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四月二十六还有十来天,元春再一次在请安后跟随贾母来到内室。
“元丫头,为何在你的讲述中,我没听到有珠儿,可是珠儿也早早的出事了”
贾母忍了几天,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这段日子,每隔几天,贾母和元春就会密谈一番。
考虑到元春的身子,每次讲到元春流泪的时候,贾母就会打断她,让她喝了安神汤好好休息几天。
不是不心疼,但难得元儿有了天大的造化,竟然能重来一次,那她自然想知道后面的事。若是有什么能补救的,还能提前打算。
可是这么多天了,元春一直没有提到过贾珠。
除非是元春刻意避开了贾珠的话题。
贾母心里隐隐已有猜测,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
“哥哥这会儿,应该已经是童生了,等过了八月,他就是秀才了,十四岁的秀才公。”
元春笑了,笑容里有骄傲,确莫名的让人看了想哭。
“哥哥既已进学,家里哪舍得让他一人留在金陵继续苦读,府学、县学哪里比得上国子监,遂花了不到二百银子,将他送入了国子监。
国子监祭酒李大人见哥哥生的一表人才,又是十四岁便进学,爱其才华,将爱女许之。明年年底,嫂子就要进门了。
嫂子贞静淡泊、清雅端庄、处事明达,与哥哥鸾凤和鸣、琴瑟相谐。
虽也有两个房里人,但哥哥爱重嫂子,把那两人不过当做摆件。
在元儿进宫的第二年,兰哥儿就出生了。
嫂子一心扑在兰哥儿身上,本来说好待兰哥儿满月,便由母亲教导嫂子管家,但嫂子在家时,不过将些女四书、列女传读读,认得几个字罢了,又以纺绩女红为要。
既要操心兰哥儿,又要分心学习管家,日日可见的憔悴,太太不忍心,遂与舅妈商量,让凤丫头早日进门。
那几年,家里喜事真真不断。”
“直到八月秋闱。”
元春说道这,似乎说不下去了。
贾母见状,忙将元春紧紧搂住,轻拍着她的背,说道“好了,今儿就说到这,等元儿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再告诉老太太吧。”
哪知元春仅仅是顿了顿,就接着开口道。
“不用了,老太太,元儿已经不会再哭了,这么多天已经哭够了。”
说着,像是放下了什么,语气变得像是在说话本里的故事。
“那年秋闱之前,李大人看了哥哥的文章,认为火候已到,哥哥就报名了那年的秋闱。
可是那年秋闱期间,风雨大作,哥哥是被抬出来的。
太医说是风寒入体,可哥哥不知在考场晕过去多久,回来之后连药都灌不进去了。
等我在宫里得到消息,哥哥头七都已经过去了。
嫂子立志守节,将那两个房里人放出去之后便带着兰哥儿静静地过日子。
老太太怜惜她寡妇失业的可怜,便让她和您领一样的份例。
嫂子将兰哥儿教导的很好,兰哥儿念书很是用心,不念书时,还要他练习骑射,锻炼身子。
兰哥儿文武双全,后来年纪轻轻的就考中了进士。
可惜家族败落以后,为了让兰哥儿安心读书,嫂子吃尽了苦头。待兰哥儿高中,没享到兰哥儿的福,没多久就去了。”
元春当年本是因着哥哥是听了岳父的提议才去参加的秋闱,并为此送了命,很是迁怒嫂子。
可是没想到,后来他们二房竟是只剩下兰哥儿撑着了。
重生一次,哥哥尚在,那对于嫂子,就只有对她安心守寡好好教养兰哥儿的感激了。
“如今哥哥还好好的,等他回来,还是把他送去国子监吧,只是等他十九岁那年,老太太可千万要想法子不让他去秋闱。
待他过了那一劫,再图以后。
只要哥哥身子好好的,再有他岳父,想来别说是秋闱了,便是春闱,哥哥也不在话下的。
平日里也要让哥哥不要光顾着读书,好歹也是世家子弟,可不能把骑射彻底丢了。
嫂子也是个好的,嫂子的性子也是个安心过日子的。”
为着兰哥儿,也为着李守忠当了多年国子监祭酒的人脉,元春也不想换个嫂子。她怕贾母迁怒李纨,忙又说了几句好话。
这时,元春又想起了贾琏。两人同岁,相差不过月份,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老太太不愿琏儿长在大伯身边,怕他耳濡目染学到些不好的习性,在大伯母去后,便让琏儿搬了过来。
哥哥要读书,而琏儿不喜读书,故而她与这个堂弟相处的时间倒比亲哥哥还多,虽是堂弟,和亲弟弟也不差什么了。
凤丫头打小就常被太太接过来玩,一来二去的,和琏儿也混熟了。
两人青梅竹马,又门当户对,还是亲戚。到了相看的年纪,两家索性直接便给他二人定了亲。
自此以后,凤丫头更是一颗心扑在了琏儿身上。她从小就是个抓尖要强的霸道性子,但凡琏儿和哪个小丫头调笑几句,她就能生好大的气。
可是琏儿,虽也爱重凤丫头,但终究被大伯带出了不好的习性。
自己虽未亲眼所见,但也听说了他的一干荒唐事。
像是在女儿巧姐出天花的时候与下人媳妇鬼混,甚至在凤丫头生日当日勾搭下人媳妇,后又在国孝、家孝两重孝在身的时候,娶东府尤氏的继妹为二房。
桩桩件件都是拿刀在捅凤丫头的心窝子。
凤丫头打理荣国府尽心尽力。不仅把自己的嫁妆填进去了,还傻大胆的放账取利、重利盘剥、包揽诉讼,所得银钱也尽数填补了府里的亏空。甚至还操劳太过掉了个六七个月的哥儿。
后来两人渐行渐远,却都没个好下场,连唯一的嫡女,也是靠着人家知恩图报,才能做个农妇操劳一生。
想到这,元春不愿再往老太太的心口插刀,便咽下了他们一家子的下场。只提到让老太太再好好掰扯下琏儿的性子,让琏儿好好和凤丫头过日子。再等到凤丫头进门,好好给她说下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万不能再听了那混账子下人的挑唆,干下那些丧阴德的事。
“凤丫头打小就是个胆大的,从来不信什么是阴司地狱报应的,凭是什么事,她说要行就行。
她又是个八面玲珑,颇有心机的,还聪明泼辣,有她那个性子,打理起荣国府来,倒是得心应手。
她进门时到底还小,很多东西在娘家还没来得及学。太太倒是手把手的教了她如何打理荣国府,但王家终究讲究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在一些大是大非上尚有欠缺。待她进了门,还请老太太好好一二,至少让她有个畏惧。
她竟是说得出“便告我们谋反,也没事的”这种话,那胆子也是没谁了。”
说到这,元春怕贾母对王熙凤有了芥蒂,忙又说道“凤丫头那个实心眼子,管个家还把自己的嫁妆都贴进去了,对弟弟妹妹们也是掏心贴肺的,自己还落下了一身的病,也是可怜。”
“再说琏儿这个小混账。明明心里爱重凤丫头,两个人好的时候都能甜出蜜来。
偏偏他明知道凤丫头一颗心扑在他身上,又最是个醋坛子,还老是干那些戳凤丫头心窝子的事儿。
两个人一时好一时恼的,最后硬是生生的耗干了情分。
还请老太太想想法子好好的掰一下琏儿的性子,好歹等凤丫头有了嫡子,他再作妖。”
王熙凤常来府里玩,贾母也是常见的。
虽是小小年纪,但已是能够看出将来必定是宛若神妃仙子的样貌。模样极标致,言谈又爽利,再加上那人未至笑语先至的性子,以及能够甜死人的嘴,贾母对她也是爱的不行的。
待听到王熙凤最后连个嫡子也没有,还和贾琏离了心,贾母也不免心疼。
虽然贾琏是她嫡亲的孙子,可她也觉得,很该把贾琏好好的收拾一顿。
“琏儿将来可有什么差遣”
“琏儿不肯读书,又吃不了行伍的苦。为着成亲时凤丫头面上好看,家里给他捐了个同知的衔。
因着他年纪不大,便没给他补什么实缺。
老太太看他每日无所事事,怕他移了性情,便让他帮着料理些家务。
琏儿料理家务时,于世路上好机变,言谈去的,元儿想着,不若将来在内务府帮琏儿谋个实缺,一来将来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帮元儿一把,二来让他忙起来,免得他闲的发慌竟去惦记那些混账下人媳妇子了。”
贾母听到这,倒觉得很是。与其让他在家里惹人生气,还不如放出去,没准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
再说了男人有了正事,就不会盯着后院那一亩三分地了。就算是真要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有了差事,面对凤丫头的时候也能有几分底气。
到底是嫡亲的孙子,贾母刚刚还想着要收拾贾琏,这会儿又开始心疼起贾琏,想着琏儿怕是被凤丫头压制的够呛,否者怎么会去偷摸下人的媳妇子,那些人哪有什么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宝玉比黛玉大一岁,而黛玉比探春大。依此类推,宝玉至少比探春大一岁,而贾环是探春的弟弟,探春又是和贾环一母所生,同父同母的姐弟至少年龄会相差一岁,宝玉至少比贾环大2岁。78回讲贾环比贾兰“大不多两岁”,暂定宝玉比贾兰大4岁。古人讲虚岁,落地为1岁,那推测宝玉5岁贾兰出生。
冷子兴说贾珠“十四岁进学,不到二十岁就娶了妻生了子,一病死了”。生了子才死,没说是遗腹子。此时宝玉7岁。那贾珠死亡时间在宝玉57岁之间。
贾珠死了肯定会给林家报丧,毕竟亲戚关系很近。贾雨村之前不知道林家和贾家的关系,那么报丧肯定在贾雨村入林府之前,即一年之前,宝玉6岁,贾兰2岁。
同时说“凤姐已娶了两年”。贾珠病重或者去世贾府肯定没心情办喜事。因此本文设定,贾珠死于宝玉5岁那年秋闱。
那一年,贾珠19岁,元春17岁,贾琏17岁,王熙凤13岁,宝玉5岁,黛玉4岁,探春4岁,贾环3岁,贾兰1岁。
秀才进国子监的价位参考崇祯年间,官方卖价,地方一等秀才要到国子监读书,需赞助银子120两,二等秀才赞助190两,三等秀才附学生赞助260两
考据党写文好累,有不同意见欢迎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