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回到离尘院机枢房, 掌秘部副使马渡正在与张照云相谈。说是前几日放出去的探子有了回音,孙自留遣他前来知会。
马渡道“江湖上没有白月这号人。”
张照云疑道“如此,掌秘部可探得她的真实身份”
“算是。”马渡继续道“以飞镜为剑的剑客,名唤纪出槿, 江湖人称盗玉窃钩。”
“盗玉窃钩”张照云不屑道“怎么是这样的名头, 不过是个小贼么”
“非也。”马渡道“纪出槿习武天赋不错, 但因少时多方偷习别家心法,因而坏了名声。她脸上的那条疤,正是在飞鹤观偷学翠虹剑法时,被山又道人留下的教训。”
尤速从旁笑道“难怪改名换姓叫白月, 还躲进了暗水虾市里, 原来是没脸见人了。”
马渡将消息带到, 回了藏机院。文柳上前, 把狄雪倾的转告和在忘晴居听来的诗句一一转述给张照云。
张照云想了想, 确认道“那诗是苏娘子说的”
文柳回道“她不经意时读出来的。”
“如此尚有八分可信。”张照云捻捻胡须,又恨又笑道“狄晚风这条七心狐狸, 老夫遍寻多年无果,原来被他藏进了羲女轩。”
尤速不解。
张照云手指扣着桌面, 低声道“云日弄轻霠, 云弄。前溪给缓寻, 羲女轩奚家去寻。”
尤速恍然。
“你可看清狄雪倾手中信物如何模样”张照云又问。
文柳回忆道“是个小巧的铜挂件, 奇形怪状。而且中间好像是空的, 她们两人转手时,能听见挂件里有细微的撞击声。”
“唉, 竟是那件东西。”张照云叹了口气。
原来狄雪倾出生不久,霁月三使曾一起前去探看。那时狄雪倾的小床上方,就悬着一颗小巧的铜物件。形状虽然奇怪, 却很适合婴儿捏握。铜件时而被狄雪倾抓来推去,发出盈盈之音。众人只道那是个很好的逗趣之物,又能会料到上面竟刻着关于云弄的暗语呢。
“看来,狄晚风早就给她女儿备好了云弄心经。”张照云忆起往事,愈加确定。他低低一笑,道“笑面鬼还当狄晚风多么好心,授他上乘功法。依老夫看,那七心狐狸不过是自己根骨太差,练不得武,先找个人给小丫头试心法罢了。”
张照云越想越开朗。分明孙自留武功造诣比他逊色许多,狄晚风却将云弄让给孙自留先修。正是因为狄晚风信不过他,因此才选上自己的兄弟先做试探。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孙自留虽试出云弄确有奇效,但狄雪倾却是个不能习武的废人。加之羲女轩的秘事又无人知晓,徒留云弄心经躺在千机库里吃灰蒙尘二十年,当真是暴殄天物。
尤速也对孙自留修炼云弄心经的旧事有所了解。当年孙自留把云弄练到三境就放弃了,江湖人皆不知原因。其实就是那会儿他练会一层,狄晚风才给他下一层。练到第三层的时候,狄晚风就在银冷飞白祸事中失踪了。孙自留的云弄也就没了下文,他想多练也练不成啊。
于是尤速捏着下巴,猜测道“既然是留给自己女儿的,千机库里的云弄总该是整本的吧”
张照云目露杀机,低沉道“等小丫头把心经取出来,老夫一看便知。”
尤速又想到什么,警惕道“那,在羲女轩下毒杀人的”
张照云只道“笑面鬼,笑面鬼。再怎么笑面,终究是鬼。”
“对对对”尤速点头,道“说不定就是三个月前,小妮子刚一回来就被他发现了这个秘密。他想独吞云弄心经,便暗中在羲女轩行事。我听说奚亭牧为防不测,常将各个千机库的暗线透给那几房妻妾,让她们既知道些什么又不完全知道。现在这几个妻妾接二连三的死了,十有八九是姓孙的搞的鬼。”
张照云闻言,皱了皱眉。
如果这世上有人比他还想得到云弄,那么那个人必是孙自留无疑。但羲女轩之祸若真是孙自留的手笔,他怎会查不到那个五姨太苏年
尤速尚未想到这一层,上前一步向张照云道“小妮子听说老爹在外存了东西,已经蠢蠢欲动了,那苏娘子又催她尽快去拿。如此一来,她肯定是要走出霁月阁的。我们何不借此良机螳螂捕蝉,杀人越货然后再把谋害阁主的罪名,移花接木到笑面鬼头上”
一句螳螂捕蝉提醒了张照云。他忽然又觉得,孙自留一定查到了五姨太苏年。之所以没有动她,应该是对千机锁的秘钥和口令无可奈何。所以他一直若无其事的等待狄雪倾归来,只要苏年自己送上门来求救,他反倒可以顺水推舟大行其事。
“我们是要螳螂捕蝉。”张照云轻一拍桌,阴沉道“但更要小心黄雀在后。”
“属下明白。”尤速点头应下,又道“还有件事。派去既州的人返来消息,说御野司的红尘拂雪往阳州办案去了。虽不是亲眼得见,但消息是确切的。属下在阳州府的暗桩也飞鸽过来,证实牢中走脱了红尘拂雪亲自抓捕的逃犯,阳州府上上下下正一边抓人一边请罪呢。”
“我知道了。”张照云心中有数,念了几个名字,令尤速先行退下准备。
午时刚过,狄雪倾又传消息给霁月三使。为防夜长梦多,她将立即启程与苏年前往西泉城中的羲女轩。张照云和富扬尘得信,赶往霁月阁门前相送。
天色依然阴沉,细雪照旧绵延。狄雪倾又换上行走江湖时常着的玉白锦袍,即将登车启程。
张照云向狄雪倾辞别道“愿阁主速去速归,一路平安。”
狄雪倾假意思量,淡淡问道“掌命使觉得,取秘物后再为羲女轩寻得真凶,可够立威”
“这”张照云掩在灰白胡须中的嘴角微微扬起,道“阁主若能破此谜案,正是为自己树威,为霁月阁扬名的两全美事。”
狄雪倾微露笑意,道“如此甚好。”
张照云拱手道“羲女轩之事诡谲异常,阁主可要当心了。”
“阁主小姐,等等再上车”狄雪倾将行时,孙自留带着十个弟子匆匆赶了过来。
狄雪倾驻足。
孙自留殷勤道“方才听说阁主要去羲女轩,属下立刻回去给阁主挑了几个人。他们都是我掌秘部的好手,希望此行能护卫阁主左右,助阁主一臂之力。”
“掌秘使,可有心了。”张照云冷哼一声。
“哪里哪里。”孙自留笑吟吟道“要不是掌命使现在手下无人可用,护卫阁主的荣幸也轮不到兄弟我来表现呐。”
张照云瞪了孙自留一眼,狄雪倾却并未推辞,允那十人随车而行。
入夜,狄雪倾一行人到达凉州首府西泉城。
远远望去,若大一个羲女轩庄园,只零星悬着几盏白纸灯笼。灯上用乌墨森森写刺眼的“奠”字,不经意看上一眼,便如恶寒加身倍感压抑。更何况这庄园本就建在繁华之地,再被周遭灯火环绕映衬,就显得更加阴森晦暗凄败冷清了。
婢子翠湘先下了车,在紧闭的大门上用力敲了许久,才有一个老仆前来开门。大门拉开一条缝隙,那老仆谨慎向外观察。显然,他对这两辆马车十人护卫的架势很是警惕。待翠湘与老仆报了来者身份,他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大门。
羲女轩中,亭台楼阁尚且依旧。只是处处悬着白绫素练,光彩尽失,触目伤情。那老仆与苏年缓缓诉说,祸事之后,轩中家丁雇员走得走散的散,人手十不足一。就连千机库的护卫之力也是大不如前。仿佛现在的羲女轩就是一块无主的肥肉,而门外的寒风冷夜里,正蹲满了绿眼垂涎的恶狼。
一行人来到羲女轩正堂门前,苏年叹了口气,向狄雪倾道“虽已落魄至这般境地,也不妨请狄阁主到厅堂上饮杯薄茶。”
狄雪倾否道“苏娘子想尽宾主之谊,雪倾心领。但不必了,带路去千机库罢。”
苏年依言,吩咐老仆领路,转道千机库。
羲女轩的千机库颇为壮观。铜墙铁壁高高耸立,牢牢围起一片阔地。那墙壁许有三尺来厚,刀枪不入。表面亦是光滑无依,手足难攀。墙内仍有坚如壁垒的楼阁和地窖,乃为地上宝库和底下宝库之分。宝库和宝库之间也不尽相同,各有单独机巧,须得相应的秘钥和口令同在才能开启。
倘若有人想用蛮力撬开千机库,轻了,无异于蚍蜉撼树。重了,又会触动库内机关,顷刻间将所藏珍品毁于一旦。因此自有羲女轩以来,藏在轩中的物件许会遭人偷盗。但收在千机库里的珍玩,却从未丢失一件。
“便是此处了。”苏年在高墙外的一桩复杂机关前停下脚步,歉意道“狄阁主与白女侠可随我进去,他们就”
狄雪倾会意,吩咐那十个弟子留在千机库外守候。苏年又请众人转过身去,用管家离去前告知的方式操作起复杂的开门机关。等到墙体内一阵沉闷的机关运作声过后,原本光滑无痕的高墙上便开启了一道寻常大小的空门。
“狄阁主,请。”苏年朱唇微扬,将狄雪倾引进了门中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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