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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向暖花钗十二树
    迟愿无意多做解释, 与顾西辞道“顾女侠伤了手掌,下山之行,我可代为照看狄阁主。”

    顾西辞闷着脸色点了点头。此言虽令她有几分难堪,但山岩陡峭她还负了伤, 着实不必逞强再让自己和狄雪倾坠到山崖下去。

    “狄阁主, 得罪了。”迟愿来到狄雪倾身旁, 不等狄雪倾回应,便将那清柔娇躯拉进怀中,轻快稳妥的抱着狄雪倾下山去了。

    一行人各使轻功从佛肩下来。

    落地的瞬间,迟愿即刻给了臂弯里的人自由。

    出乎迟愿意料, 又似在情理之中。这一次, 狄雪倾没有急着谢她, 而是默默垂着眼眸整理起身上的墨色厚裘。

    迟愿暗松口气。此时此刻, 她还真不太想与狄雪倾四目相对。她绝不想被狄雪倾看破她平静表情背后的起伏心情。

    众人绕回昨夜进入佛身的地方查探。晃眼一看, 那暗门前严严实实堵着一方房屋大小的山岩。定睛打量,却是大佛原本五指指地降魔的右手整只折断, 牢牢砸进了暗门前的地面里。

    “我滴个乖乖。”秋逸摇头咋舌,惊叹道“这么大一只手掌堵在外面, 难怪五个人也推不开。”

    狄雪倾半真半假道“如此, 地下的邪魔可镇不住了。”

    九回甩动拂尘念声慈悲, 向迟愿道“提司大人, 昨夜秋家两位少侠疑吾三不观弟子有异。吾且先回三不观详查, 若有消息当即刻向御野司通报。”

    言毕,九回便要离开。

    “抱歉。”迟愿轻抬手臂拦住九回, 道“九回真人也不能离开。”

    “为何”九回不解。

    迟愿道“无论谁炸断佛掌挡住暗门,很大原因是为了掩盖佛身里的东西。但他没有进入佛身检查便直接封了山洞,要么是不知我们在佛身中, 要么就是觉得一定会把我们困死在里面。”

    九回犹疑道“大人的意思是”

    迟愿未答,追而问道“真人此行,观中可有人知晓去向”

    九回道“吾等三不观弟子,虽可自在出观云游江湖,但务必在云踪署记录行迹。所以三不观人人皆知吾昨夜是往无相苑来。”

    迟愿笃定道“既如此,就更不可回去了。”

    迟愿尚不确定炸断佛掌的是什么人,如果三不观有弟子与佛身生铁有关,且昨夜来炸佛掌的人恰是那个弟子,九回如此回去调查便会打草惊蛇。倒不如让九留在外面,让人误以为九回已被困死在佛身中,再暗中观察三不观的反应。

    迟愿的强势让九回有些意外,她面露些许不悦,冷道“这恐怕不符规矩。”

    迟愿严肃道“御野司向来不随意干涉江湖各派自由,但生铁事关重大,迟某不得不为。”

    九回与迟愿对视片刻,见迟愿毫无松口之意,只得甩动拂尘,道“罢了。不知大人准备将吾等安置何处”

    迟愿扬起眉目,目光轻扫众人。

    秋逸吞了下口水,低声道“会不会把我们关进天牢里啊”

    秋岑也正忧心此事,闻听此言不由得瞪了秋逸一眼。

    迟愿并没有把这三人关进永州府牢,而是将她们带到了近临乌布城的一处别院。

    那别院素简雅致,颇有南地风韵,与永州大漠里的北地民居大有不同。别院门楣挂着一块字迹娟秀的牌匾,上书向暖阁。别院前,正有精神奕奕的家仆在清扫昨夜积雪。

    一行人刚来到别院前,即有一家仆上前询问。迟愿亮出黑曜嘲风腰牌,那家仆又问了迟愿姓氏,便立刻毕恭毕敬的将一行人引进了向暖阁。

    秋家姐弟和九回被安排在阁中客房住下。她们被告知可以在向暖阁内无拘行走,吃喝用度也有人。唯一的限制,便是不可私自踏出向暖阁半步。

    待迟愿寻了在城中喝酒的箫无曳回来,狄雪倾已经帮顾西辞处理好了手上的伤势。虽然比平时晚了些,但她还是在偏厅中支起小灶煮起汤药来。

    箫无曳带着未散的酒气,扑倒狄雪倾身前,殷勤道“给阿清姐姐拜年了。”

    狄雪倾柔和一笑,淡道“西辞,给箫姑娘压岁钱。”

    顾西辞挖了挖荷包,丢给箫无曳一锭五两的银子。

    箫无曳欢天喜地的接了,愉快道“出来玩耍虽然自在,就是手头太紧银子不够花。不过阿清,昨夜你真该留在城里的。你知道吗,暮远楼的寒天烧真是一绝哎侍卫姐姐,你的手怎么了”

    箫无曳看到顾西辞缠了纱布的手掌,兴致顿时减了八分,一丝担忧漫上眉间。

    顾西辞平静道“小伤。”

    箫无曳转而仔细打量狄雪倾。但见狄雪倾除了神色略显疲倦其他倒无不妥,这才稍稍放心。

    箫无曳询道“阿清昨夜去哪里了”

    狄雪倾淡然一笑,目光越过箫无曳,清浅落在迟愿身上。

    迟愿微微摇头。

    狄雪倾敛回目光,打趣道“昨夜随提司大人出城去捉野兔,熬了整夜,无功而返,还累得西辞受了伤。正月初一就走霉运,看来这靖威二十一年,注定不太平。”

    箫无曳不解其意,认真道“阿清姐姐不要这么说。你想嘛,侍卫姐姐虽然受伤见血,但血是红色的啊,难道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开门红嘛我看侍卫姐姐今年是要走鸿运的。”

    顾西辞闻言,难得扬了扬唇角,却把受伤的左手藏得更深了些。

    箫无曳得了压岁钱,又见狄雪倾无恙,一阵困意袭来,便打着哈欠回去房中休息。偏厅里再无人言语,一时安静下来,连药壶里汤汁细微翻滚的声音都清晰得声声入耳。

    迟愿不是第一次默默看着狄雪倾煎药。只不过,上一次弥漫在苦涩空气里的,是她与狄雪倾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息。

    而这次,她只想在轻柔的呼吸里浅嗅药的苦香。想眯起眼睛,透过小炉上氤氲着的轻薄雾气,缓缓从眉梢到唇角去细细品味狄雪倾的倦容。又或者,她可以什么都不去想。只静静的、暖暖的放空所有思绪,只是这样看着便好。

    狄雪倾似乎并不在意迟愿为何片言不发的留在偏厅,只专心烹煮着她的苦药。时而,她也会把目光穿过细蒙蒙的雾气来回敬迟愿的端详,但却始终惜字如金不肯一语。

    迟愿的暗中观察没有持续很久,一阵匆匆的脚步过后,忽有向暖阁家仆前来寻她。家仆低声细语讲了几句,迟愿便要起身出门。

    “寥寥数言,就不劳迟提司移步前厅了。”一道端庄沉稳的女声及时打断了迟愿。

    话音方落,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女子在四个贴身小鬟的扶衬下,端端的迈进偏厅里来。

    迟愿恭敬施礼,道“御野司提司迟愿,问黎阳郡主安。”

    黎阳郡主景幽芳慢一点头,挥手道“在这向暖阁中,迟提司不必拘礼。”

    言毕,景幽芳凤目轻扫,将狄雪倾和顾西辞看在眼中。

    迟愿道“今日一行人因与御野司要案相关,需在永州歇留数日,故而前来向暖阁叨扰。这两位是下官在江湖里的相识。”

    狄雪倾借着迟愿的介绍,浅笑着向景幽芳施了一礼。景幽芳微微一怔,只觉得这女子面容清丽气质恬雅,恍惚间竟有几分亲切之意。

    但汤药的苦味让景幽芳无法静心安想。她忍不住拧紧了眉心,却不失优雅的关切道“迟提司的朋友可是身体不适若需医者尽管向阁中下人吩咐。”

    狄雪倾闻言,浅看迟愿。

    迟愿会意,回道“无妨,是陈年的寒症了。喝了药让身子暖起来就好。”

    “寒症”景幽芳黛眉未解缓缓沉吟,须臾才道“无妨便罢。迟提司是当朝太子属意的人,迟提司的朋友自然也是向暖阁的座上宾。他日迟提司花钗十二树,可也念着这份情谊,多多提携我家复暄阿弟。”

    被景幽芳口中某些字眼牵动心念,狄雪倾幽幽望向迟愿。

    迟愿霎时窘道“郡主慎言。”

    景幽芳呵呵一笑,也不再提,只道“今日正月初一,永州王府卯时设宴。我这趟来,便是向迟提司下请帖的,还望迟提司百忙之中赏光赴宴。”

    迟愿微微一怔。景幽芳言语客气,但她以永州王孙女、黎阳郡主的身份亲自来请,迟愿不过三品朝廷命官,断无推辞的资格。况且她又带着一行江湖人住进黎阳郡主的别院,也算欠了份人情,于情于理都该去永州王府走这一趟。

    “下官荣幸。”尽管还忧心被炸断手掌的通天大佛,迟愿也只能恭敬应下景幽芳的邀请。

    景幽芳点点头。她对苦药的味道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见迟愿答应赴约,便离匆匆离开偏厅打道回府了。

    迟愿目送景幽芳的车辇渐渐消失在乌布城的方向,转身回到偏厅,却发现厅中已不见了狄雪倾的身影,只剩顾西辞一人在清理药渣。

    迟愿垂下眼眸,看见狄雪倾饮过苦药的浅盏边还残留着淡淡的药痕。

    “狄阁主她”迟愿犹豫一下,开了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西辞头也没抬,冷淡道“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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