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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封赏
    御书房,庆历皇帝激动的看着手里厚厚的甘薯种植手札,命贾敬大声的再将贾珠的奏折朗读一遍。

    他的心思却已不在这上面,而是想到了自己的事。

    做皇子的时候,他只看到父皇威风赫赫,一言九鼎,所下决策,众人无不敬服,全力推进。

    那时的他,对皇位之上的人是仰望、是敬慕。

    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却也曾偷偷在心里幻想,若是自己坐到那个位置,该是如何的意气风发,挥斥方遒,仿佛举手之间,樯橹便灰飞烟灭。

    可等皇位真的砸到他的头上,在最初的不可置信与欣喜若狂过后,他竟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之前的四十年,他似乎从未自己做过任何重大的决定,偶尔父皇想起他,给他安排了差事,他也会细细问过父皇的想法,按照父皇的要求,兢兢业业的尽力让差事办的合父皇的心意。

    等到他坐到了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可能决定无数人的命运时,他惶恐了,只觉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

    若是折子上奏之事,他还能细细思索应对之法,实在不决便去请教父皇。

    但若是早朝之时,面对群臣在朝堂之上的侃侃而谈,他只能故作高深,要求容后再议。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很怕听到哪里旱了,哪里涝了,他怕自己派出去救灾的人会让当地的灾民日子雪上加霜。

    他还记得小时候,在那个偏僻的宫室里,他被娘亲搂在怀里,听娘亲讲她流浪的日子。

    讲她见到的那些丧良心的贪官污吏和为富不仁的奸商,讲灾情过后最可怕的不是疫病而是这些人。

    每当需要他钦点救灾之人时,他的心里都充满了忐忑。

    但他丝毫不敢露怯,哪怕心里战战兢兢,也要做出一副胸有成竹说一不二的样子。

    有人觉得太子太过平庸,觉得他对太子太过纵容。

    其实他只是从太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但太子还能犯错,自己还能帮他兜着。

    父皇却越来越不耐烦帮他解决问题。

    有时候,他巴不得父皇像其他人猜测的那样,选他只是因为他好控制,退位后依然可以牢牢把住权力不放。

    可父皇给他明说了,选他不过是因为他和豪门世家牵扯最少,只要找到机会便可以毫无顾忌的削弱他们。

    有时候,他甚至羡慕起历史上那些有着强势太后抢夺权势的儿皇帝。

    那样,就会有帝党真心实意的帮他出主意,而不是在给他提出建议之时,更多的考虑自身或是家族的利益。

    如今,他只能不断摸索,设想如果是父皇,遇到某事会怎么想怎么做。

    上朝之时,他唯一喜欢听到的,只有都察院弹劾某人,这时,他只需命三司会审,便能为民除害,还能充盈国库。

    他知道有人说他眼皮子浅,刻薄寡恩,但那又如何,收回的银子哪怕只有一半用在百姓身上,那也能活多少人。

    他不怕读书人怎么写他,只想将来下去了,娘亲能认他。

    可贾珠献上的甘薯,若确实如奏折所说,适应力强,无地不宜,一亩能出数十石,胜种谷近二十倍,那不仅能造福百姓,还会为自己挣来生前身后名。

    只要有靠谱的官员去将甘薯推广开来,必会迎来人口的大量增长,无论遇到旱涝,都能活下更多的人来。

    “盛世明君”这几个字第一次离自己如此之近

    但随即他又想到,以如今的官场风气,愿意亲身下地,劝农传种的官员恐怕如凤毛麟角,若是他们为了政绩强制推广,不知又会害的多少农户家破人亡。

    想到这,庆历皇帝叫停贾敬,命他先行回去,不要声张。

    取过奏折,带着甘薯种植手札和贾敬带来的甘薯,去往永寿宫求见太上皇。

    永寿宫中,太上皇翻阅了手札和奏折,心里想着,自己这个儿子还真是好命。

    不争不抢的,自己就传位给他了。如今又是什么也没干,盛世明君的头衔就会落到他头上。

    见他还站在下首,等待自己的回复,太上皇的心里又有了几分厌烦。

    这个儿子和当年的太子相比,真的是差的太远了。

    当年的太子,自幼被自己亲身教养,启蒙之时,自己便经常抽空用折子教他识字。

    待他略大,便用朝事教他人心向背。

    每次出巡,自己也必会带上太子,带他见识民间疾苦,教导他如何治国安民。

    而太子也相当争气。

    当年自己御驾亲征之时,将国事托付太子,当时年仅二十的太子便不负众望,将各部院奏折处置的妥妥帖帖,将群臣压制的服服帖帖,应对突发紧急之事,更是干脆利落,不留后患。

    有如此出色的太子在后方,自己才能将精力全部放在亲征之事上,将胆敢侵犯我朝天威者斩尽杀绝。

    除了最后的谋逆和自绝,太子一直都是自己的骄傲。

    而这个儿子,优柔寡断,妇人之仁,毫无主见,分不清主次,连太子的一丝一毫也赶不上,毫无明君之像。

    若不是其他儿子身上豪门世家的印记太重,皇位怎么也轮不到这个儿子身上来的。

    心里一叹,太上皇还是开口问道“你是如何打算的”

    听到太上皇开口,庆历皇帝心里一松,连忙回道“儿臣打算召回贾珠,酬以国公之位,命他全权负责甘薯的推广一事。”

    “之后呢,你就不怕民间之人只念贾家,不念我徒家

    他们家可是手握军权几十年,也就是这两代人,不是纨绔废物就是书呆子,眼看着成不了气候。

    让他们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吃喝玩乐也就罢了,你竟是想将如此之大的名望拱手送给他们家”

    “是儿臣考虑不周,敢问父皇,此事该如何处置”

    “国公之位也就罢了,给就给了,也能让群臣看看,你可不是刻薄寡恩之辈,真要有功你也是必赏的。

    但那贾珠既是擅长农桑之事,便让他在户部挂个名,给他拨几个皇庄,以后就专心农事吧,若有成果,那也是名留青史的事。

    再从宗室之中,择那数十无爵年轻子弟,命他们奔赴各地,推广甘薯。

    待甘薯之事推广全国,便给他们赐以爵位。

    但要交代他们务必缓缓图之。若有人急功近利,激起民变,国法家法都不容。

    如此,民间之人只会记得是我徒家推广的甘薯,活人无数。

    世间没有千年的王朝,但有了这甘薯之功,我朝必能直追汉唐。”

    庆历皇帝俯身一拜,再次叹服于太上皇的手段。

    “我依稀记得,如今帮你打理后宫事务的女史便是贾代善的孙女,这贾珠的亲妹妹”

    “回父皇,正是如此。

    儿臣这次便打算将她收入后宫给个高位,也算是个恩典,她这个年纪出去了也不过是做个续弦。

    当年她入宫做女史也就是奔着能嫁入高门做掌家太太,全天下可没有比后宫更大的家给她掌了。”

    “你打算让她继续执掌宫务”

    “其他高位之人都有儿子,儿臣怕太子受委屈。

    贾女史作为后来之人一跃而上,必能引走后宫之人的大半敌意,但只要儿臣多回护她几分,加上她自己的手段也不俗,必能安全无虞。

    而太子,也能有几分喘息之机。”

    “罢了,既是你的后宫,我也不多管了。若无其他问题你便退下吧。”

    “儿臣告退。”

    出了永寿宫,庆历皇帝心里有几分不得劲。

    一是父皇轻易便能给出应对之法,让他再次怀疑起自己的能力。

    二是宗室那些人,他也不想给那些人太多的恩典。

    父皇只觉得豪门世家是趴在大靖朝上的水蛭,但他却觉得,宗室才是大靖最大的蛀虫。

    宗室享有特权,不受普通法律约束,不归当地官府管制。

    他们占有大量的土地,却无需交税,甚至可以在地方收税。

    宗室之人什么也不必干,每一个宗室,生来就能领取俸禄,待到了成亲的年纪,还能分得房产土地。

    若是有爵位的宗室,爵位世袭罔替,公侯大臣见了都要\"伏而拜谒\"。

    普通宗室还好,除了成亲时分得的房产土地,每人每年不过几十石米粮。

    有爵之人的岁供之数却是一笔庞大的开销。

    庆历皇帝亲自算过,光是去年一年,用在宗室之上的银子,竟是占了财税收入的两成。

    而这些人无所事事,又无后顾之忧,便死命的生,庆王光是儿子就有七八十个了,女儿更是不计其数。

    让他们这样生下去,多少年后,便是全国的财税收入也养不起。

    自己是恨不得把他们的爵位统统一削到底,但这次按照父皇的意思,竟是还要新增几十个爵位出来。

    但父皇的决策又十分有理,用宗室去推广甘薯,才能让普通百姓记住他们徒家的好。

    有爵位在前面吊着,那些选中之人才会尽心尽力。

    罢了,先过了眼前这一关。

    宗室之事,自己有生之年必要找到解决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