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给众人带来的忧虑多于宽慰，太宰治生死未明，他与陀思妥耶夫斯基间的胜负依然成谜。无人知晓最后谁赢得了棋局，更不清楚最后那颗子弹夺走了谁的生命。

    他们究竟想传达什么信息

    无尽的谜题让森鸥外感到疲惫，他闭上双眼，回忆自己与太宰治过去相处的每个片段。森鸥外传授了太宰治许多技艺，在两人决裂前他一直充当太宰治的导师。如今他们分道扬镳，太宰烧掉了森送给他的外套，但他身上仍然保留着某些从森那里继承的品质冷静、狡诈，永远棋先一着。

    在如此优秀的学生面前，森鸥外私下时常感慨自己正在慢慢老去，未来终将属于下一代，承认这点还真让人心里不爽。

    他在脑海中再次模拟太宰与陀氏的对局太宰治拿出了国际象棋棋盘，但从他们下的那两手棋来看这局游戏其实采用了跳棋规则。多数人会被棋盘表象所误导，但森还没有糊涂到那个地步。

    森鸥外忘我地推演着棋局，一时竟将所有身外事务抛诸脑后，他没注意到周围的氛围正变得越来越紧张。三位afia干部一言不发地跟着首领，广津的步伐稍慢，两个年轻人走在前面。

    他们的站位逐渐形成包夹之势，将里包恩围在了中间。

    中原中也死死盯着里包恩，毫不掩饰自己眼神中的恶意他不想让彭格列的成员活着走出这条隧道，其它两位同僚亦有此意。空气中弥漫着凛冽杀气，尾崎红叶的金色夜叉已拔刀出鞘，只待森鸥外下令就将彭格列当场斩杀。

    隧道进入上坡路段，预示他们即将走出地下工事的无人区，到达某个横滨地铁站台。道路尽头能看见金属路障和悬挂在上面的“禁止通行”标示牌。翻过栏杆推开铁门，门后就是普通横滨人的生活空间。

    时间未到午夜，地铁仍在运营，如果在站台外开战势必会将许多无关人士卷入其中。

    森鸥外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边走边把玩着那部廉价dvd机。乱步与他并排前行，这场afia战争中他本来是个置身事外的普通人，但如果对方开着直升飞机朝他扫射的话一切就另当别论了。

    地下隧道的空气潮湿浑浊，在这种很难通风的环境下，森鸥外漆黑的发丝仿佛被风拂过般出现了细微的摆动。乱步低头看自己的外衣，衣服下摆正以奇怪的角度向身后倾斜。

    爱丽丝突然脚底打滑，他迅速抓住她的手臂没有让她摔下去重力的方向变了，它不再将人稳稳地拴在地上，而是从他们背后散发出强大的引力，使他们感觉自己像在墙壁上漫步。中原中也蓄积的力量已经让这条隧道的空间产生扭曲，他等不及首领的命令了。

    “卡塔库栗哥哥，你有听说过福尔摩斯探案集吗”

    稚嫩的童声传入众人耳中，顿时打破了僵局。柯南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开口说话，他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跟卡塔库栗闲聊。

    “哈，你觉得有哪个英国人不知道福尔摩斯”卡塔库栗被男孩的问题逗笑了，“我几乎是读着他的书长大的，准确来说是柯南道尔爵士的书。”

    原来卡塔库栗是英国人，这倒与他“私掠者”的外号十分相衬。

    “难不成你的名字就是为了纪念柯南道尔才起的”

    很好，华生，你注意到了盲点。

    “哎嘿嘿，被你发现了”柯南推了推眼镜，说话的声音夸张又做作，让周围人不得不停下动作注视着他，“我父亲是个推理小说家，他也是福尔摩斯的狂热读者哦所以在我出生后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有趣的一家人。”

    他们脚下的土地因长期浸水而积累了厚厚一层淤泥，卡塔库栗索性将柯南托起来放到肩上扛着他走。这两人的体型差异犹如圣经故事中的牧童大卫与巨人歌利亚，而卡塔库栗的外表确实能让人联想到凶暴的巨人。

    “由于父亲的关系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福尔摩斯，一直以为世界上真有这样一位侦探存在。当年读到最后一案时难过得不得了，简直不敢相信他就这样死掉了。”

    “不管是谁都会这么想的。”卡塔库栗点头附和，这两个人居然无视场合地讨论起了侦探小说情节。

    柯南提高语调，让所有人都能听清他的发言。

    “看到福尔摩斯坠崖的那段后我很震惊，为此都哭了好几回，幸好他在归来记里又复活了。”

    “彼此彼此。”

    至于“同感”到底是指哭泣还是指为主角复活而高兴，卡塔库栗没有细说实在令人好奇他小时候读到那章时究竟有没有哭。

    柯南用无关紧要的谈话巧妙其实很生硬地向其他人宣告了自己的存在，这确实让afia们陷入为难他们很想把彭格列的成员当场格杀，但没人愿意让儿童目睹残酷的场面。

    男孩的诡计如此露骨，让森鸥外不禁再次审视起这个据称能带来命案与不幸的死神小学生。他显然不像外表上看起来那样天真烂漫。

    他走向柯南，用亲切的语气问道:“你刚才说的是莱辛巴赫瀑布案吗”

    “对呀，叔叔你也看过那篇故事吧。”

    亲切瞬间变冷漠，森鸥外想不通明明那个卡塔库栗的面相看上去也很成熟，i为什么管他喊哥哥管我喊叔叔

    “福尔摩斯不愧是世界第一的侦探就算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他也能神奇地逃出生天。”

    柯南不动声色地补了森鸥外一刀，旋即切换回天真无邪的小学生模式继续卖萌。他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

    福尔摩斯这个姓氏唤醒了森鸥外的记忆难怪陀思妥耶夫斯基录像里的台词如此耳熟，他是在引用柯南道尔小说最后一案的原文。侦探福尔摩斯和罪犯莫里亚蒂在莱辛巴赫瀑布边双双坠崖。数年后福尔摩斯归来，众人才知道瀑布下面还有一个岩架，侦探刚好摔到那上面，幸运地死里逃生。

    悬崖、瀑布，侦探的死亡与回归。

    死亡与回归。

    “莫非这次太宰君又寻死未遂”森鸥外自言自语，他没指望任何人能给出回答。一种奇妙的假设涌上心头太宰希望让除了森以外的人都认为自己死了。

    柯南的话不仅缓和了afia们的杀气，也让森鸥外将棋局和太宰治的谜语联系在一起。

    答案藏在太宰的棋盘里，国际跳棋，一种在本世纪宣告死亡的古老游戏。计算机科学家制作的程序“奇努克”在2007年宣布它的信息数据库里收集了国际跳棋每一步的最佳方案。人类用数学研究证明了跳棋存在完全解，当对弈双方将棋局推演到极致时，比赛必定以和棋告终。

    “那种事我早知道了哦。”

    他还记得当时太宰治坐在早餐桌前叼着面包翻报纸的样子，干部们各有自己的工作，唯独这只懒虫厚着脸皮跑到森的餐厅蹭早饭。森鸥外给自己添了一杯咖啡，耐着性子问他为什么早知道这件事。

    “嘛，当然是直觉啦。”不愧是太宰，说了等于没说。

    他的下巴抵在桌上，傻乎乎地笑了。

    “森先生不信的话，要不要和我来一局”

    要不要和我来一局这是个接触国际跳棋时间尚浅的年轻人向棋道老手发出的挑战。

    森鸥外没有这份闲心玩智力游戏，太宰治的棋局邀请也被那天的一场突发事件中断。师徒终究没有机会在棋盘上验证新闻的真实性。但在森鸥外心底最深处，他相信太宰治能窥见隐藏在数学逻辑后的完全解。太宰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和他相抗衡的对手。

    现在这样的人出现了。

    太宰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这两颗在思维领域登峰造极的头脑在跳棋棋盘的搏杀中肯定能下出完美对局。输掉棋局的人先输掉性命很遗憾，这场对弈注定是平局，棋手既不选择“生”也不选择“死”。

    这就是太宰治所传达的，唯有森鸥外能接收到的讯息。

    森鸥外将dvd机的盖子翻开又合上，廉价的塑料卡扣反复发出“咔哒”声。太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这两个混蛋简真是一边大笑着跳下瀑布，一边朝受惊的人群喊着自己总有一天会回来。陀氏的话术让旁人误以为他们为了躲避记忆篡改而选择死亡，但其真正的策略是躲进生与死之间的缝隙里等待时机发动反击。

    “森先生不信的话，要不要和我来一局”太宰的声音像苍蝇，不对，像马蜂一样嗡嗡嗡嗡地在森鸥外耳边反复鸣响，迟到多年的师徒对决，这次由弟子出题。

    在既不是生也不是死的地方找到他的藏身处，这简直是如推理小说般的侦探游戏。

    “中也君，够了，退下吧”

    森鸥外做出了最后决定。

    “我们和这个彭格列的异端分子还有许多话要谈。”

    作者有话要说注1jonathan schaeffer领导开发的程序“奇努克”完成了国际跳棋的完全解，在2007年发表了该结论。

    注2卡塔库栗在本作中的设定为英国人，这既考虑到他的海盗背景，也符合他下午茶狂热爱好者的特性。感谢在20210928 23:54:4820211001 23:4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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