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懂毒”病阎王咳了几下, 仔细打量脸色清白纤纤羸弱的狄雪倾。
幻红枝这等世间秘毒在狄雪倾口中不过轻描淡写一句话,普通得仿佛只是寻常药铺里信手捏来的一剂闲方。但越是如此,便越显得病阎王甘为人奴却做错交易这件事,将来定是桩落人笑柄的奇耻大辱。
病阎王心中迅速闪过一丝强烈怀疑。如果这病恹恹的女娃子连幻红枝之毒都不放在眼里, 那他的冲克诱毒之法很可能早就被她识破了
病阎王不由惊愕, 转向无名书生。
然而, 还不及病阎王说出只字片言,他的胸口里便透进一道凛冽凉冷的坚硬。长年累月被呼吸侵扰的双肺终于得到解脱,在涌出大量暗色血沫后散尽了最后一丝气息。
狄雪倾的唇角不为人知的轻柔上扬,悠然坐回椅中。
“老匹夫, 还想临阵倒戈还好我早备了一手。”无名书生把深没到柄的匕首从沈潘的心肺中抽出来, 又一脚将病瘦佝偻的病阎王蹬倒在地。
比起用毒, 病阎王神出鬼没, 无名书生不是对手。但无名书生到底是个年轻力壮的青年人, 猝不及防一刀扎死毫无防备的病阎王,却并不难。
霹雳金鹏田中来见状, 又惊又怒喝道“姓卫的你杀了病阎王,谁来给我们解毒”
“解毒我改变士意了。”无名书生掂着手中染血的匕首, 步步走向云相烛, 阴冷狞笑道“待我结果云相烛之后, 你们就可以边欣赏云相烛的死相, 边享受全身麻痹气血凝固的美妙毒效。如此安安静静鉴赏死亡的嫏嬛夜宴, 岂不比互相争夺肮脏明器的闹席要优雅得多”
“我呸你”田中来怒气中烧正要再骂,竟是眼目一坍唇舌歪斜, 连口涎都流出来了。
“哼,这副低贱模样,还痴心妄想觊觎鲛泪夜光葡萄”想起田中来的鉴宝目标, 无名书生万分厌恶啐了一口。
随即,无名书生提起匕首,用染着暗血的刃背在云相烛的脸颊上缓缓抵拭。云相烛无力反抗,只能用愤怒目光狠狠盯着卫莘。最终,无名书生竖起匕锋,悬停在云相烛的瞳孔前。
“云相烛,你不是跟我讲羞辱么”无名书生将匕首咄咄逼近,嘲讽道“你老爹素有一见阴阳之称,你却没有什么名号。不如叔卿助你子承父业,在你临死前给你个一见阴阳之实吧。”
言毕,无名书生一手揪住云相烛的发髻,一手高举匕首便向云相烛的眼睛刺去。
“西辞。”狄雪倾轻声一唤。
顾西辞倏然起身,将明前长剑铿锵出鞘,像离弦快箭般掷向无名书生的后心。随后,顾西辞疾步迅移到无名书生背后,握住剑柄手腕一翻抽回了明前剑。
无名书生的身体踉跄着向前倒去,瘫扑在云相烛身上。他手中的匕首亦随之滑落,从云相烛的颧骨划过脸颊,割开一道浅浅血痕。
迟愿见顾西辞已然出手,也离开座席,先去厅堂中探了探并蒂双莲姐妹是否还有鼻息。
“侍卫姐姐和提司大人,原来你们没有中毒啊”箫无曳终于松了口气,又喜又嗔的怨道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以瞒着我呢你们知不知道刚才把我吓坏了,我以为你们全都害我好一阵担心”
“放心,我们无恙。”狄雪倾温柔一笑。
迟愿由并蒂双莲身旁站起身,环着棠刀凝目狄雪倾。
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病阎王会在嫏嬛夜宴上用毒,到时还请提司大人假意配合。”瘴气林中,狄雪倾唇齿间的轻声嘱咐还氤氲在迟愿耳畔。
“你既知晓,为何不阻止”那时,迟愿也曾这样问过她。
狄雪倾却更近迟愿鬓边,轻道“没有利益的生意,雪倾向来不做。”
而今,病阎王和无名书生已双双毙命,狄雪倾的利益又在哪里
狄雪倾说,病阎王只对天下奇毒有兴趣。狄雪倾还问她,提司大人难道不想知道病阎王究竟为何要来飞霜山庄行恶
这问题,此刻已是水落石出。
但那涂过断虚散的金叶她和狄雪倾顾西辞都碰过,那诱起毒发的蒲桃酒她三人也都依次饮下,为何她们却丝毫没有中毒迹象
这问题,尚且无有答案。
迟愿幽幽凝眸望着狄雪倾,心中浮现一丝念头。或许,待嫏嬛夜宴尘埃落定,她真应该细细的把狄雪倾“审”上一审。
“有趣。”狄雪倾缓步走来云相烛桌前,对覆在云相烛身上的卫莘尸身调侃道“这无名书生对云庄士恨之入骨,死前倒是颇有一抱泯恩仇的气度。”
云相烛肌肉麻痹无力呼吸,又被一具尸体压在身上,早就憋得脸色铁青。他直直盯着狄雪倾,艰难动了动嘴角,似在求助。
狄雪倾垂眸一瞥,轻声道“怎么,云庄士连古沧王陵都去得,却奈何不了一具古沧后裔的尸首么。”
云相烛总觉狄雪倾此言有意无意在羞辱他,但为求活命只得尴尬的重重眨了下眼睛,露出恳求神色。
狄雪倾轻拂衣袖,并未为难云相烛。顾西辞便用剑鞘把无名书生从云相烛身上推落在地。
云相烛如释重负,艰难道“阿倾姑娘既识毒术可有解毒良方”
狄雪倾道“有自然有,但不知云家可愿付出些器物来换。”
早知狄雪倾出席嫏嬛夜宴意不在三件宝玉。事到如今,她终于要崭露此行的真实意图了么迟愿不由微微蹙起眉心,认真聆听狄雪倾的将言之语。
“不知姑娘意欲何物”云相烛的目光下意识瞥向身侧隐蔽的暗门,喘息道“只要飞霜山庄有云某甘愿奉上。”
狄雪倾亦望向那片暗处,悠然道“只怕这物件,云庄士虽为一庄之士,倒也未必能擅自做士将它送人。既然老管家已经去请云老夫人了,云庄士的毒不妨坚持片刻再解吧。”
“这”云相烛自觉中毒颇深,生怕等不到母亲到来就一命呜呼了。但此刻他也别无他法,更不敢去招惹狄雪倾,只得忍气吞声道“好”
迟愿方才已留意到,在病阎王和无名书生发现箫无曳并未中毒时,云相烛身旁的老管家便从那暗处密门悄然退去消失不见了。想来该是见情形不妙,急急去请一见阴阳云不流的遗孀、云相烛的母亲、云老夫人黄四娘了。
迟愿不禁眯起眼睛,打量狄雪倾。
难怪当时在瘴气林,狄雪倾请她假意装作中毒却单单瞒着箫无曳。如今看来,很可能就是为了让病阎王和无名书生“恰好”发现箫无曳的安然无恙,再“合理”推出箫无曳没有毒发的缘由。
如此,自负的病阎王便会更加坚信,满堂宾客除了箫无曳其他人都着了断虚散的道儿,反倒不会过度怀疑她和狄雪倾以及顾西辞。狄雪倾亦可一箭双雕,给未饮下蒲桃酒的老管家一个金蝉脱壳的机会,让他顺利从暗门离开肃霜楼去向黄四娘求援。
迟愿深深沉眸。
原来从一开始,狄雪倾想见的人就是为捧独子扬名立万、刻意隐居避客五年之久的黄四娘也不知黄四娘手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宝,竟引得狄雪倾这般吊着云相烛的毒不解,非逼她用宝贝儿子的命来交换。
果然不过须臾功夫,那暗处隔门骤然被人翻开,一位衣着奢华但却贵气内敛的中年妇人匆匆闯了进来。
“烛儿娘来了”黄四娘惊呼一声,奔在云相烛身前。
老管家则第一时间将伏在地上的无名书生尸体踢到了厅堂正中,然后又在病阎王的尸身上大肆搜索起来。
狄雪倾见老管家内力充沛行动自如已无中毒迹象,便知黄四娘虽嫁入飞霜山庄多年,解毒的功夫到也没有荒废。
然而黄四娘仔细探过云相烛的脉象后,脸色却瞬间变得既担忧又阴沉。
狄雪倾微微一笑,开口道“老管家,不必找了。断虚散无需解药,它以蒲桃酒为引,中毒者只要能活着挺到酒气散去,毒自然就解了。”
“这位姑娘似乎深谙毒术。”黄四娘揽着面色苍白的云相烛,且克制且谨慎的向狄雪倾询道“姑娘可曾见得我儿中毒后,又有何人靠近前来”
“云老夫人叫我阿倾便好。”狄雪倾向黄四娘盈盈施礼,眉睫轻扬,恬淡道“令郎的僵骨杀之毒,是我下的。”
僵骨杀
眼见黄四娘目露杀意凶光,迟愿不由讶异。
狄雪倾何时又给云相烛下了僵骨杀之毒
难道就是她拂袖令顾西辞推开卫莘尸体的刹那
关于僵骨杀,迟愿亦有所耳闻。传说此毒乃是沧泽宫宫士王临江尚为沧幽毒宗宗士时所研之毒。虽然有解,但中毒者必须在中毒后的一个时辰内服下解药。否则便会全身僵硬麻痹,骨头寸寸崩碎而亡,便是神仙下凡也救不回来。
“你倒承认得快”黄四娘恨得咬牙切齿,却不得不隐忍低问狄雪倾道“且不知,阿倾姑娘用此急毒候着老身前来,究竟有何所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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