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四月二十五这一日,贾母和元春都紧张了起来。
早上用过了饭,贾母便亲自带着元春去往二房看望王氏。
王氏不知元春乃是重生而来。想着自己年纪大了,这胎怀着也不利落,怕自己万一提前生产,小姑娘家家的没见识,被吓住了就不好了。
于是待她月份大了,便不叫元春过来了,只说叫她代自己好好伺候老太太,以表自己的一片孝心。
元春感受到她的慈母之心,也不想她太过操心,便听从了王氏的安排,每日只在老太太这边陪着。
前世因元春当时年纪尚小,王氏生产的前几日便让元春去了东府,怕到时候吓到她小人儿家家的。
待听到宝玉已落地,元春才跟着尤氏回来这边。等她到的时候,家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宝玉是衔玉而生的了。
她对接生的婆子完全没印象,也不知道是谁把宝玉的衔玉而生嚷嚷出来的。
这一次,贾母干脆就请的四个惯给大户人家接生,且口风十分紧的接生婆子。
而王氏房里能进产房的人,元春指认了个大概,老太太已是派人把她们的家人全都看住了,倘若有个万一,封口也便利。
对外的说法当然是怕丫头婆子不尽心。
这会儿也管不了王氏会怎么想的了。
倒是李太医让人犯了难。
前世,是李太医把出的男胎,以至于陛下狠心要元春落胎。这才有了后来那一系列的祸事。
但李太医终究是妇科圣手,在产妇急救上也颇有建树。
元春即便知道太太这次生宝玉很是顺利,人也没怎么遭罪,但太太的年纪摆在这,终究是怕有个万一,十分不敢对老太太说不请李太医了。
而贾母则是考虑到王氏是元春亲母,元春既是没提,若是李太医没来,万一发生什么事,怕是会让元春寒心。
两人默契的避开了李太医的话题,贾母直接派人去和李太医说好,待得王氏生产便请他来府里坐镇。
说话间,就到了荣禧堂东耳房后面的东廊。
因王氏即将临盆,贾母早派了人说不用出迎。
到了东廊三间小正房内,便见王氏斜躺在正房炕上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上。
见王氏想起身,贾母赶紧让元春去把她太太扶着躺好。
“这种时候咱们娘俩还计较这些做什么,快快躺好。”
王氏遂坐着向老太太问安。
贾母也在炕沿上坐好,拉过王氏的手轻轻地拍了拍道。
“我就是想着你这两天也该发作了,过来瞧瞧你。你可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
“老太太慈爱,媳妇就是觉得肚子坠得慌。不过媳妇都经历了两回了,倒是还好。”
贾母一幅非常关爱儿媳妇的样子,细细询问着王氏的起居饮食,王氏也一幅感动于老太太慈爱的样子恭敬的作答着。
真真是好一幅母慈子孝的模样。
但贾母内心却在想着,之前是她疏忽了。前几日自己应当日日过来关怀一番才是,明日自己进产房坐镇才不会突兀。
毕竟又不是难产,她们这样的人家哪有媳妇生孩子,婆婆在身边守着的。
见王氏面露疲惫,贾母道“你好好休息,放宽心,老婆子明日再来瞧你。你若有什么不舒坦的,立马打发人来回我,可不许自己忍着。”
王氏点头应是。
贾母起身,按住王氏的动作,不让她起身相送。
“元儿再陪陪你家太太,等用过了饭再回来。可不许她因着肚子不舒坦就不用饭。”
说着便转身出去了。
“元儿,你也回去吧,你小姑娘家家的,守在这也不自在。”
“哼,太太就是不想用饭吧,元儿就不走,元儿要陪着太太用饭。”
元春一幅不讲道理的小女儿模样,轻轻的靠在王氏的肩上,垂下眼皮遮住眼里复杂的眼神。
因着之前王氏发话不让她过来,老太太又免了王氏请安,元春回来以后,还是第一次见到王氏。
想到自己封妃以后太太意气风发的样子,再想到宝玉出家以后太太面容凄苦的样子,元春心里第一次对宝玉有了芥蒂。
她猜到老太太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必是会放弃宝玉的,之前她还心有不忍,现在却觉得,罢了,就看宝玉的造化吧。
晚上贾母喝了安神汤,早早的便睡下了。
虽然元春说王氏卯时发作,却到了申时才生下的宝玉。但为了以防万一,她打算辰时之前就赶过去进到产房里守着。
第二日一早,就有丫头来报,说是王氏发作了。
贾母匆匆起身,简单梳洗一番就带着人赶了过去。
到底是当了多年的当家太太,王氏早上一察觉到异样,立刻就吩咐身边的丫头婆子准备了起来。
贾母赶到的时候,产婆已经进去了,一切都井井有条的。
贾政已经派人去工部告假,此刻就坐在东廊边上的花厅里,看似在镇定的喝着茶,但若是细看,就能看到顺着胡须淌到前襟的茶水。
他是万没想到,都这个年纪了,王氏还能给他添个嫡子。
见贾母过来,他赶忙放下茶杯,迎了上去。
“见过老太太。
王氏生子,怎能劳烦老太太亲自过来。
王氏刚进产房,不知道要折腾到几时,等孩子一落地我立刻去回禀老太太,还请老太太先回去安坐。”
贾母啐了她一口。
“安坐,我儿媳妇一把年纪了在里面挣命给我们家添丁进口,你让我安坐。”
说着,一把推开贾政往产房走去,边走边问道“可去请了李太医”
贾政不敢拦她,只能边走边回道“已经派人去了。”
这时,贾母走到了门前,对身边人道“鸳鸯陪我进去守着,其他人就不要进去裹乱了。”
鸳鸯给帘子掀了一个角,怕冷风灌进去,忙侧身挡住,待老太太走进去,忙跟了过去,又小心的把帘子放严实。
里面王氏刚发动不久。她是经历过的,知道离生还早,就在金钏的服侍下慢慢的用着早膳。
见老太太进来了,她一时有点无措。
“好好吃你的,我就是不放心,进来看看。政儿就在外面守着,他已经派人去请李太医了。”
这时鸳鸯开口道“老太太一听到二太太发作了,立马就赶了过来,也不顾二老爷的劝说,执意要进来为二太太坐镇。
老太太说,她有敏姑太太的时候,就和您一般大,让您安心,一切都有老太太呢。”
王氏也吃得差不多了,摆摆手让撤下去。
“怎能劳烦老太太呢,媳妇知道老太太将媳妇当成亲身女儿一般看待,可媳妇也不是第一遭经历这事儿的小姑娘了。哪能让老太太在这干守着。”
贾母又说了几句,见王氏实在不愿,便看了一眼鸳鸯。
鸳鸯略一思付,便一幅劝解老太太样子。
“老太太疼爱二太太,二太太也孝敬老太太。老太太在这守着,二太太也不自在。不如老太太就去旁边花厅休息,等哥儿落地,几步路就过来了。”
又劝到“老太太听到二太太发作了,早膳都没有用,这会儿去多少用一点子,等会儿哥儿出来了,老太太才能有力气多抱上一会儿啊。”
王氏听说贾母早膳也没用就过来了,也马上劝道“还请老太太保重自己的身子,不然儿媳妇就是啊”
说到这,王氏肚子一疼,再也说不下去了。
贾母见王氏疼的厉害,又想着好歹留在了边上花厅里,听见动静就能立马赶来,这会儿就不让王氏分心了,遂走了出去。
贾政还在门口候着,刚刚他也听见了房里的对话,见贾母出来,忙行礼道“儿子已经让人去厨房传母亲的早膳了,还请母亲多少用点,不要伤了身子。”
贾母听他说话,点了点头,顺势移步到花厅。
对于这个儿子,贾母是有点失望的。
老大从小就不爱读书,也吃不了练武的苦,老太爷和她都想着反正也有爵位可以给他,便随他去了。
可政儿,当时可是寄托了老太爷和他的期望的。
政儿自幼好读书,又端方正直,谦恭厚道。虽后来没能如愿以科甲出身的,但陛下赐下的主事职衔可是省却了好几年的功夫。
原想着他们这样的人家,只要政儿不出大错,以六品起步,很快就能起来。
哪知道多少年后才升了员外郎。
后来还是元儿当上了贵妃,陛下才将政儿点了学政。还好家里也不差那点银子,便要他当差时务必秉公办事,凡属生童,俱心服之至。因此回京后倒是得到了吴巡抚保举,被皇上擢升他为工部郎中 。
可是等到元儿没了,工部便将他保列一等,陛下说是念及政儿勤俭谨慎,即放了江西粮道 。可还不到一年,次年正月初就以他"不谙吏治,被属员蒙蔽"的罪名被参回京 。
想到这,贾母不禁又想,到底应是被宝玉拖累了,他们这样的人家,外出做官都是带足了人手,便是自己不查,旁边的人也不是死的。
又安慰自己到,不管两个儿子能耐如何,到底都是孝顺的。
这时又听到人来回,李太医进宫当值去了,午时过后再过来,便点点头进入花厅养神。
作者有话要说原文王夫人时常居坐宴息,确实在荣禧堂东边的三间耳房内,以及东廊三间小正房内,这个我也不知道咋洗,连红学家意见都不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