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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偷听
    扒了衣裳比隔着衣裳疗伤的效果更好, 景晚月一向坦荡,当年穆悠被打军棍的时候尚且是这么做的,更何况如今他伤势严重, 必须全力施为。

    只是上衣刚扒掉, 景晚月就愣了一下

    好多伤。

    大大小小, 有新有旧。

    当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穆悠并不是这样, 身上的肌肤只是因生活艰苦而略显粗糙,几乎没什么伤痕, 可现在

    景晚月心中微沉,为穆悠摆好坐姿,自己坐于他身后, 凝神静气双掌前推,不吝惜任何地牵引内力在穆悠的经脉中移动。

    山流不愧是高手中的高手, 他造成的伤势单是打通经脉便极其困难, 更不要说还要为受伤的脏腑筑基修复。

    只好豁出去了。

    一炷香之后,景晚月的额头上开始冒汗,脸色也泛起红来;

    半个时辰后,他胸中生出枯竭与憋闷之感, 头发晕, 身体时轻时重。

    然而他没有停下

    经脉即将疏通, 无论如何也不能停下。

    以致于又过了一刻钟, 他的嘴角溢出鲜血,憋闷与眩晕之感更胜, 他依旧强行坚持, 终于终于,穆悠的经脉总算通畅了。

    接着,他让自己的内力继续遍布穆悠体内, 同时加强脏腑伤处。片刻后,穆悠身体一顿,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他先是茫然,待意识到正在发生的事情,立刻就紧张了。

    “停下”他侧过头严肃地说。

    “再等一下。”景晚月闭着眼睛,面色沉静。

    “现在就停你会受伤的”穆悠急了,懒得言语争辩,当即运起内力与景晚月对抗起来。

    内力瞬时回流,景晚月双眼一睁,只得撤手收功。

    “你这是做什么”他微微不快。

    穆悠的伤只治了一小部分,人仍十分虚弱,撑着床喘息着转身,看到景晚月脸色苍白嘴角还有血,顿时不淡定了。

    “你怎么回事受伤了吗”

    他凑上来要看,景晚月抬手一挡,抹去嘴边的血迹,道“无妨,只是消耗有点大,调息片刻就好。”

    “那你快调息要不要我帮忙”

    景晚月抬眼看着他,无奈一笑“我刚给你疗了伤,你又要还给我,我们这是折腾什么”

    穆悠

    “那、那你就快。”他微弱地说。

    景晚月点点头,往大床床尾处挪了挪,盘膝坐好闭起眼睛,开始运行体内大小周天。

    穆悠便穿好衣裳,挪到床头靠着,双腿一曲一直,静静地望着景晚月他面容平静,连眉毛都不动一下,看来真气运行确无阻滞。

    暂时放了下心,回想这短短一天之内竟发生了这么多不可思议之事,眼下劫后余生,仍余后怕。

    不多时,景晚月调息完毕,睁开眼睛垂目坐着,一时之间,二人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房内寂静,渐渐地便有些尴尬,穆悠最受不了这个,连忙想话题。

    四处望去,这间厢房又大又好,摆设的颜色非常艳丽,还有浓得令人忍不住皱眉的香气,与一般的客栈十分不同。

    “这里是哪儿”他好奇地问。

    “如想阁。”景晚月低声道。

    “如想阁”穆悠茫然。

    “京城最大的勾栏。”

    “勾栏”穆悠低声喃喃。

    他先前虽然失去了意识,但想来此刻应当还是在烟柳街上,便猜测所谓“勾栏”大约就是那地方的文雅说法。

    结果景晚月误解了,以为他完全不知道,便进一步道“就是窑子。”

    陡然说出这般粗俗的话,他的脸有点烫,穆悠也一愣。

    景晚月忍不住找补道“你主动跑来这边,我以为你知道”

    “我、我就是知道”穆悠急切地说,接着想到这话似乎颇有歧义,连忙更加急切地望向景晚月,脸都红了,身体也抬起了一点,“我只是知道,但从来没逛过,靠近都没有这是第一回我、我是想着这里人多”

    “我明白。”景晚月将脸垂得更低,“我也是想着要先为你治伤,得就近赶快找到个干净安全的地方所以才”

    他讲了前情,穆悠恍然大悟,“哦”了一声,而后脸色一变,欲言又止。

    “你、你”

    “怎么”

    穆悠的手在裤子上抓了抓,硬着头皮道“你从前来过这里么”

    景晚月

    他本想说与你何干,但又觉得那样说了穆悠恐怕会误会,倒不是在意穆悠,而是这种事上,任何人误会他都会在意。

    于是他说“只来饮过一回酒,去年过年的时候和大哥他们一起。”

    “有人作陪吗”穆悠仍是有点不放心。

    景晚月点点头,“只是普通斟酒。”

    “那他们不会往你身上靠,使劲儿蹭你么”风月场上的手段,他多少听过一些。

    景晚月摇摇头,“我们毕竟来自丞相府,四殿下也在,未有授意,他们不敢。何况如想阁既是此行当中的顶尖,必然不会是那等全无规矩的地方。”

    “哦。”

    穆悠没什么能再问的了,二人沉默片刻,景晚月担心道“你的伤还需治疗,只是后续单靠我的内力恐怕助益不大,需得配上能治内伤的药物,眼下”

    深更半夜,多数药堂都关门了,少数那些开着门的,一般也都是针对外伤、孕产或其他突发的危及性命的病症,能治内伤且治得很好的并不多。

    可又不能就这样放着穆悠不管。

    景晚月思索片刻,从床上下来,看着穆悠道“这样吧,你在此歇息,我去一趟四皇子府,四殿下和大哥近日住在那边,他们与太子和太子妃关系甚好,而太子妃正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他俩出面,必定能把太子妃喊过来治你。”

    想到了办法,景晚月不经意笑起来。

    那笑容将穆悠的双眼狠狠一晃,顿时,无数愧疚自责、感动感慨涌上心头,他心间与眼眶酸楚,笃定道“不要太麻烦了,我、我哪里值得你劳动那些大驾。而且你现在不能出去,鬼知道那什么山的是不是会在外面找你”

    景晚月一怔,道“小师叔没追出来。”

    “那是一开始,万一他后来又追出来了呢”

    于山流之事,景晚月如今冷静下来,已然有了些计较,正要解释,穆悠却先一步打断了他。

    穆悠无比坚决地说“总之我不同意你方才给我输了内力,我好多了,过这一夜不会死的总之你不能去你去我就走你、你也别想趁机点我穴道,我能解开你知道的,我点穴功夫比你好而且就算、就算我解不开,你当真把他们叫来,我也、也不会配合,你能将我怎样”

    看似气势汹汹,实则眼神躲闪,既要向景晚月证明自己的决心,又不愿对他言辞激烈。

    这一切,景晚月都明白。

    他只有无奈,因为他知道,穆悠固执起来,的确没有人能够撼动。

    除非

    他放下一切姿态,软声细语地哄他磨他恳求他,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只是即便他们仍在一起的时候,他都难以做出那样的言行,何况是现在。

    景晚月只好放弃,不说话了。

    穆悠暂时放下了心,但很快脸色一变,惊道“糟了小发那姓山的在你院里,会不会对小发不利不行,我得回去。”说着就要下床。

    景晚月忙拦住他,笃定道“放心,小师叔绝不会伤害发糕的,他只是针对我,或者说是针对你。”尴尬地看了穆悠一眼,“你想想,他本是想跟我若伤害了发糕,我定然更加不会从他。而且他有那样高绝的本领,怎么可能屑于跟个孩子过不去呢再者说,真要对发糕不利,不会等到现在。”

    “话是没错,可他是个疯子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哪根筋不对”穆悠瞪起眼睛。

    “不会。”景晚月仍然坚决,“其实你拽我走的时候小师叔已然动摇后悔了,但凡你慢一点,他就会向我示弱。”

    “当真”穆悠一脸不信。

    景晚月却不容置疑地点头。

    “此前事出突然,我有点乱,但我现在想清楚了。小师叔应当早就对我只是一直压制着,外表又以游戏态度处之,渐渐地免不了生怨,那些怨平时定然无妨,今天恐怕是有旁的事情激到了他,他一时冲动才”

    “说我从了他他才会给你化解内伤大约也是一时激愤,并非早有预谋,包括他给你炼的丹药,我觉得这里面有许多事不对。毕竟以他之能,想教训你为我出气实在太容易了,何必用炼药这么费劲的办法呢今夜也是,他若真想做些什么,又有谁能拦得住哎,今夜出来了也好,让小师叔一个人静一静吧。”

    穆悠暗自琢磨,觉得景晚月的分析有道理,他也相信景晚月的决断,但这不妨碍他更加不忿地抱起双臂,恨道“小师叔小师叔,你怎还叫得这么亲”

    景晚月

    “那我应该叫什么”

    “叫畜生禽兽不要脸杀千刀的”穆悠吼道。

    景晚月的神色顿时暗了下去,并非为山流,而是因为又一次与穆悠话不投机,心生疲累。

    穆悠却还毫无所觉,继续骂道“这就是你大张旗鼓招亲挑出来的人真不知道你觉得他哪里好,我一眼便看出他不是东西若他当真给小发做了爹,以后还不知要把小发带坏成什么样而且、而且”

    “小发明明有爹你为什么还要找”这句话差点儿就脱口而出,穆悠即时打住,抬眼偷看景晚月的表情,有点犹豫要不要索性问他真相。

    但这一看不要紧,他陡然发现景晚月的脸色不对,捏着拳头一言不发地坐在桌边,应当是在生气。

    自己又惹他生气了

    自己好像是有点得意忘形。

    穆悠自责自悔,连忙软化道“好好,我、我不说了。”从头到脚地盯景晚月,盯到手上时一顿,“我给你换药吧,该换药了,我带着金疮药呢。”

    景晚月有点心烦,道“待会儿再说吧。”

    虽是敷衍,但是是“待会儿再说”,而不是拒绝,穆悠便仍是高兴。

    “那、那你睡一会儿折腾了这么久,再过两三个时辰又该入朝了,得休息一下。”

    “我睡不着。”景晚月说,“你睡吧。”

    穆悠吃瘪,心想你都睡不着,我又怎能睡着呢

    二人不知第几度沉默,不知第几度迎来了相对寂静的尴尬,而且这一回,上天仿佛还嫌这尴尬不够似的,使劲儿地加料

    深夜里,隔壁房间办起了正事,声响一丝不漏地传了过来,高高低低,百转千回,溜进穆悠和景晚月耳朵里,再在他们的头脑中不断共鸣放大,变作了有人演的,无比活生生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