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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荒心飞雪二十载
    人迹未醒的街巷里, 清白薄雾被血色染上一层斑驳殷红。

    可惜那霹雳金鹏田中来逃过了病阎王的毒,却终究难逃一死。第一个从飞霜山庄匆匆离开的他,此刻已是面目全非毫无完人模样。他的身体竟从中间被生生撕开,腹中那些心肝脾脏肠胃因此散滚在地, 死状堪称惨不忍睹。

    迟愿立身在这滩混乱不堪的污秽前, 被浓烈的血腥气呛到蹙紧眉心。

    狄雪倾随后姗然而来, 淡淡瞥了一眼地上的尸骸,提起雪白衣袖掩住口鼻,道“手段倒是骇人。”

    顾西辞即刻警惕四周,以备再生不测。

    “他是被自己的刀劈开的吗”箫无曳阵阵作呕, 忍不住胃中翻江倒海。

    也难怪箫无曳这样想, 田中来背着的那把大刀就落在不远处。能把一个壮硕男子伤到这等地步的, 很大概率就是那种大开大合的粗犷武器。

    迟愿摇了摇头, 道“我检查过, 伤口边缘粗糙,不是刀刃所为。而且他腹部破损严重, 肩颈附近伤得轻些,倒像是被人提着双足撕成两片。”

    狄雪倾暗一沉眸, 思索道“大人的意思是离魂血手”

    迟愿未予肯定, 只道“何不慈与常百齐紧随田中来离开肃霜楼, 按常百齐的身型力量来看,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况且尸身附近地面的冷霜上, 凝结着几个硕大的鞋履之印。此刻天方将明路无车马,那鞋印很可能就是常百齐的。不过我来时并未见那三人身影, 也一时想不到他们和田中来之间有何冤仇,只能做些无端的猜测罢了。”

    “原来,红尘拂雪也有靠直觉判断的时候。”狄雪倾凝眸迟愿, 清甜一笑。

    迟愿微微怔了刹那,垂下眼眸道“回客栈,我有话与你说。”

    比起第一时间研究那片三十年前的银冷飞白六角雪花,狄雪倾回到朋来客栈的第一件事,却是立刻向店家借用一灶小炉来煮她晨间需服的汤药。

    送箫无曳回房休息后,迟愿单独折返回狄雪倾烹药的小厨。

    推开木门,一袭清白娴雅的聘婷身影如约映入眼帘,无端牵动迟愿微微扬起唇角。她没有招呼,只默默走进小厨在桌边安然坐下。

    “暖的。”顾西辞在迟愿面前放下一个粗瓷茶杯,给她倒满方才煮好的热水。

    水尚灼烫,迟愿未饮。谢过顾西辞,她的目光重新落回狄雪倾身上。说来也怪,狄雪倾常常吩咐顾西辞做许多事,唯独每日烹药皆是自己亲力为之。

    这时,苦涩药香和炉火的热度已温暖了披霜戴雪而归的狄雪倾,也让轻摇小扇的她渐渐双目困倦垂眸欲睡。迟愿看着狄雪倾这副清闲柔软的慵懒模样,那些本来想好好“审”她一番的话倒有些问不出口了。

    须臾之后,迟愿才浅尝一口温热清水,放下粗瓷茶杯,若无其事道“你喝的是什么药”

    狄雪倾无意多言,简道“驱寒药。”

    这世上哪有什么驱寒药需得每日雷打不动喝下一副。迟愿听出狄雪倾的回避,顿了顿道“倘若某日不能及时服药,狄阁主会怎样”

    “不会怎样。”狄雪倾手指微动,神色如常道“只会觉得冷罢了。”

    迟愿抬眸细看狄雪倾,又道“除了寒症,狄阁主还有其他旧疾我见你每日傍晚也会服食”

    “大人急着与我说的,便是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狄雪倾嫣然一笑,打断迟愿道“待汤药煮好服下,雪倾便回去休息了。大人真正想问什么,不妨直言。”

    “好。”狄雪倾如此爽快,迟愿也不绕弯,扬起眉目道“狄阁主可是在永州时,就已打定主意要取银冷飞白。”

    狄雪倾淡道“是。”

    迟愿追问道“狄阁主如何确定云老夫人手中留有银冷飞白”

    “买的消息。”狄雪倾目光未离炉上药壶,答得很随意。

    “买的”迟愿将信将疑,直视狄雪倾道“狄阁主的霁月阁就是九州诸门里数一数三的消息卖家,狄阁主还需向何处去买消息而且我记得狄阁主说过,不会让一文钱落进同喜会的账上。”

    “霁月阁”狄雪倾轻合双目,片刻才向迟愿婉然道“提司大人何必关心消息来处。雪倾助大人拿到银冷飞白,大人非但不谢,还要来审讯雪倾不成”

    迟愿剑眉轻挑,趁机道“既是助我,那便请阁主把银冷飞白交给在下。”

    顾西辞闻言,下意识按紧了怀中装着银冷飞白的小铁匣。

    “不行。”狄雪倾果然懒懒一笑,赖道“我取来的,我先看。”

    小厨中的药气已十分浓郁,咕嘟咕嘟的翻滚着苦涩的气息。狄雪倾向不食言,服下药汁她定会回去休歇。而迟愿本也没想争这一时的先睹之快,她还有其他的疑虑需要答案。

    扫去清净眸底里狄雪倾的慵懒笑意,迟愿肃穆神情,认真道“比起靖威十八年的银冷飞白,狄阁主似乎更关心三十年前的银冷飞白。”

    “这也是红尘拂雪的直觉么”狄雪倾淡淡反问,又道“大人呢御野司宋提督让大人专责银冷飞白一案,应该不会只让大人来察靖威十八年这一桩吧”

    “不瞒狄阁主,提督大人确有此意。”迟愿言毕略略沉默,眸中闪过一丝肃色,徐徐言道“泰宣三十四年银冷飞白初现江湖,落入霁月阁、飞霜山庄和无相苑。短短一月时间,即完成对令尊狄晚风、一见阴阳云不流和嗔无相三人的诛杀,然后便销声匿迹遍寻不见。如此一桩陈年旧案早已对江湖格局无甚影响,御野司怎会牵扯精力再去翻案。而靖威十八年银冷飞白卷土重来,却是花了几近三年的时间缓缓取下九条性命。而且这九人,无一不是云天正一和自在歌的名侠豪客。敢问狄阁主,你不觉得这位新的银冷飞白如此行事,是有意在逼御野司出面介入么”

    只因狄雪倾方才那一手太极打得实在明显,迟愿不得不仔细品味,逆向思考狄雪倾真正的目的。这番话,她也是以退为进来探狄雪倾的反应。

    狄雪倾神色依旧,无甚感情道“大人这么快就确定靖威十八年和泰宣三十四年的银冷飞白不是同一个人。”

    迟愿道“两枚六角雪花样式大相径庭,很可能是不知实情者借其名义故意模仿作案。”

    狄雪倾驳道“雪花只是信物,便是两次银冷飞白案的真凶同为一人,又何必一定去用相同的雪花。”

    迟愿同样反驳道“那狄阁主又为何一口咬定两次银冷飞白案是同人所为”

    狄雪倾没有回答。她沉下眼眸,将药壶从小炉上取下,才冷目看向迟愿,一字一句道“我没有。”

    迟愿微微一笑,起身走近狄雪倾身旁,似有所指道“狄阁主应该也是第一次见到三十年前的银冷飞白令吧如果令尊当年收到的六角雪花还在霁月阁,阁主又何需不远千里到飞霜山庄去取。”

    “所以呢”狄雪倾轻扬眉睫,回望迟愿。

    “所以,狄阁主说雪花只是信物,却仍要去寻三十年前旧的银冷飞白,是想从旧银冷飞白上寻些什么端倪呢”迟愿细细凝视狄雪倾的神情,加深了质疑的语气,迫问道“还是说狄阁主早就心中有数,新的银冷飞白并不能查到任何关于银冷飞白凶手的信息”

    “有趣。”狄雪倾没有回答迟愿,抚手取过一块轻薄麻布垫着粗陶药壶,慢慢把热烫的药汁倒进碗中。

    “狄阁主这般在意三十年前的银冷飞白,是为了替父母报仇么那阁主自己呢你就不怕银冷飞白忽然来临,要了你的命。”迟愿边说,边缓缓走到狄雪倾身后。

    极致临近狄雪倾清寒纤弱的背影,迟愿几乎可以清晰感觉到狄雪倾周身散发着的寂寞孤冷。她犹豫一下,还是微微俯下唇角,在狄雪倾鬓边低声询问道“阁主是不是也早知新的银冷飞白于你没有丝毫威胁。”

    “大人,此言何意。”狄雪倾没有动,她的声音也依然平静如水。

    迟愿浅道“狄阁主冰雪聪明,当真猜不到”

    狄雪倾安静的在迟愿近在咫尺的身前陷入了无声沉默。她轻轻低下半分眉目,任凭一缕发丝从鬓边滑落眼前,柔弱摇曳着沾染了药汁的苦涩气息。

    “你怀疑我。”端起那盏依旧烫人的苦药,狄雪倾淡唇轻启,声线清虚。

    短短四字,刚一出口便氤氲进药汁迷蒙的热气中消散不见了。而狄雪倾也终于缓缓转过身来,仰起眉睫,把同样沉默的迟愿满满映入一双深邃幽怨的眼眸。

    迟愿下意识握紧手指,却没有移开视线。

    “无论泰宣三十四年还是靖威十八年,收到银冷飞白的人不出三日皆已毙命,唯有狄阁主三十几日过去依然安然无恙。而那时御野司已介入此案,狄阁主先以一枚银冷飞白引我注意,随后一路诸多铺设,邀我到角州飞霜山庄逼黄四娘献出旧案银冷飞白。我原以为狄阁主身姿羸弱,面对义剑尊那等三流剑客尚难自保,该当不会是来去无踪的银冷飞白。但与阁主相处一月以来,却亲眼目睹阁主数次无形无影以毒杀人。”迟愿深深凝望狄雪倾,半分笃定半分无奈,重重问道“狄阁主应该就是新案银冷飞白,无端杀戮九条性命只为引御野司入局,助你去查三十年前的银冷飞白旧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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