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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廿年梦魇起故园
    天色将明, 永州又开始纷扬起绵绵细雪。狄雪倾早早来到关着顾西辞和叶夜心的房间,但见二人已疲累至极,正相互依在对方肩头休息。

    狄雪倾清清嗓子,道“长夜将尽, 叶女侠可否聊得尽兴”

    叶夜心闻言, 睁开细长眉眼, 虚弱道“尽兴,特别尽兴这等好事下次定让你也”

    “西辞”狄雪倾打断叶夜心,轻唤顾西辞。

    顾西辞从叶夜心肩上抬起头,重重眨了下眼睛。

    “既然两人都已尽了兴致, 便可解毒了。”说着, 狄雪倾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盒。打开盒子, 里面果然如她所说, 只有一颗药丸。

    狄雪倾用纤细手指捻起那颗樱桃大小的解药, 笑吟吟走到两人面前,假装犹豫道“只有一颗, 给西辞呢,负了叶女侠向暖阁刀下留人之谊。给叶女侠么, 又怕是农夫救了蛇, 它日养精蓄锐再来杀我。”

    叶夜心笑道“你放心, 就是不给我解药, 只要你的明夜令还挂在夜雾城, 总会有人来杀你。”

    “多谢叶女侠提醒。”狄雪倾说着,将那药丸递在顾西辞面前。

    “我不要。”顾西辞转过头去, 不肯吞下。

    “还真是不听话。”狄雪倾眉心一凛,把顾西辞的脸颊扳过来,硬将药丸塞进她的唇齿间。

    “她吃还是你吃, 你自己决定。”狄雪倾站起身,向顾西辞眨眨眼睛。然后把明前和一闪留在桌上,便关门离去了。

    “顾西辞,你干什么顾西辞我警告你,离我远点唔”很快,房中传来了叶夜心虚弱的惊呼声。

    狄雪倾尚未走远,听闻呼声,淡淡扬唇一笑,悠然而去。

    借了客栈炉灶烹药,狄雪倾静静沉浸在浓郁的苦涩气味中。厨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凉冷空气卷着羞恼怒火一并冲进屋里来。

    叶夜心已经能动了,但还没有恢复全部气力。她腰间别着两把一闪,肩依在门边,愤懑盯着狄雪倾。

    “终究还是叶女侠服下解药了么”不等叶夜心张口,狄雪倾意味深长道“我记得,我把你们两人手脚捆得结实。不知叶女侠是怎么从西辞口中夺去解药的呢难不成是西辞她强”

    “你住口”叶夜心及时打断狄雪倾,生怕她再往下说出些荤话来。

    不过,叶夜心也不是来找狄雪倾打架的。以她现在刚刚解毒的虚弱状态,便是狄雪倾这病病秧秧的样子,也可以轻易将她放倒。更何况,她可不保证狄雪倾身上还藏着什么毒不死人又要人命的损药。

    “狄雪倾,你给我记住昨夜你对我做的事,总有一天,我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我还会加倍奉还”叶夜心只是来放狠话的。

    “总有一天”狄雪倾悠然煮着汤药,道“那叶女侠可要抓紧时间,我的明夜令还挂在你们夜雾城,迟了怕就等不到那天了。”

    “我说你等得到,你就等得到。”叶夜心压低了眼眸,也压低了声音,道“去问顾西辞吧,我知道你还有解药。”

    叶夜心离去后,狄雪倾回到客栈房间。房间里,明前还安放在桌上,榻边则散落着几段断绳。顾西辞已经被松了绑,但没有叶夜心可以依靠,她只能无助的倒在桌边。

    见此情形,狄雪倾大概猜到,一定是顾西辞心疼叶夜心,将解药给了她。叶夜心能动后,就拖着顾西辞取了一闪,然后割断了捆着两人的绳索。

    “你把解药喂给她了”狄雪倾明知故问。

    顾西辞的脸瞬间红了起来。

    “刮目相看。”狄雪倾笑了一下,扶起顾西辞,又摸出一颗樱桃大小的药丸给顾西辞服下。

    顾西辞嚼了嚼,疑惑道“味不同”

    狄雪倾顿了一下,问道“先前那颗比较甘甜”

    顾西辞点头。

    狄雪倾一本正经道“怕苦了你们,我多加了一味甘草。”

    顾西辞脸色愈加绯红,羞涩的垂下了眼眸。

    狄雪倾莞尔道“逗你的。”

    可狄雪倾这么一说,顾西辞的头便埋得更深了。

    须臾,顾西辞的毒散去大半。

    “叶夜心说了么”狄雪倾安坐桌边,凝眸询问。

    顾西辞点头。

    狄雪倾淡漠道“是谁。”

    顾西辞答道“张照云。”

    狄雪倾面色如常,捧着手炉的手指却微微握紧了一些。

    须臾,狄雪倾似乎释然了情绪,平静道“早怀疑是他下的明夜令。也罢,那便新仇旧怨一起算。”

    顾西辞目含惋惜,认真道“我帮你。”

    狄雪倾摇摇头,拒绝道“当初说好的,寻到叶夜心,就解除约定。你已经自由了,无需再随着我。”

    “可是你”顾西辞仍然忧心。

    狄雪倾淡淡言道“掌命使买我的人头,是霁月阁的家事。但银冷飞白为害武林,便是江湖事。江湖事,自有心系江湖的人来理。这番回凉州,西辞不必跟来了。去找你的心姐姐,诉诉相思之苦,也代我向她转达谢意。”

    “我我她”顾西辞不知想到什么,语结起来。

    傍晚将近,飞雪依然纷扬在乌布城的天空中。迟愿从永州府牢出来,沉峻神情亦如这昏暗雪色般晦涩不明。

    连夜送白上青去忽觉台的医馆解毒养伤,天明又一人回到牢中审讯。此刻的迟愿身心俱疲,连那双澄澈星眸也微微泛起了血丝。

    走到府衙门外,迟愿又于细雪中瞥见一畔撑伞而立的身影。那身影依然纤瘦恬静,淡雅娉婷。即使跻身于素洁的白雪中,也不逊半分清凛。

    迟愿眉心微蹙,凉冷了目光。

    纸伞上薄薄积着一层浮雪,该是伞下人在此恭候多时。那人见了迟愿,也透过点点雪色递来了轻柔笑意。

    如同那日狄雪倾初来永州于雪中候她时一样,迟愿的心又被生生揉紧然后松开。只是这次,她心中不见了那丝甜意,只剩下一缕隐隐的痛。

    “是你。”迟愿目如止水,掠过轻落在狄雪倾肩头的雪花,声音亦如止水。

    狄雪倾柔声道“白提司无碍”

    迟愿冷道“托狄阁主的福,没死。”

    狄雪倾歉意的点点头,解释道“昨夜白提司受伤是意外,他”

    “那不如请狄阁主告诉我,昨夜哪件事不是意外猜谜赏灯许愿还是叶夜心”迟愿打断狄雪倾,低声质诘道“从决定去上元灯会的那一刻开始,狄阁主就已经开始运筹帷幄了吧叶夜心不来,你要等她。叶夜心来了,你又敌不过她。于是让我来替你挡驾,也好方便你伺机下毒,最后再用御野司的章制把我摒于事外。狄阁主,真是好一手以逸待劳,借刀杀人啊。”

    狄雪倾安静听迟愿讲完,淡然道“大人过奖了。”

    “你当我是在夸你么”迟愿眉目一瞪,拂袖要走。

    “大人。”狄雪倾轻声呼唤,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煞费周章是为了什么”

    “狄阁主的心思,谁敢妄猜。况且,我也没兴趣猜。”迟愿冷言一句,提步将行。

    狄雪倾轻咳几声,幽幽言道“我问到了明夜令的买家。”

    “呵,那真是恭喜狄阁主了。”迟愿语毕,径直离去。

    “大人还记得圆月之谜”狄雪倾仍立身原地。

    迟愿缓缓停了下来。

    那日狄雪倾确实说过,她对痴无相口中的圆月别有想法,只是要等一个要杀她的人来了以后才能确定。而那个人正是叶夜心。如今狄雪倾与叶夜心相谈整夜,便是连明夜令的买家都问了出来,想必圆月之秘也应有了确切的答案。

    迟愿犹豫一番,终究还是转了身。

    狄雪倾恬然看着迟愿一步步走回自己面前,便将手中纸伞举高了一些,慢慢撑在迟愿头顶。伞上积雪随之倾斜簌簌滑落,引得迟愿下意识垂眸轻看。那伞柄上,狄雪倾原本清白净透的手指早被雪中寒意染上一抹绯红。

    “说吧。”迟愿冷着面孔,从狄雪倾手里接过纸伞。

    狄雪倾会意一笑,把手缩进披风中,认真道“下明夜令的人是张照云。而张照云的武器,是一对圆月弯刀,名为漠月。”

    “张照云他不是”迟愿略有惊讶。

    狄雪倾平静道“对,霁月阁的掌命使。我祖父最得意的弟子,我父亲的义兄。霁月阁这二十年来的代阁主,口口声声说我回来了,他终于可以放心卸下担子的人。”

    迟愿沉默不语。

    难怪一路行来,她总觉得狄雪倾虽有霁月阁主之名,却无霁月阁主之实。她始终没想通,为何霁月阁掌秘部消息灵通,狄雪倾却要亲去同喜会赚喜钱换讯息。她也看不透,为何掌库部财力殷实,狄雪倾却处处锱铢必较,甚至假扮并蒂双莲出售假的金叶子换盘缠。更别提为什么掌命部本就干的杀人勾当,狄雪倾却三番五次被人追杀,也没有半个霁月阁的人出手来救。

    原来,狄雪倾被掠二十年,终于重归霁月阁,并不是回到可以庇她往后余生平安无恙的旧家故园。原来,狄雪倾只是回到了这一生噩梦开始的地方,然后坠入了另一个噩梦。

    没有了墨色厚裘的簇拥,狄雪倾的清瘦身姿在风雪中愈显单薄。她就这样微扬起深邃的眼眸,怔怔凝望着迟愿。既不沮丧,也不愤怒。既不控诉,也不郁躁。仿佛她清楚知道,只要把事情陈给迟愿听,迟愿自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些都是霁月阁的家事,狄阁主不必说与御野司知晓。”迟愿抑制不住心生怜悯,却狠狠抑住了口吻和神情。

    “大人,张照云就是泰宣三十四年的银冷飞白”狄雪倾字字铿锵,又垂下眼眸,轻声呢喃道“帮我杀了他,帮雪倾报杀父弑母的仇,也为御野司了却这桩江湖悬案。”

    迟愿尚未应答,只觉那薄披风中缓缓探出一对清冷掌心,轻轻的,也重重的覆在了她撑着纸伞的手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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