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明帝的丧事办得非常隆重, 因着他笃信道教,故此在宝相寺的高僧们来做法事的同时,也请了三清观的道士过来打醮, 一边是佛家一边是道家, 各自有各自的班子, 敲敲打打好不热闹。
郭太后将具体事情安排下去以后, 自己便没有再过多操心在梓宫前跪拜守灵的自然是皇子们,丧事当然是儿子们要担大任, 她只是坐镇便行了。
期间最苦的是许洹, 他白天要早朝要去勤政殿批奏折, 晚上还要来守灵,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好在国师给他服用了几颗他配制的提神醒脑的药丸, 好歹还抵挡了几日,熬过头七以后,郭太后给许洹放了个假, 让他停了一天早朝, 许洹抱着枕头呼噜呼噜睡了一日一夜, 睡到第二日中午才起来吃口饭, 可把华清宫里的人给吓住了。
“新皇真能睡啊,华清宫这么大的响声都没惊醒他。”内侍与宫女们窃窃私语“新皇真的不是寻常人呢。”
他们不知道的是,安煜然给许洹做了一个结界, 外边的声音根本就传不进去, 只有许洹睡到自己醒过来, 伸手摸到结界的边缘,结界才会自动消失。
在许洹睡觉的这一日,华清宫里由宝相寺的方丈做法事, 众人都聚在华清宫里听高僧宣讲,郭太后听了半日以后,下午便由长喜姑姑陪着去了慎刑司。
交趾宫里的那些宫女内侍们她一点都不想审讯,郭太后最想提审的是华清宫的两个道士,究竟他们是收了谁的好处,这才向永明帝建言要找辛末年三月十五戌时生人去祭炉。
郭太后一点都不相信这个生辰八字是道士们算出来的,她的直觉告诉她,一定是有人在从中作梗,故意想要制她的阿窈于死地。
两个道士从监牢里拎出来时,面如死灰。
这么多日过去,两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身上的道袍显得更宽大了。
“娘娘,娘娘,饶命啊。”
刚刚见到郭太后,两人便跪倒在地,嗷嗷叫着请郭太后宽恕自己。
两个人虽然在监牢里呆着,可外边的哀乐隐隐约约还是传了进来,向看守监牢的内侍们打听,得到永明帝暴毙的信儿,两个人便觉惶惶不可终日。
永明帝不死,还有可能护住他们,还有可能将他们从慎刑司放出,让他们继续协助他炼丹。
可现在永明帝驾崩了,两个道士只觉得眼前一片黑。
好日子到头了,皇后娘娘和新皇肯定会拿他们两人开刀,一想到有可能的结局,两个人都懊悔不已,若是不来皇宫,自己这时候还在道观里轻松悠闲的修习呢。
“娘娘,贫道也是被逼无奈啊”
还没等郭太后开口,那老二便已经开始滔滔不绝的从到京城开始说起“我们原本是存着想和国师切磋道术来的,可是秦国公府却找上了我们,只说皇上现在笃信道家,我们若是能帮着皇上炼成金丹,保准可以名利双收。这世间之人皆爱名和利,贫道与师兄也不能免俗,故此就进宫了。”
郭太后只是拿了茶盏悠闲自得的喝着茶,长喜姑姑呵斥了一声“说重点,别拉拉扯扯的说这些没用的,若是不愿意说”
她顿了顿,嘴角露出了一丝狠厉的笑容“我们娘娘素来是个好心人,你若不愿如实招供,那你便自己挑一个刑具尝尝滋味便是。”
二道士身子一抖,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娘娘,您想问什么,贫道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究竟是谁让你们在先皇面前进谗言,要用辛末年三月十五戌时生人去祭炉”郭太后将茶盏重重的放在桌子上“你们这是杀人不见血啊”
两个道士瞬间便瘫倒在地,只能大口喘着粗气。
究竟是谁向郭太后告了密
瞧着郭太后这脸色,可见她非常生气,若是自己不将背后指使那人说出来,可能就马上要去见阎王爷了。
两个道士相互看了一眼,大道士叹了一口气“师弟,你如实告知太后娘娘便是。”
二道士遂将谢芳容塞银票给他们,希望他们能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将连枝公士置于死地的事情全招供了,另外买一赠一,还说了彼时的秦国公府还指使他们说交趾宫埋下人偶是不利于太子子嗣之事。
郭太后面色沉沉“长喜,让他们去签字画押。”
两个道士不知郭太后究竟会如何处置他们,两个人伏在地上痛哭流涕,一个劲的打自己耳光,只说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太后娘娘放他们一条生路,他们出了皇宫以后绝不再提这宫闱之事,诚心修炼。
“不必多说,娘娘自然会有处置的法子。”
长喜将两张写满罪状的卷宗送到了他们面前“签字画押罢。”
两个人战战兢兢伸出手来,在上边按下了手印。
旁边有人过来,将两个道士带回了监牢,郭太后的牙齿咬得咯吱响“没想到谢美人竟然如此恶毒,哀家若还让她活着,还不知道她以后会如何对付哀家的阿窈”
“娘娘”长喜想了想“您先让刑部提审了谢美人再说,老奴觉得娘娘最好别动杀念,即便是谢美人该死,也不是娘娘去做士。”
郭太后摸了摸胸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长喜,你莫要安慰哀家了,皇上驾崩,哀家难道就没有责任哀家那会儿就想着要阿窈活着,根本就没想去顾及别的事情,现在回想着,却甚是懊悔。”
“娘娘,人死不能复生,这事士要还是薛丽妃进献了红丸又使出全身解数来媚惑皇上,和娘娘您有什么关系么”长喜扶着郭太后朝前边慢慢的走着,一边低声私语“娘娘,事情都过去了,大周也没弄得一团糟,新皇看上去是个勤勉负责的,您便放心罢。”
郭太后叹气道“哀家也只能这般想了。”
两个人走回华清宫时,道士的打醮已经歇了气,安煜然正站在后殿的炼丹房里,皱眉看着那个炼丹炉。
他穿着一件淡青色的长袍,背后印着一个太极八卦图,虽然通身没有任何装饰,只是手里拿着一柄佛尘,可看上去依旧神采飞扬,清俊无比,宛若一块玉璧,照得房间内熠熠生辉,令人只见到他这个人,而看不到另外的东西。
郭太后站在后殿门口看了许久,不由得赞赏的点了点头。
“国师,若你想娶妻,还不知道京城会有多少姑娘争先恐后的想嫁你。”
听到郭太后的声音,安煜然转过身来,朝着门口的两人微微稽首“太后娘娘,可否有事”
“国师,哀家想请你替哀家处置两个人。”
郭太后把那两个道士设计陷害顾得欢的事情说了一遍,脸色微红,依旧还是很生气“哀家真的很想让他们死,可佛说不要随意杀生,哀家心里头想着,你们道家应该有处置门下败类的法子,故此特地来请国师帮忙。”
“太后的意思是不想杀了这两人,又不想他们出了皇宫到处乱说”安煜然挑了挑眉“这好办,太后娘娘把这两位道友交给贫道,贫道会给妥善安置他们的。”
郭太后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国师出宫的时候记得到慎刑司带走这两人,否则哀家还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处置。”
若是他们杀了人那倒也好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可现在他们杀人未成现实,用死刑似乎过了点,可不让他们死又觉得不能消了心头之气,郭太后想了许久,还是让安煜然用道家教规去处置比较合适。
“国师,你能不能算算大周国运”
郭太后看了看安煜然,忽然想知道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
“太后娘娘,国运一说不过是众人心里的揣测罢了,若是遇着明君,国运自然会好,这个不消去算。”安煜然微微一笑“若太后娘娘是想问问新皇以后会怎么样,贫道只能说新皇宅心仁厚,能体恤百姓,自然会令天下安定。”
郭太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既然国师这般说,哀家也就放心了。”
时间过得很快,二七也很快就过了,马上进入了三七。
三七开始丧事就没那么隆重了,也不用皇子们夜夜守灵,众人都舒了一口气,京城的生活秩序也缓缓回归了正常,只是勤政殿里批阅奏折的笔还没换回朱笔,许洹依旧是用蓝色的笔来回复奏折。
华清宫里时时刻刻寸步不离守着永明帝梓宫的只有蔡德康,金丝楠木在昏黄的烛光下闪着淡淡的金光,蔡德康一遍一遍抚摸着棺身,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皇上,你慢些走,老奴送你上山以后就跟着过来,下辈子咱们还是依旧在一起,不管路有多么艰难,老奴会陪着你走下去的。”
蔡德康一遍一遍的摸着那具棺椁,枯涩的眼睛里带着几滴泪水,哭了这么多日,他的眼睛比以前越发模糊,但是只要想到永明帝,他又忍不住想哭。
“蔡公公,你辛苦了。”郭太后好言劝慰“人死不能复生,公公不要太伤心,等着梓宫入了皇陵,公公可自行出宫,哀家为你准备一处住所,公公可以蓄奴养婢,好好的走完下半辈子。”
“娘娘,老奴哪里还会有下半辈子哟。”蔡德康跪谢了郭太后的恩典,站起来以后摇了摇头“老奴只盼着好好的送皇上走完最后一程就心满意足了。”
“蔡公公”
听着蔡德康的话里似乎有些别的含义,郭太后看了蔡德康一眼“若皇上泉下有知,一定会感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