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燃暴怒。
他自小被人当活祖宗供着长大,在人世的时候就是个不会收敛脾气的霸道性子,这都死了,更不可能忍气吞声。
宫燃站稳后就挥拳朝麟烨脸上砸去。
麟烨看到宫燃脸上的血也是一愣,扭头躲过他的拳头后,抓住他的两只手腕不让他乱动。
俩人个缠在一起,屋子里的警兵们赶紧都围上前来,不过倒没人去攻击宫燃,全都一脸着急地伸手拉架,对着他们两个又不敢使蛮力,屋子里一群人瞬间乱成一锅粥。
宫燃手脏,不敢伸手去探擦伤口,不过也感觉到了血顺着他的脸颊流到了下颚,气得火冒三丈,杀气腾腾地瞪着麟烨。
“行了别再闹了”麟烨恼怒地呵斥了宫燃一句,又冲一警兵扬了扬下巴,冷声吩咐道“阿慎,找块布巾来。”
“是”
那个叫阿慎的警兵干脆地打了个立正,不一会儿小跑着拿了块白毛巾回来。
麟烨把宫燃的两只手腕叠在一起,用一只手紧紧攥住,另一只手拿着毛巾要给宫燃擦脸。
宫燃瞪眼,他自然不会让麟烨手里那块没消过毒的毛巾碰到他的伤口,吼道“别他妈碰我”
麟烨的力道很大,大手如同铁钳一般攥在他手腕上,宫燃怎么都挣不出来。
麟烨眼看着又要发火,站在一旁的阿慎慌忙出声去劝宫燃,“焱哥擦擦吧,你刚下来阴间,家里哪有这些生活用品,伤口不处理好,万一留疤就不好了。”
宫燃急得满头汗,看着这些兵痞满是冻疮和刀疤的脸,心里暗骂,我让你们处理伤口,怕不是要变成个夜叉鬼
阿慎似乎是与宫燃十分熟稔,笑着调侃道“焱哥刚从阳世下来,脸上嫩得大姑娘似的,可不能留疤。”
其他警兵也小心地开着玩笑,缓和气氛,“哈哈,可不是,就咱们这糙脸,冬天冻裂,夏天再给你烫熟,阴间几百年下来,别说用徽章划一下,就是拿锉子磨,都掉不下来一块肉。”
警兵们都笑了起来。
屋子里面剑拔弩张地气氛瞬间缓和了许多,麟烨直直地看向宫燃,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办公室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门外疾步走进来两个警兵,打头那警兵五官清俊,肩章上带有两颗星花,直直朝麟烨走来。
而刚刚还热闹的屋子里竟奇异地安静了下来,警兵们敛了笑,偷偷觑着宫燃的脸色。
麟烨看了宫燃一眼,脸色也有些微微不自然,随后不高兴地低声问那人,“不是让你在外面等吗,你怎么进来了”
话说得十分不客气,但口气却温和。
那警兵一脸紧张地上前附耳和麟烨说了几句。
麟烨听后冷哼,“新清鬼坊这些没用的废物,上千年了居然还让恶鬼道一家独大”
“阿烨,那我们”那警兵请示问道。
“先回京都鬼坊,他们自己种的祸根,难不成还要我们来拔”麟烨冷道。
“是那我们今天就回去,反正焱哥也找到了。”那警兵说完高兴地看着宫燃。
宫燃也正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警兵。
站在一旁的阿慎突然上前一步打破安静,慌里慌张又十分热情地问宫燃,“焱哥,你有什么行李要带吗有的话我现在就带人给你取去。”
“不用,”宫燃还没说话,就听麟烨替他说道,“就这么走吧,他没什么带的。”
宫燃看傻逼似的看着他。
“怎么,我说的不对”麟烨一脸恨意,鄙夷道“急急转世阳间,却投到了个绝户家里,死了连个烧祭的人都没有,刚下地府还没三天就在大街上和臭乞丐们抢食吃了,你可真有出息”
麟烨说完闭着眼睛深吸了两口气,似乎在压制自己的火气,好半晌才睁开眼睛,冷声道“走吧,回去洗个澡,再好好吃个饭。”
宫燃气得牙痒痒,张口骂他“你他妈放什么屁呢我说要和你走了”
麟烨这回倒没发脾气,只是脸上的不耐烦更明显了一些,“别现在给我添麻烦我还有很多公事要处理,想耍性子发脾气都等回去京都鬼坊,随你折腾个够。”
宫燃也耐心告罄,死命地挣了起来。
“你能不能别作了”麟烨暴喝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冥府,不是你们人世你个孤魂野鬼自己留在这边怎么生活这回是和乞丐抢吃的,难不成明天要在路边和野狗抢食吗”
“我和你爹抢食”宫燃恶狠狠地骂道。
阿慎一脸紧张,张口要劝,“焱哥”
麟烨瞪着眼睛气得半天说不出话,一把推开了宫燃,“行谁不知道你凌焱最有本事,既然你执意不回家,那就留在新清吧。”
“烨哥这不行”阿慎慌道“焱哥是个新鬼,阳间又没有家人祭祀,可要遭大罪的。”
麟烨半晌才冷静下来,吩咐阿慎,“你一个月后再来接他,这人不饿上几天,听不懂我说的话。”
“烨哥”阿慎还欲再劝。
麟烨抬手打断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宫燃道,“这辈子我不打算再惯着他。”
麟烨说完就让人给他披上披风,一群警兵连声劝着竟也没用,像是气得狠了,再没回头看宫燃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麟烨走后,宫燃才嘴里嘶嘶作痛,揉了揉青红一片的手腕,手抖着拿起刚刚那块毛巾,避开伤口将脸上的血擦干净。
“真他妈晦气”宫燃郁闷地骂了一句,也自行出了警安司。
外面天已经大黑,宫燃捂着绞痛的胃找到公交站台,乘车回了红霞鬼苑。
阴间没有月亮,房子里的灯泡也被人拆了,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宫燃摸索着从箱子里翻出打火机和两盒香薰蜡烛。
蜡烛被点然,屋子里有了昏黄的光影,空荡荡的房间似乎变得温暖起来。
宫燃瘫在客厅冰凉的水泥地上,慢慢调整着呼吸。
燃着的蜡烛是司川妈妈从国外旅行带回来的伴手礼,前调是鼠尾草柑橘,木质花香和饱满果香迅速弥漫整个屋子,按摩着宫燃这些天一直焦躁的神经。
宫燃在地上躺了十几分钟才坐起身,简单地漱了口吃了点饼干,又从箱子里取出一个小型的电暖炉,放在浴室里开到最大火力。
宫燃冻得牙齿打颤,就着墙上那根破水管洗了个澡。
洗完澡后宫燃换上一套柔软厚实的居家服,翻出药箱熟练地给各处伤口消了毒。
对着镜子仔细地看了看脸上的创口,伤得并不深,留疤倒不至于,宫燃松了口气,叠了一块医用纱布贴在脸上。
他胃疼得厉害,清理完伤口没再吃东西,只吞了两粒胃药,就将电暖炉移进卧室,钻进了铺在地上的被褥里。
这香薰有安眠神经之用,被折腾了好几天陡然放松的宫燃,就着满屋的馨香,一夜无梦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宫燃年轻,好好睡一觉精力就恢复的七七八八,起床后吃了点易消化的早点,换上外出的衣服,匆匆回了灵耳坡。
去退房的时候,灵耳坡的物管主任亲自接待的他,问道“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你怎么知道我这几天没回来”宫燃一愣,这里又不是学校宿舍,还带查房的。
物业主任一边给他办退房手续一边说道“这几天有两拨人来找过你,有一拨人还穿着警服呢,你不是犯了什么事儿吧”
物业主任怀疑地看着他。
宫燃打起精神,这些人竟然来灵耳坡找过他,幸好他换了住处。
“我没犯事,那些人是我朋友,”宫燃敷衍道,又问,“还有谁来找过我”
“还有个男的,说是你父亲。”
宫燃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你爸连续来了三天都没等到你就走了,还给你留了一封信,”物管主任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白信封,并着退房的房钱一起交给了他,“你数清楚,然后在这边签字,我最后提醒你一遍,棺材房是地府给新鬼的福利房,退房钱并不多,而且这一退就再回不来了,可不是商品房可以随便交易”
宫燃接过信和钱,点头签了字。
灵耳坡这边的事处理完,天还没黑,宫燃乘车去供养司附近找到刘瘸子,刘瘸子听说他来买家具,赶紧接过他手里的箱子,直接把他带去了木匠家里。
“那工厂的家具是好,可他贵啊,还他娘的要工业票,那东西谁能有多少,这木匠是我家亲戚,我让他偷偷给你打一套,你可别外边说去,不然我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宫燃自然点头答应,阴间现在是计划经济,私下买卖是违背冥法的。
到了木匠家里,那木匠带着他们去后山一处隐蔽的地方看了看他做的成品,都是其他客人定做还没来得及交货的。
宫燃仔细地看了看,手艺倒是过得去,就是木料一般,木质很粗,密度也不行,感觉用不了几年就会有裂纹或是变形。
老木匠叹气,“阴间树木少,不比阳间,咱们这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买卖,哪里能拿到好料子。”
刘瘸子也在一边帮腔,“大少爷,好料子拿去盖房子都不够,还能落到咱们手里”
宫燃下了地府几日,自然也清楚他们所言非虚,略想了一下便在这里定了一整套的家具,能用几年他倒不在意,新的干净最重要。
这木匠已经好多年都没接过这么大的生意了,没敢按刘瘸子的意思狮子大张口,生怕生意跑了单。
宫燃装作没看见刘瘸子在那边给木匠使眼色,十分痛快地付了预订款,木匠拍着胸脯打包票,说他和几个徒弟最近不接别家的单,一定先把他的活儿赶出来。
宫燃满意地回了红霞鬼苑,第二天在附近寻摸到一个泥瓦匠,让他把房子重新粉刷了一遍,在卫生间里砌上洗脸池,又在厨房的墙面上亲手画了尺寸,让他做个操作台面和洗碗槽出来。
那泥瓦匠手脚十分麻利,没两天就把活给赶了出来,还问他要不要给台子贴装饰砖。
宫燃一愣,问他,“什么装饰砖”
泥瓦匠小心翼翼地从工具箱里翻出几块贴砖来,宫燃一看,就是一些彩色的碎玻璃,不知道是从哪里淘来的废边角料。
宫燃是享乐主义,自然十分高兴,让他把洗脸池和厨房的台面全都贴了一遍。
那泥瓦匠接了大活儿,干得十分卖力,验收的时候,宫燃不禁感叹,竟遇到了个干精细活儿的手艺人,玻璃的边角全都被打磨了一遍,贴的也十分平整,均匀的缝隙里面填着浅黄色的膏泥,摸上去也不划手。
宫燃拿着蜡烛一照,各色玻璃流光溢彩,居然丝毫不显廉价。
没过几天,刘瘸子带着木匠来给宫燃送家具,木匠的几个徒弟按着宫燃意思把家具摆好,刘瘸子则小心翼翼地拖着一个木箱进了卫生间。
箱子里面装的是一个瓷白的抽水马桶,一个淋浴花洒,还有两个水龙头和几根荧光灯管。
阴间的工业制品价格奇贵,宫燃又没有工业票证,托着刘瘸子在黑市高价收了几张五金票,又付了他辛苦费,因而这几样东西花了他将近四百冥币。
宫燃一个在阳间买东西都不看价的人,付钱时脸都青了。
找来工人把这些东西全部装好,按下灯的开关,几根荧光灯管登时把整个房子照得亮亮堂堂。
刘瘸子看到他把房子收拾成这样,屋子里到处转悠稀罕个不住,嘴里感叹着,“小小年纪,也忒会享受了”
作者有话要说回家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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