
“昨晚皇上发病已是子时,”郭皇后极力压制住自己心中的那一份胆怯她是深宫妇人,从未接触过前边朝堂之事,看到福王这副咄咄逼人的模样,不免也有一份慌乱。但是一想到自己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也只能极力迫使自己平静下来。
郭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至于皇上如何会突发恶疾,早朝以后福王与各位重臣们可以进宫来探个究竟。”
瞧着郭皇后这神情自若的模样,福王这才收起了那一份激动,摸了摸胡须“那这些日子的朝会该怎么办后宫不得干政,我想皇后娘娘应该懂。”
“本宫没说要干政,皇上也早有安排。”郭皇后笑了笑,转头朝后边指了一下“皇上在中间清醒片刻之时已经交代过了,让七皇子魏王许洹代为监国,本宫就是特地为了传皇上口谕而来这边走一趟的。”
听郭皇后喊了他的名字,许洹从后门走出,极力平静心情,缓缓走到了龙椅之侧,朝着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拱了拱手“临时得了父皇的授命,许洹只觉肩上担子甚是重大,诸位都是国之栋梁,还请尽心教导,润羲虽愚钝,但求努力符合诸位的期望。”
他这话说得很是谦恭,站在大殿里的不少人都觉得心里头舒服,再仔细打量站在龙椅之侧的许洹,见他一身紫衣,金冠束发,面如白玉双眉如剑,甚是英气勃勃,不由得感叹皇上真是有眼光,这位平素并不打眼的魏王殿下此刻看起来就如庭前芝兰院中玉树一般,看上去便是一个聪明剔透之人。
然而却还是有些人不愿轻易相信,就见薛尚书手握玉圭走了出来,两眼里尽是疑惑“众人皆知皇上最爱的是燕王殿下,十岁便封王,在诸位皇子中谁又能有这份殊荣为何皇上不选燕王殿下,却让魏王来监国呢”
他这话刚刚说完,朝堂上就响起了议论声“可不是吗怎么会是魏王殿下呢”
郭皇后嘴角噙着一丝笑容“薛尚书,你这问题提得很好,本宫之人会让你知道为什么的,只不过不是现在,等会退朝以后你可来华清宫,本宫会在那里给你一个解释。”
“为什么要去华清宫就在文武百官面前说,不是很好吗”薛尚书挺直了腰杆,声音非常急促“娘娘若是不敢说,那老臣就一定要追个究竟。”
本以为太子死了刚刚好给外孙让了个座位出来,薛尚书正在做着美梦,谁知到着煮熟的鸭子竟然要飞,事关薛氏一族,他不能不据理力争。
“若是薛尚书一定要本宫在朝堂上说个明白,那本宫便请皇上身边的蔡公公来告诉大家罢,免得本宫说了缘由,薛尚书还觉得不可信。”郭皇后朝后边看了一眼,蔡德康已经从那边走了过来。
见到蔡德康现身,众人都闭了嘴。
蔡德康是永明帝身边最忠心之人,与永明帝相伴四十余年,一直在贴身伺候,他站了出来,众人自然不敢再多说话,秉心静气听着他解说缘由。
“昨晚皇上临幸薛丽妃,谁知她竟然让皇上进食红丸,导致皇上脱阳气血冲顶,直接晕死过去,喊了太医过来扎针才将皇上从薛丽妃身上抬下。”
众人听了蔡德康之言,一个个神色怪异的望向薛丽妃。
原来薛丽妃居然用那虎狼之药来伺候皇上
薛尚书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只觉那顶乌纱帽又重又沉,几乎都要戴不稳,他战战兢兢的开了口“蔡公公,这事关系重大,蔡公公可有证据”
蔡德康板着脸道“咱家一直在薛丽妃寝殿外伺候,焉能不知”
朝堂文武百官都摆出了一副“我明白了”的神色。
这就说得通了,皇上被薛丽妃所害,正是痛恨她的时候,如何会还想着让燕王殿下监国自然是遴选他人了。
“皇上确实在中途清醒片刻时交代了由魏王殿下监国,咱家可以作证。”蔡德康看了大殿里众人一眼“若诸位不相信咱家,那咱家也没办法,昨晚情形确实如此。”
“我们自然相信蔡公公。”
有人带头喊了一句,大殿里众人纷纷表态“不相信蔡公公还能相信谁呢”
“既然大家都信得过蔡公公,那便由魏王监国,本宫便回去照顾皇上了。”郭皇后扶了长喜姑姑的手,缓缓朝后门走了过去。
“恭送皇后娘娘”
大殿文武百官整齐划一的喊了出来。
许洹第一日监国很顺利,众人也没有太多要上奏的事情,不到片刻,该商议的事情都已经商量完了其实最主要的是大家都想去华清宫看看永明帝,心思早就不在早朝上头了。
“还请诸位推举出十位大臣和本王一道进去看望父皇罢。”
许洹如何不知众人心事,没等他们提这事,他自己先开了口“福王是父皇的兄长,本王的伯父,自然是要去的,薛尚书方才似乎不相信蔡公公之言,那不能不让你进宫,其余八位还请各位自行拟定,本王等你们定好人员,陪同诸位进宫。”
文武百官简单的商量了一下,推举了太傅太尉以及平章政事等人一块儿跟着许洹进宫去探望永明帝。
众人到了华清宫,永明帝依旧未醒,而郭皇后因着彻夜未眠,合衣半躺在一张放在龙床边的美人榻上,听到脚步声,长喜姑姑将她搀扶起来“娘娘,应是他们来了。”
郭皇后点点头“本宫知晓。”
坐正了身子,转头看向床榻上的永明帝,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进来的十位大臣见着郭皇后挺直的脊背,也个个心生钦佩。皇后娘娘昨晚应该是没有休息,可到现在还是这般关心的照看皇上,真是夫妻情深。
众人走到床榻前边看了看永明帝,见着他那模样实在有些不好,心下都是默然,也不知道皇上熬不熬得过去。
郭皇后伸手按了按额角,站起身来“各位,今日在朝会时,薛尚书似乎还不相信本宫之言,不如此刻让人从慎刑司将人提到交趾宫,请她自己亲口说一说这事如何”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薛尚书。
薛尚书的脸瞬间就红了,他低下头不言不语。
“长喜,你去慎刑司让人将薛丽妃押到华清宫来。”郭皇后悠悠叹息一声“本宫从不与人争长较短,也没什么好争长较短的,可是本宫说真话都不让人相信,这便逼着本宫自证清白了。”
众人赶紧一迭声的劝郭皇后放宽些心思“娘娘,老臣自然知道您是天下最能容人的,娘娘不必这般计较。”
薛尚书埋头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没多久,薛丽妃便被带了上来,才在慎刑司大牢里住了一个晚上,她就如一朵失去水分和滋养的鲜花一般,迅速的凋零,头发散乱,肌肤苍白,嘴唇还干裂了。
走到郭皇后面前,禁卫军朝薛丽妃的膝盖弯里踢了一脚,她不由自主跪了下去。
“薛丽妃,你将昨晚之事向各位大人描述一下。”郭皇后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鬓发散乱,但也生不出同情之心来,直接让她讲述昨晚之事。
“昨晚我正准备睡觉,皇上到了交趾宫。”
薛丽妃方才开口,却被蔡德康打断“丽妃娘娘,还请从你私会男人说起。”
众人都大吃了一惊,就连郭皇后都唬了一跳“蔡公公,还有这样的事情”
蔡德康悲愤的点了点头“皇后娘娘,昨晚事情实在太多,老奴没有及时与您说清,现儿看到薛丽妃这罪魁祸首,老奴气不打一处来,不想给她掩饰,若是娘娘与众位大人还不相信,咱家便将昨晚一起服侍皇上的孩儿们喊过来,分开审问,看看他们说的话是不是能对得上来。”
见着蔡德康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众人都看向了跪在那里的薛丽妃。
“薛丽妃,你且从实招来。”
郭皇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厉声喝问。
“哪有什么私会男人”薛丽妃自然不肯承认,声嘶力竭的喊道“只不过是一个禁卫军发现有人潜入交趾宫,特地赶过来告知我而已。”
“丽妃娘娘,若是有人潜入交趾宫,禁卫军来告知,大可以告诉你身边的掌事姑姑便是,为何要关了门在里边说话你们两人的调笑之声,我们门外之人听得清清楚楚,否则皇上如何会一脚踹开门呢”
蔡德康伸出手,抖抖索索的指向薛丽妃“你为了让皇上息怒,进献红丸想尽力让皇上满意到时候减轻你的罪过,结果弄巧成拙,可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