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在悬崖下涌动。
虚定定看着下方,黑色和白色的小点在移动,那是真选组和见回组。按理讲,这两派应该打个你死我活,但其实他们的行动很微妙,似乎在打,似乎
他的人格绝对做了些什么,这些人一副“其实我们之前已经联谊过很多次”的架势啊,这什么打是亲骂是爱现场啊。
算了,反正这些人,要么和地球一起毁灭,要么不死也无所谓。他是来糊弄天导众的,这群人陪他糊弄也无所谓。
胧陪他糊弄也无所谓。
站在飞船船头的虚欣赏了一会天道院假装“努力追捕逆贼”,转头瞪松阳。松阳在他身后摆了个小桌子,抱着零食咔嚓咔嚓,满脸的无辜。
“拐得不错。”
“谢谢夸奖咳,你真的不来一口吗”
虚想把他踢下去。
“很好吃的。”
“人类的食物你还没吃厌倦吗。”
“比你想象的好吃,”松阳和颜悦色地回答,“赞美味精加工厂、香料生产基地和油提取工艺。”
“”虚已经不想和他说话了,相较之下,银时都显得那么可爱,起码银时不会让他怀疑自己的智商。
所以还是下去陪银时玩玩吧。
银时“”
他差点和虚亲切友好地打个招呼,要不是对面一刀砍过来,他还想和这人探点情报。结果他们的刀比话语先碰上,银时在几次互砍后快速后撤,下意识吸了口气。
剑术也和松阳一样。
“那个人是老师自己”
“松阳还好吗”他一边躲对方的攻击一边问,“希望他在你那边做客时没有惹麻烦。”
嗯,他很好,他还和我推荐零食,还说海苔味的比蜂蜜味的好吃。
虚面无表情“他死了。”
银时“”
松阳说你会说他死了,你还真这么说啊
“你看起来不伤心,松阳的学生。”
“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接受一下。”银时边说边躲,算着自己大概还需要拖多久。然而虚没打算让他拖,每一招都带着杀意,刀刃就没离开过银时的心脏和脖颈,银时、冲田、神乐和新八四个人才能勉强和他对招。他一直知道松阳强得像个怪物,但他从来没和带着杀意的松阳打过。那种压迫感让他想吐,神经在拼命跳动,血液冲着大脑。难怪松阳说“就算是演也别留手”和这个人留手就死定了
虚从神乐那边收回刀,他周围只有四个人,没有任何人能攻击到他,但他直觉性地退了半步,下一瞬,一把光剑贴着他的鼻尖滑过。
“我说,”尾美一扛着他的光剑对他招了招手,“点到为止不好吗你是不是有点狠了”
虚“”
如果把他不想看见的人排个表,尾美一绝对高居榜首,他看到这个人就肩膀疼。
“还是说,”对方难得地没有笑意,“你真的打算杀人”
“刀都往别人脸上打了,还好意思问我啊。”虚不软不硬地回了他一句,“真碍事。”
尾美一死死盯着他的脸,就像从未认识过他一样。不过他们本来也不熟吧
然后尾美一对他笑了。
虚有种面对松阳的迷之微笑的感觉,他现在对别人不合时宜的笑应激。
“停手吧,有什么难事可以说出来大家帮你解决啊。别摆出一副想杀了大家的样子,你心脏里也被人安了个信号发射器吗”
“”
“我一定会帮你的,所以和我谈谈吧朋友之间,能用话语解决的,还是别随便动手啊”
虚忽然停手,刀刃向下垂,点在地面。他停手,其他人也跟着停手,所有人都警惕地望着他,却没有一个人追击。
他抿唇笑着,慢慢偏头去看尾美一。一缕发丝从他眼角垂落,让他看起来带了点松阳般的温和。
“你真的会帮我”
“当然。”尾美一答得干脆利落,“只要你说,就算有东西在将军手里,我也帮你拿”
“有一件事已经困扰我很久了,”他说着,笑意越发清晰,从微笑变成分明的嘲讽,“我打算把它结束掉,你能帮我吗”
“尽管说。”就算对方这么笑着,尾美一的答案也只有一个,“我会帮你。”
虚转过身,解开了自己那件黑色的披风,把衣服抱在怀里。他内侧只穿了贴身的短衣,上身的线条清晰可见。然而银时有种异样感夜幕低垂,在海风与星光间,虚的身影只剩下几抹线条,仿佛随时会消失。
就像夕阳里的松阳。
“我想死,”尽管刚才还在笑,这句话却是认真的,“能杀了我吗,尾美一”
尾美一一怔。
说这句话时,虚的目光稍微散开,好像在回忆遥远的片段;但随即他的目光汇聚起来,盯着尾美一的脸,再次露出令人不适的讽刺笑意。
毁了他。
有个声音在虚耳边低语。
摧毁他那种笑意。拒绝人类释放的“善”。反正,只要给出一点真相,人类就会立刻堕落为恐惧“我们”的野兽
“不是说什么都能帮我吗”他的声音落在海风里,“骗子。”
“哎”尾美一完全懵了,“但是”
“骗子。”虚重复了一遍,“所以你们才该死。”
要么杀死朋友,要么成为该死的骗子。给出两难的选择,否认他们心中的信条,让他们自相矛盾。毁灭他们存在的根基。动摇他们坚信的“主君”。把松阳教授给这些人的“武士”从他们身上毁掉
他的思维无比清晰。
他从龙脉中获得的记忆展现在他眼前,在某一种可能里,尾美一死了,在这里和他战斗的人从未见过松阳复活,他们悲伤而痛苦,却没和他说一句话,依旧坚信着自己,就算面对弑师的指责,也只会回他一句“这里只有一个恶徒”。
但如果说得更多呢
面对这些人,如果用更狡诈的方式呢
“搞不懂你。真的把我当朋友的话,就帮我结束不好吗想死在朋友手里,这很难理解吗因为我啊,是没办法切腹、没人帮我介错的帮帮我,拜托了,尾美一。”
他的声音出奇的温和。
“不会要你做什么的。大家一起在家里安安稳稳地待着,谁都别来救我就好了。只要当成不知道就行了很简单的,帮帮我,说服大家吧”
然而,这些话语好像没有影响尾美一分毫。
这场战斗中最大的变数,虚和尾美一,借着星光注视彼此。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想死吗”
“一定要问吗”
“可以啊。”就在这时,银时终于加入了对话,“我们可以杀了你。”
虚骤然回头,看到松阳的学生抱着刀,离他六米远,和对话开始前一样。银时所在的地势稍高,因而虚能和他平视,那双死鱼眼望进虚眼里。
“哎呀但是吧,你我直说了,你是不死的龙脉生物吧”
银时当然也在观察虚。他注意到对方的红眸猛地一缩,那种眼神和松阳恢复记忆时的眼神一模一样冰冷、戒备、警惕而恐惧,那是把整个世界当成敌人的眼神。
“想杀了你的话,是不是得毁灭地球啊”
虚退了一步,没有回答他,于是银时知道自己猜对了。
“呃我大概明白了。”银时叹了口气,“烙阳星是什么地方”
长久的沉默,对方明显依旧警惕着,但因为他一直没有攻击,对方的态度似乎也在慢慢缓和。
“鬼兵队的后备汇合地,逃亡种族的汇聚地,春雨夜兔部队的地面据点,星海坊主的家你想问哪个”
星海坊主。
银时快速捕捉到了重点,既然虚的目标是死,那这种级别的战力肯定会被考虑到,这也多半是松阳判断的理由星海坊主的家在烙阳,所以虚绝对会去一趟。
鬼兵队、夜兔、星海坊主,三个要素齐聚一堂,想不去也难啊。
“没什么。”银时笑着对他点了点头,“我突然反悔了,我觉得地球存在还是挺重要的,要不你放弃吧。”
回答他的是骤然擦着他耳侧滑过的刀。银时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挥刀的,全凭风声躲过一击,神乐和冲田立刻动手,新八绕向后方,刚有所缓和的局势再次剑拔弩张。虚的刀从下侧扫过,不管其他三个人,紧盯着银时不放,剑气划开他身后的土石,然后
光。
光剑的一击称得上刺目。
尾美一硬是从上方挥剑,压住虚的刀刃,仗着机械身体的力道和虚对峙。
“该死的不是你,”尽管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只是看虚的反应也知道这人的体质带来的绝对不是好事。尾美一盯着虚,依旧在试图说服他,“我们换个角度,我去帮你解决伤害你的人,如何”
虚的手忽然松开了。
他扔下刀,再一次望向尾美一,瞳孔里溢出分明的笑意,笑意很快蔓延向嘴角,然后变成喉咙里的闷响。
“噗嗤呵,呵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弓起身,银时的刀抵在他脚边,但他看都不看。
“帮我,解决呵人类,”他的笑容称得上灿烂,“人类啊帮我解决”
怎么解决呢。
那些人早已归于尘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后代是谁,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血扩散到了多少人之中,甚至没有人知道,那些人本身是谁。
虚没有忘记,他只是从未知道过。他只知道他们中很少的几个人的名字,更多人只是听着流言就开始对他动手,他从未与他们相识。他记得一部分脸,另外一些被眼前的血色挡住了。他记得一部分声音,更多的被死亡时耳中的幻听遮掩,再怎么努力也分辨不出。他尝试过记仇,但时间流逝,他早已明白,他所复仇的对象已经死去,甚至死前含饴弄孙、幸福美满。没有神会帮他惩罚他们,就连他自己都做不到。
他们已经死了。
于是复仇成了空谈,于是全人类都可以变成憎恶的对象。
“帮我解决,”他好笑地重复着这句话,“那你先自杀吧,我看你就很恶心。”
他听到脚步声真选组和见回组终于演不下去,和攘夷浪士们一路往这边赶来。他看到桂的脸从树林里浮现,紧接着是近藤勋。
“虚,”尾美一依旧没有被他扰乱,“请不要说气话。我是认真的,我愿意帮你。”
“我也是认真的啊追究起来,他们的后人早就遍布人类了吧。”虚的声音很小,以至于风声盖过了他的话,尾美一只看到他的嘴唇在动,笑意像是在嘲讽他,又像是在嘲讽自己。
“来了这么多人啊。那就不陪你们玩了,之后见,松阳的学生们。”虚提高音量,又往后退了几步,“把你老师的死讯和你的同学分享一下,天然卷。”
“喂天然卷怎么了阿银就是天然卷啊怎么了”银时猫猫炸毛,“天然卷手感很好啊你知道吗你有本事揉一下,手感绝对会征服你的”
虚“”
“你揉一下”
“看得出,松阳没有你的头发重要。”他扔下这句,转身就走,不和他们耍宝。尾美一的视线追着他,而他没有转头。
他觉得自己从在一个自己看着不爽的人面前逃走。
也许是一群看着不爽的人。
温柔而坚定,足以扰乱他的,松阳的学生和他们的朋友。那些小小的武士已经成长起来,而他在那份记忆的最后才明白,他们的刀已经成长到足以触碰他。
该怎么摧毁他们
杀了松阳没有用。大军压境没有用。天道院的不死军团没有用。他们总是直面绝望,选择痛苦的生,然后嘲讽他的恐惧。
真是幸福的、幸运的人类。
他回到船上,而松阳依旧坐在桌边,抬眼望向他。那些人类生命里最重要的幸福与幸运对他微笑,向他张开双手。
“真的不吃点吗”
“”
虚瞪了他一会,无力地坐到他身边,伸手抢这人的零食。确实很好吃,赞美工业和农业发展不,被松阳拐跑了。
“你的行动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松阳一边往他嘴里塞虾条一边说,“我以为你会更周密地应对你那份记忆里的漏洞。”
“比如从始至终都别出现在他们面前,让他们自己和不知名对象打架然后他们屠了天道院来找我。”
“至于吗。”
虚低笑一声。
“就算不这样,你也得做点别的啊。我你现在的行动就像视死如归你知道他们会做什么选择,而且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们,你不抱希望,但你还是要去做。”
虚望了他一会。
松阳垂下视线,叹了口气。
是啊,所有的人格,每一次尝试,都是视死如归。如果重复地分裂人格最终可以获得松阳,那重复的行动也会有不同的结果吧。
毕竟,一切从虚唤醒松阳那一刻开始就不一样了。
“真是徒劳的抵抗啊”
虚只是沉默着。
“还想再被人类揍一顿吗”
“无所谓。”
虚忽然转头看向他,又立刻转回去,移开视线。
“无所谓。你会抱住我的。”
在最痛苦的时候,已经看到了既定的失败,清楚自己孤立无援,疼痛、失血、绝望,只能毫无意义地继续战斗的时候
你会抱住我的。
那是足以让他失去所有力气的拥抱。只觉得疲惫,脑海里翻涌着过去的记忆,在一片疼痛和麻木中,属于松阳的那段记忆温柔美好到足以灼伤他。
原来我才是碎片吧。
真正完整的、不会消失的,应当是唯一一个与人类和平相处过的人,而不是连毁灭都做不到的怪物。
现在也是一样。松阳总是能在人类中挖出一个巢,而他永远都做不到。
“我会检验他们。如果你希望他们知道人格的事,我会告诉他们。然后,如果他们可信,那你就和他们在一起吧。”
“那你呢”
虚没有回答他。
当然是去死或者沉睡。松阳在外面活动,他在内部沉睡就好了。还好他们是两个人格,只要松阳醒着,他就不用醒来。
“就是说你这次根本没打算毁灭世界”
“如果能的话我还是会的。”
松阳笑出了声。
“喂。”
“不是在笑话你。只是觉得,你这样能在牢里等待、能让自己的人格去慢慢试错的人,应该也算谋定而后动的典范了吧。但就是你这样的人,居然会用整整十年,布局一场你自己都不知道、也不在意结果的战斗你是真的很累了啊。”
他搂住自己的主人格,后者没有挣扎,顺从地靠在他怀里。
“有时候,谋得太定会被完全没思考的人破坏计划哦。”
“你从天道院跑路的时候就没思考吧。”
“怎么会呢,我可是很认真地思考过,结论是只要在天道院,我就必须继续杀人。”松阳向后仰,躺在榻榻米上,而虚趴在他胸前,耳朵贴在心口,“所以无论怎么谋划都是跑,那晚跑不如早跑。”
“你要是跑之前暗杀一下德川定定,天道院多半就没时间找你了。”
“喂喂德川定定好歹也是个人啊。”
“好歹也。”
松阳吻了吻虚的发丝,对方懒洋洋地抬起眼,红眸是温和的。越是这种时候,他越会确认,他们是一个人,只是选择的立场不尽相同。
他所能感受到的温柔和爱,虚也一定能明白。
只是,他出现就是为了尝试与人类相处,而主人格一直躲在他们身后,必然比他更敏锐和警觉。他的主人格心思相当内敛,不愿和人交流,他身为对方的人格尚且容易被怼,何况是人类。
“你到底在想什么,”虚忽然开口,“我们这样,你那几个学生会伤心的。”
“什么”
“什么什么啊,虽说你早就没有对一个人的忠贞了,但好歹考虑一下三个人的。”
松阳满脸迷茫“啊”
“你是觉得你随便和谁接吻、上床,他们都不会生气吗。”
“呃但是”松阳的表情越来越迷茫了,“自己也算有恋人了就不能紫薇”
虚“”
他的人格眨了眨眼,绿色的眼睛看着特别欠打。
“没人跟你是一个人”
“我知道,我是你,你不是我。”
“”虚胃疼,“我是说你现在是个独立的人”
“那怎么可能呢,我是你的一部分啊。”
虚抬手锤在松阳脑袋上。
“算了,”他懒得和这个绕不开的人格掰扯,“和我去个地方。”
“烙阳吗”
“不,”他停了停,给松阳留出思考的时间,然后公布答案,“徨安。”
徨安是夜兔的母星。
曾经繁华的星球已经被战火,龙脉力量的流失使得星球不再适合夜兔生存。巨蛇在星球上徘徊,从沙海中露出巨大的头颅,注视这两个意外的来客。
虚仰头望着巨蛇,却没有露出敌意。蛇望了他一会,缓缓垂下头,落到他们面前,让他们站在它头顶。随即,它将他们运向一处有年头的、类似楼房的建筑。地面的砖石已经碎裂,裂缝布满青苔;杂乱的树木在庭院里生长,掩盖了过去的人迹。
虚带着松阳走上楼梯,他们的脚步在长廊里回响。
“我带你看个人,”他的语气像去动物园看猴,“因为十年后的记忆,我发现我还能阻止她的死亡,我就试了试。”
在他们敲门前,门就开了。身着白衣的女子站在门后,用漂亮的蓝色眼睛望着他们。
“她叫江”
“神乐”
“江华。”虚完全没被松阳影响,硬是说完自己的话,“这颗星球的阿尔塔纳生物。你知道什么是阿尔塔纳吧”
“我知道她绝对和神乐有血缘关系。”松阳的目光在周围转了转,“龙脉的力量已经非常稀薄了。她活不了太久唔。”
江华用烟斗敲了松阳的脑袋。
“在本人面前说什么呢。这就是你的那个人格,虚”
“嗯。我这次来接你走和你说过。我有要做的事,事情可能波及你的亲人,你把他们给我按住。”
没有星海坊主一家支援,他的毁灭地球计划突然就轻松了不少。
“离开这颗星球就更容易死了。”
这次敲他的是虚。
“我们收集了这颗星球的阿尔塔纳碎片,平时注意不要受伤,省着点用,能让她和那个秃子一起进坟墓。”
“哦”
“你闭嘴。”即使松阳还没说,虚也意识到不妙。然而松阳还是要说的“你好善良啊。”
虚抄起刀,给了松阳的脑袋一刀鞘。
江华笑着看松阳耍宝,没有戳穿他迫害主人格的事实,退开一步让他们进屋。屋里没什么家具,除了满书柜的书就是堆满了衣柜的盒子,松阳在征得允许后拆开一个,发现是给神乐的十岁生日礼物。
虽然没有陪在他们身边,但她为他们准备了礼物。生日,儿童节,圣诞和春节,每个本应有父母陪伴的日子,她一份一份地准备着。
松阳将盒子恢复好,抬头去看她。
“你是她母亲。”
“嗯。”江华靠在窗边,看着外侧的树影,“她现在”
“她很好,人在地球,一天三顿醋昆布,有事没事欺负我学生,经常给父亲写信,”松阳掏出自己的手机挂坠,那个小木牌上写着他的名字,“还会做这种东西送人。”
江华目光一变,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基本上就是个活泼调皮的女孩子怎么了”
“你最好解释一下,”虚在江华身后幽幽道,“那个不是定情信物。”
“”松阳,“我们万事屋的人都有,我们是同事关系。你也可以理解成她在地球认了个大哥,我是她嫂子。”
这次轮到虚沉默了。
他就不明白松阳怎么能这么自然地承认和自己学生的关系,一点都不害臊。虽说作为主人格,他也早就没什么羞耻心了,但别扭还是会别扭的啊。
对此,松阳表示,学生们太好了,掏心掏肺地给他,他要是还有闲心别扭,他就真的活该挨揍。
“啊,”江华立刻就懂了,“你是她认的干妈。”
好像很有道理,因为神乐确实管他叫过妈咪;又好像很没道理,先不说她是神乐的亲妈,为什么嫂子能联系到妈啊。
“长嫂如母嘛。”江华倒是觉得联系很大,“我也没陪那孩子多久,真是辛苦您了。”
“其实我也嗯算了,要是再理下去,我快要变成你儿媳了。”松阳果断放弃掰扯什么哥和妈,“她会很高兴见到您的。”
江华笑而不语。
松阳默了默,他们龙脉生物似乎至少有一点是一致的,那就是满脸沉默微笑的时候,一般想的不是什么好事。
“主人格,你想做什么。”
“呵。”虚转身就走,“与你何干。”
“我得问清楚了,才好帮你假装我只是为了自身利益才这么做,我才没有关心同族,我一点都不在乎啊。”
虚头都没回,直接把刀往后一扔,刀鞘准确地敲向松阳的脑袋,后者随手拦住,抛还给虚。
“牵制星海坊主罢了。”
“你是想说你在她心脏埋了个炸弹,她不听话就立刻引爆”
“”
救人,给人任务但是不加任何监督,并且自称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很不错,真是令人信服呢。
然而虚甚至不恼羞成怒,他眼一闭“是啊,怎么了”
行吧,不愧是主人格。松阳默默看着他的背影,看得他把刚接住的刀又敲了回来。
“真是个自相矛盾的人。”江华轻声道,“连自己到底想死还是想和大家好好相处都说不清的人,会这么做也难免。”
“所以不要因为他最近没动你,就觉得他永远不会动你。”松阳赞同她的看法,“他变态级的反复无常。”
“对你倒是还挺稳定的”
“嗯,如果不算他杀过我的话。”松阳耸耸肩,“不过也说不好,也许他只是觉得我过得太惨了,不如赶紧去死。”
“你们的生活真是丰富多彩。”自己活了一辈子,临死才被秃头拐走的人忍不住吐槽。
“是啊,谢谢。”
“什么”
“谢谢你,”松阳望着虚的背影,“让他在听说我谈了个恋爱时,没一巴掌扇在我脸上。”
江华“”
“也谢谢你,让他看到人和我们和谐相处的可能性。”松阳的声音温温软软,“你给了他希望。”
否则,虚绝对不会等到复活他,等到十年后的舞台。虚该做的是拿到记忆后第一时间派天道院去杀了银时他们,然后立刻冲去天导众,把领头的全暗杀,让剩下的研究员加班加点研究他的体质。他没有这么做,绝对不是因为被记忆扰乱到没办法行动,或者沉迷于思考松阳的拥抱而舍弃了这条路。
他应当是从江华身上找到了那份可能,然后决定唤醒离它最近的松阳。耽误他时间的是把松阳拽回来,而不是什么“你抱了我”的情感问题这样逻辑就顺了。这才是虚,而不是喜欢松阳的十四岁小姑娘。
“但其实他喜欢你吧”
“嗯是啊,我也喜欢他。我喜欢我自己。”
“”
松阳迷茫地眨了眨眼,看着江华满脸的无语。
“我怎么了吗”
“没怎么,我突然觉得我那个第一次见面就性骚扰的老公真是情商爆表,至少他立刻就知道自己喜欢我。”
“哎可是,我们嗯总之,我们之间是不会产生那种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情感。这个问题比较复杂反正虚不会对我有恋爱情绪的。”
“因为你们是一个人”江华一挑眉,“能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吗”
那段过往其实没什么可讲的。
松阳的意识隐约出现,是在虚见到胧的那一刻。碰上惊慌的红色眼睛时,虚没有挥刀,而是选择给出自己的鲜血。
那是他的意识第一次影响“虚们”的行动。
很快,那些人格注意到了他。一个阻止他们的存在,一个从未有过的方向。人格是被虚创造出来、被用于寻找方向的,主人格毕竟是掌控一切的那个,他说厌烦了一次次试错,于是人格们就自然地接受,并允许决定阻止五百年尝试的那个人格登场。他们内部统一了意见,由他去主导躯体。
是的,那时候,身体里有很多人格。主人格往往沉在黑暗中,看着他们行动,警惕地隐藏自己,不肯被人类伤到半分。一开始和松阳交流的是别的人格,弱小的人格只是一些念头,会在他耳边低语;成熟的人格会认真和他探讨,帮他整理世界观。虽然不同的人格性格有所不同,但作为虚这个整体,他们并不会互相争斗。然后,他决定逃离天道院,那是个疯狂的决定,绝大多数人格并不赞同如此剧烈的改变,但那时候,主人格第一次出声了。
虚从思维的黑暗中浮现,低声道,去做吧。
“我已经烦透了。最后一次,要么成功,要么我们找个办法毁了地球。别担心”那时候虚在笑,“在我找到那个办法前,我会送你们安心上路的。”
他提着他的刀,坐在思维的最深处,如同坐着一张绝望的王座。
主人格这么说,于是“虚”这一整体行动起来。他离开天道院,失去胧,然后有了银时,有了松下私塾。平静的日子在慢慢磨去人格们的反对,一部分人格在这个过程中就消失了,而另一部分依旧留着,等待看到结果。也是在这段岁月里,虚逐渐靠近他,不断地和他交谈,松阳知道,在一千年里,那是虚最健谈的岁月。
有时候,松阳和孩子们聊天,虚就在他脑海里回答孩子们的话语。如果他的回答不吓人,松阳就转述他的话。于是虚会间接和他的学生们闲聊,作为一个人格,松阳能看到对方嘴角时不时浮现的笑意。
虚在变得安宁。
那段岁月对“虚们”而言,是安宁又平静的。
只是,这次尝试最终依旧是失败,安宁被打破,人类的刀刃又一次挥向他们,虚激烈地在他脑海里质问胧的行动,然后再次沉入黑暗。再相见时,虚在他面前杀死了其他所有人格,并最终走向松阳。
那个人的刀,真的带着杀意和冷漠吗
只是绝望。只是明明绝望了,却选择先送自己的人格们离开。虚也许死不掉,但至少,人格们是可以得到安宁的。
那所有和他一起经历了安宁与破坏的人格们,再一次得到了安宁。
“我想,作为人格,我们不会恨他。无论他做出什么,我都没办法恨他。我清楚他尝试过多少次,一千年他已经尽力和人和平相处了,但整整一千年的挣扎都在失败,何况最后是我那种明明快要成功了,却还是死在人类手里;我的学生没能保护我,我这个人格也保护不了他们。他大概真的不想再失望大概,没有更多的希望和善意可供人类磨灭了。”
分裂出众多人格保护自己的人,在那一天斩杀其他所有人格,用自己的意识面对这个世界,试图找到一个彻底毁灭的办法。
然后他就接到了十年后被学生们爆锤的影像,那些学生称他为恶徒,阻止他终结,对他举起刀刃。
“就算他活该,就算与人为敌就该有被攻击的觉悟,我也还是觉得,他真的太过痛苦了。活又活不好,死又死不掉为什么非要这么折腾他人类到底想让他怎么样”
松阳看向窗外,虚已经走到庭院里,没有理会他们的谈话。他的主人格站在古树下,树荫落在他身上,光斑顺着长发跃动。
“也没办法。我是他的人格,我除了无条件站在他这边,帮他说话,还能怎么做。我可以与疯狂、绝望和毁灭抗争,但我不能与单纯的悲伤和痛苦作对。他很疼很累,他需要我所以我必须在他身边才行。”
“为此可以扔下刚重逢的学生们吗”江华之前也从虚那套了些情报,不难拼凑出完整剧情,“他们会责怪你。”
“不会,”松阳却回答,“这个世界上,有心灵的主君,有放弃生命也要做的事。我选择面对我自己,将那场与徒劳和绝望做的抗争进行到最后,而他们是绝不会因此责怪我的。”
“但是会很难过。”
松阳看起来像被她打了。
“有办法解决。”江华却笑起来,“完成你的战斗,好好回到他们身边。虽然一定会被用拳头和眼泪迎接,但至少,不会再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