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长独住的营房是整队所居大营房里的一个隔间, 往往在大营房最深处,地方不大,陈设简单, 景晚月从戳出的小孔中一瞥便看清了房中全部
晕黄灯下, 穆悠坐在床边闭着眼睛, 上衣领口微松。
一个穿步兵袍服的人跪在他面前, 整个脑袋贴在他的胸前。
方才听到的便是这亲吻的细碎响动。
才看了一眼,景晚月的心便如被一只大手骤然攫住, 疼痛难耐到几乎无法呼吸,只想一头栽倒。
下一刻,那个步兵双手抓住了穆悠的衣裳, 明显是要扒开,景晚月无法再看下去, 转身快步离去, 可那极具冲击的瞬间却仿佛刻在了他的脑子里。
那个步兵,那个身影应当是穆悠队里叫陈青的,平日总是默默无闻。
这样的人才是穆悠真正想要的吧。
今夜到底没有白来,穆悠不发一语, 却用行动给了他一个最斩钉截铁的答案。
好。
相当好。
景晚月边走边想, 步速越快想法越多, 想到极处一口气没顺匀, 以手掩口猛咳了一声,摊开手一看, 上面竟满是鲜血。
接着, 景晚月喉头一热,更多热血从口中涌出,顺着颤抖的指缝溢开, 有的落在衣服上,有的落在了地上。
室内。
穆悠的上衣被陈青彻底拨开,瞬间的凉意和古怪的触感令他重重地拧了下眉。最真实的感受没法欺骗,他现在不舒服,很不舒服。
他吸了口气,睁开眼攥住陈青手腕,使劲儿往外一推。
陈青被推得摔坐在地上,抬头愕然地看向穆悠“什、什长。”
“你走吧。”穆悠拿衣袍擦了下胸前,看也不看他。
陈青又意外又失望,努力挽回道“什长,我属下,倾慕你。”
“你别说这”穆悠立刻一脸厌恶,“我听不得这种话”
陈青一愣,“好,我不说,那”
“我没心情我也不喜欢你你走吧,走”穆悠两下把衣服系好,起身拎起跪在地上的陈青,揪着往外推。
这两天,穆悠无时无刻不头痛欲裂,仿佛有千万柄刀兵在一下一下地戳他的脑子,让他思绪激进而混乱,就快发疯了。
正不知该如何才能发泄的时候,手下这一向沉默的家伙突然找到他,说希望他不要伤心快点恢复,还说倾慕他,愿意伺候他。
他看着那家伙清淡认真的样子,突然就好像看到了
他简直想给自己几巴掌。
跟着恶向胆边生,觉得那家伙说得也有道理。
反正他与景晚月完了,他就再找一个,算是给自己,给景晚月,以及给所有人证明,他和景晚月是真真正正、彻彻底底地完了。
所以他就同意那家伙来伺候他了,而且也说好了,只是伺候,不谈其他,可是没想到隔着衣裳他勉强还能硬忍,真正一接触,他立马就受不了了。
一定是陈青那家伙不好不对,没关系,大、大不了下次换人。
穆悠躺回床上,想着方才,辗转反侧。
说起方才,他好像听到窗户外头有脚步声,还有咳嗽声。
如今一说起咳嗽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景晚月,他恨透了这样的自己。
心中焦躁难耐,他一个打挺坐起来,冲过去打开窗户,外头一片漆黑,夜色异常幽暗,哪里来得人迹
关上窗户正要离开,余光一瞥,他突然看到窗户纸上有个小孔。
边缘光滑,明显不是自然破损。
难不成
穆悠的心狠狠地沉了一下,甚至觉得有点疼。
不过、不过这样也好。
他自暴自弃地重新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心想没错,当真给他看见了,误会了,更好。
景晚月回到住所,一打开门,发现前任都统方柏居然坐在外厅客椅上,周宇亦侍立在侧。
周宇眼尖,霎时便看到了景晚月手上和衣上的血迹,顿时大惊。
“将军您怎么了”他跑上前,方柏也一脸担忧地站了起来。
景晚月摆摆手道“一时郁结,我已调息了,无事。”视线一扫方柏手边的小几,“怎不给方大人备茶”
“是我不要的,心中忧虑,无意饮茶。”方柏叹了口气。
景晚月眼眸一垂,方柏深夜来访,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他都懂。
他将带血的披风脱下交给周宇,来到主位坐下,拱手向方柏一礼,“有失远迎,招呼不周,实在抱歉。方大人才病愈,深夜的确不便用茶,但请用些热水,暖暖身子。”
于是周宇收好披风,入内端来盆水给景晚月净手,再给二人都送上热水后便老老实实地站到景晚月身后,视线却望向方柏。
方柏执杯抿了一口,看着景晚月“前日看你上任,我恍然发觉时光飞逝,记得当初我在京城与景相相交时,你还只是个这么高的孩子。”抬手于几案处一比,“转眼之间,你我已同营为官,你还做出了这样大的成就。”
“方大人过奖,晚辈年轻,不足之处甚多,此番领飞骥营都统,全赖大人信任举荐,晚辈实在诚惶诚恐,感激不尽。”
方柏哈哈一笑,“你若无能,我亦不会举荐。只是你方才既自称晚辈,我便索性老着脸皮做一回你的世伯,不知可否”
景晚月忙道“世伯言重,理应如此。”
“好。”方柏点了点头,“那世伯便想问一问,你方才去了哪里”
景晚月神色一暗,目光下意识偏开了。
片刻寂静后,方柏又叹了口气“小景,周宇已把你的事告诉世伯了。”
景晚月回头瞥了周宇一眼,周宇立刻浑身一凛,目视前方。
方柏道“周宇是担心你,世伯亦非想要探听你的私事,只是哎,我在京城的时日虽然不长,但与景相也算志同道合,景相为人随和,亦不乏锋利,尤其爱子深切,为尔等后辈计较深远,我就想着,倘若他知道你如今受了这样的苦,该有多心疼啊。世伯作为你的长辈,为你着急忧虑之心实与景相并无不同,世伯亦想让你知道,哪怕再难,你也是有人可以分忧、可以依靠的。”
景晚月闻言一怔,双眼微颤,鼻尖也有些酸了。
他自小独立,少年离家,战场搏杀多年,无论做什么都是独自一个,他习惯了,他觉得自己已然足够顽强。可是或许越是习惯顽强,就越是更加容易在某个时刻低落自伤。
如今方柏以长辈的身份不加任何私心地关怀他,他怎能不动容
陡然意识到,其实他也只有十九岁,很多事都没经历过,难过伤心、脆弱无助也并不丢人。
“多谢世伯。”景晚月深深垂首,老实说,他的确不想再在这样的心情里反复纠缠了,不由地认真期待起来,“那依世伯之见,晚辈当下该如何呢”
“急流勇退。”方柏严肃道。
景晚月一怔。
“很难是吧情之一字最是不可理喻,即便你想,有时却根本由不得人。”方柏道。
景晚月眸色黯淡,点了点头。
方柏又道“这便需要外力辅助。”
景晚月抬起眼。
“年末本该我回京述职,然我这身体实在不便在天寒地冻中长途跋涉,不如你代我去吧我向圣上上折,圣上一贯体恤我等老将,想必会允许的。”
即便不许,方柏大约也还有其他办法将他弄回去。总而言之,就是让他走远了再慢慢疗伤。
景晚月心中一沉,“那飞骥营”
“我还撑得住,而且托你的福,如今的飞骥营好管多了。”方柏笑起来,“是了,世伯绝不是抢你功劳,该你的,奏折里一样不少。”
“世伯千万别这么说,晚辈绝无此意”景晚月忙倾身向前,“何况身为后辈,辅佐世伯鞍前马后也是应当的。”
方柏点点头,“开个玩笑,景相之子果然内心澄澈。不过话又说回来,世侄,此次就算没有你这私事,你也断然不会在飞骥营久待。想想看,五年来有战功,有掌军经验,如今还有政绩,以你的出身,总不可能一直呆在北境吧该是回京的时候了。私情只不过是将此事提前了一些。”
景晚月恍然大悟。
平日里他的心思从来不在仕途规划上,偶尔想一想,最终的答案亦是顺其自然。今日他才明白,原来朝廷对他们的确是不同的,也难怪穆悠
罢了,是该快刀斩乱麻了。
他站起身,向方柏恭敬地抱拳躬身到地,郑重道“如此便全赖世伯安排一切,晚辈感激不尽。”
方柏欣慰地点了点头,起身托住景晚月的两臂,亲自扶他起来。
“刚极易折,情深不寿,你是个好孩子,世伯希望你早日摆脱这些,早日好起来。”
景晚月躬得更深,认真再道“多谢世伯。”
方柏走后,周宇露出自家将军终于回头是岸了的舒坦表情,道“将军,那从今日起便好好养病,别再折腾自己的身子。”
景晚月点点头,“嗯”了一声。
“那”周宇看着景晚月,又欲言又止起来。
景晚月心知肚明,道“我已决定留下腹中的孩子。”
周宇
“将军,你方才不是说
“与他无关,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景晚月道,“这孩子形成之时我心甘情愿,如今便也应当心甘情愿,它日后只是我一人的孩子,没什么不好。”
“这、这听来是有道理,可是”周宇左右为难,“可是将军您还没”
“成婚”二字他说不出来,景晚月却是明白“走一步看一步吧,只要不给家里带来麻烦,旁的我并不介意。”
方柏与京城来回通信,官场程序走了足足一个多月,初冬时节,诏令终于传来,调飞骥营都统景晚月及麾下一千亲兵回京述职。
一个“调”字意味深长,营中士兵私下里多番揣测,唯独穆悠置身事外,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
然而就在景晚月回京的前夜,周宇突然来到穆悠的营房,以上官军令的名义叫走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穆狗,这样下去你很难活你知道吗。
这章更得晚,下章就离得近,今晚零点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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