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事这边的热闹繁杂渐渐告一段落, 朝堂恢复了正常的秩序,然而三七的第一日,突发状况便出现了。
急件上报兵部, 镇国将军已经撤离西南, 整合了队伍朝京城这边赶了过来。
他并未接到新皇班师回朝的命令, 而是打出了要肃清奸佞查明先皇死因的旗帜, 一彪人马浩浩荡荡扑了过来,目前已经到了通州。
兵部尚书在早朝的时候将这个消息告知了许洹, 请新皇早做布置“听说镇国将军一路招兵买马, 不少州郡的守备都是他的旧部, 一呼百应,此刻间已有二十多万人马,来势汹汹啊。”
听到此言, 群臣皆是大为震惊“李尚书,此事属实否”
兵部尚书面色沉沉“千真万确。”
“皇上,那咱们京城要早做布防才是啊。”
有人赶紧向许洹建言“不能等到兵临城下再做准备。”
许洹点了点头“陈爱卿所言极是。”
“皇上, 微臣觉得应该要早些整合京畿地区的布防, 把兵马全部调回京城, 这样应该能凑上几万人马, 只是这与镇国将军那二十多万人马相比,却又还是有些力量悬殊,还望皇上早些做决策。”
许洹继续点头“章爱卿所言甚是。”
“皇上, 您倒是拿个主意啊。”有人气冲冲的走出了行列, 言语里有些不满“您总是所言极是所言甚是, 可总不能拿这两句话出去与人作战,京城这么多百姓,皇宫里这么多人, 臣等的身家性命与府中老小,可都指望着皇上有决策呢。”
“哼,皇上不急你着急,这皇上不是有信得过的崔平章吗皇上凡是有什么大事就去向他问询,等到镇国将军打过来那一日,崔平章可以横刀立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镇国将军就能被他挡在京城外边了。”
更有人阴阳怪气的在一边出言讽刺着,有些人听了只觉得此言不虚。
许洹继任以后,当即便提拔了崔景行为平章政事,蒋麒麟本只领京城指挥使,又让他兼了一个兵部侍郎,把玉门关的董守备调任至西北将军,领十万人马驻扎在玉门关与雁门关之间,用以观望西北战局。
蒋麒麟与董邵棠都是有军功升上来,本来就是五品升四品或者四品升三品,倒也没什么人说多话,而崔景行原来本是翰林院的翰林学士,正五品的官儿,结果自己辞官去投了军,从无名小卒升到百夫长,可这一次却直接变成了正二品的平章政事,由不得有人嫉妒,众人皆在背后小声议论新皇任人唯亲,根本不考虑能力,像崔景行这样的人,就连翰林学士都做不长久,居然直接让他当了正二品的平章政事,谁都有些不服气。
“还不是崔平章与新皇交情好那个时候他们是一块儿念书一块儿长大的。”
一些人提起京城旧事不免愤愤不平“若崔平章没有这层关系,如何能从一个小小百夫长变成正二品的平章政事”
现在听说镇国将军率部要来攻打京城,这些人自然是冷嘲热讽的让崔景行去镇守京城,暗暗的奚落许洹与崔景行一番。
“诸位,朕正有此意。”
许洹点了点头“崔平章,大家都信任你,这京城的防卫便交给你了,由你与宣武将军一起来把守京城。”
“怎么可能”朝堂上一阵喧哗,这崔景行是状元出身,让他去写写文章可能还行,但是让他去带兵打仗,这可是赶鸭子上树
虽说他在西北军营里做了百夫长,可肯定是董邵棠看在宁德侯府的面子上给弄了一个官儿当当,百夫长这种不入流的小官,放到京城不过是八品小吏,手下管着一百个人而已,怎么就能让他来掌握京城布防呢
“皇上,万万不可”
太傅看到大殿上一片议论之声,赶紧站出来请许洹收回成命“崔平章乃是文士出身,对于带兵打仗一窍不通,皇上即便是再信赖崔平章,也不能让他去带兵啊。”
许洹冲着太傅笑了笑“徐爱卿,朕明白你的担忧,可是崔平章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只会写诗做文章,崔平章通身的本事你们还不知道呢。”
“莫非崔平章也会带兵打仗,也会舞枪弄棒”有些人听到许洹的话,半信半疑“微臣怎么就不相信呢”
大家的目光纷纷投向站在大殿左侧一列里的绯衣少年。
身量颇高,站在那群人里犹如鹤立鸡群,绯色常服衬得他肌肤如羊脂玉般白皙温润,用面如冠玉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这样一个俊美无俦的斯文少年,难道也会武功
许洹看了崔景行一眼“崔平章,大家都不相信你的本事,露一手给在场的瞧瞧,如何”
崔景行走了出来,朝着许洹行了一礼“微臣谨遵皇上圣意。”
他站在那里,眼睛扫视了一下朝堂上的众位官员,目光凛冽,看得有些人不由自主都将视线调转到一旁,不敢与他接触。
崔景行伸手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薛尚书道“皇上,麻烦取一副弓箭给微臣,微臣可站在百步之外将薛尚书头上的乌纱帽射落。”
众人听到崔景行这般说,一片哗然“崔平章,可不能这样,若是没射中,那薛尚书这性命可不保了。”
乌纱帽戴在头上,白羽箭要是朝上一点还好,若是朝下射过去,那岂不是正中眉心
众人都忍不住摇头抗议,薛尚书站在那里,更是脸色惨白,全身觳觫不已。
“皇上,老臣并未与崔平章有什么龉龌,为何崔平章要这般算计老臣”薛尚书缓过神来以后,颤抖着走到殿前在汉白玉阑干下站着哭诉,若是能走到龙椅那边去,他一定要抱紧许洹的大腿不肯放手。
那日清查交趾宫,搜出了那份他们伪造的圣旨,上边的名字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变成了许洹,因此弄巧成拙,许洹便名正言顺继承了皇位,而外孙许柘当即便离开了皇宫,也没回燕王府,至今不知下落。
见大势已去,薛尚书只能暂时表示依附许洹,不敢有半句与新皇相左之言,只想在镇国将军没打到京城来的时候,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和家人不要被许洹清算,可是没想到许洹居然还是不肯放过他。
薛尚书心惊胆颤,大腿抱不到,只能抱着那根汉白玉柱子哭了起来“老臣为大周尽心竭力,不想要落到如此下场”
他哼哼唧唧的还没哼完,两个金甲禁卫军便架着他走出了大殿。
薛尚书惊恐万分“崔平章,你这是故意要谋害我”
崔平章让禁卫军停住脚步,站在大殿门口冲着薛尚书微微一笑“薛尚书,你要相信崔某的箭术,若是你身子乱动,那搞不好崔某的箭就真射到你脑袋上了。这样罢,为了不让你觉得太恐惧,崔某就不射你的帽身,就射右侧的帽翅,而且崔某一定会射到最右端,不会射歪一分半毫。”
“崔平章,你说话算话”
薛尚书停住了哀嚎,将信将疑的看着崔景行。
这帽翅的最右端和脑袋已经有了一尺之远的距离,这感觉又好了许多。
“是,崔某绝不会骗你,只要薛尚书的身子不动,崔某的箭就不会射偏,但尚书大人若是脑袋左摇右摆,那崔某可不敢保证了。”
大殿里的人听到崔景行说要射薛尚书的帽翅,个个表示赞成“这个可比射帽子稳当多了,再是失了准头也只是射到耳朵射到脸,不会有性命之忧的。薛尚书,你便大胆些,站在那里让崔平章试一试罢。”
薛尚书听着众人说射到耳朵射到脸,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
“崔平章,还是让他们把我的眼睛蒙住罢,我不敢看你。”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感觉到裤腿已经湿漉漉的一片。
好在现儿已经是深秋时分,穿得厚实,那被吓出来的尿也只是粘住了内裤流到了皂靴里,并没在地上留下一个印渍,还给他留了一点颜面。
崔景行点点头“好,就依薛尚书所言,蒙住你的眼睛。”
禁卫军拖着薛尚书出去,走到百步之外,然后用黑布蒙住了他的眼睛。
有人送上了一副良弓和一支白羽箭,崔景行将弓轻轻松松便拉满,那弧度饱满犹如满月,众人看了都是吃惊。
这副弓一看就是上等柘木所做,而且角、筋、丝、胶和漆来看,没有几石力气是拉不开的,而崔景行这架势一看就是练家子,拉弓丝毫没有阻碍。
箭在弦上,崔景行盯着远处的薛尚书看了两眼,将手一松,那支白羽箭就如流星赶月般朝前边飞了过去。
胆小一点的,已经闭上了眼睛,不敢看那白羽箭飞出落在何处。
有胆子大的,眼睛睁得溜圆,就看着那白羽箭带着嘀哨之音朝前边飞驰。
就听到“嗖”的一声,白羽箭已经带着黑色的乌纱帽落到了地上。
薛尚书脚一软,整个人扑倒在了地面上。
禁卫军将那乌纱帽捡起走回了大殿“崔平章,好箭术好力气,正是射中最右端。”
射中乌纱帽已经很令人惊奇,而仅仅射中最右侧那一点点却能将乌纱帽也附带射落,真真是太太太难得。
要有准头还要有臂力,两者缺一不可。
“诸位,可觉得崔平章还够格来守卫京城”许洹看了一眼大殿里站着的那群人,淡淡的问了一声。
“皇上识人甚准,是我们多虑了。”
众人皆是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