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晚月将军, 你男人和孩子在我们手里,请即刻前来京郊百花谷,独自一人, 莫耍花招, 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一阵不可思议的懵然过后, 景晚月双眸一眯, 余光迅速掠过周围。
能以袖箭给他射来字条,还这般言语, 看来对方势力不小,而且已经把他监视住了,监视追踪的功夫甚至在他之上, 令他此前竟毫无察觉。
虽然也有可能是虚张声势,但小发糕和穆眠秋在他们手里, 他断然不敢行险。
再者说, 倘若对方当真只是虚张声势,那他就这么去了也无所谓。
暗自沉了口气,景晚月将字条攥紧,掠身形运轻功, 飞速赶往百花谷。
百花谷位于京郊, 地势低而崎岖, 两侧环山, 弯绕之中生长着许多花草,故而得名。
山谷不大, 然地处偏僻, 纵深很长,易守难攻。似他这般过去,得花上小半个时辰, 到时功力先损,又心急如焚投鼠忌器
相当被动。
一路上,景晚月想了许多,他人生中首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不同于曾经的战场搏杀,纵然艰险,但他丝毫不怕。
可是现在怕又有什么用
小发糕和穆眠秋正等着他,他若怕了,他们才是真地无望了。
到得百花谷附近,远远便看见山谷狭窄的入口处挡着一大片黑压压的人,景晚月心头一凛,沉下面色,抛开先前所有纠结,毅然决然地踏着草地尘土走上前,腰侧双剑闪着幽光,白色武袍随风翩然。
走近可见,那些人皆穿着黑衣蒙着头脸,但高矮胖瘦不同,所用兵器也不同,看来既非军中兵士,也非职业杀手,倒像是从各处凑起来的江湖人。
但他与江湖素无来往,这些人为何要针对他
景晚月在十步之外停下,锋锐的眼眸左右一掠,冷声道“我的家人呢”
站在正中的黑衣人抬手,须臾,人群后发出一声稚嫩且惊恐的大喊“爹爹”
“发糕。”景晚月双眸紧缩,上前一步。
人群从中间向两侧分开一条通道,通道尽头,两个黑衣人分别压着小发糕和穆眠秋,三人双手向后反剪,浑身五花大绑,穆眠秋口中塞着布团,神情悲悯,小发糕只喊了那一声就也被塞住了口,小脸上满是紧张。
紧接着,人群再度合拢,小发糕和穆眠秋看不见了。
景晚月当即动怒“你们是何人这又是何意”
为首的黑衣人道“景将军无需知道我们的来历,我们的意图也很简单,只不过想与您试试身手罢了,但您是贵人,我们怕您不肯赏脸不出全力,才出此下策。”
“胡言乱语。”景晚月自然不信。这架势像是寻仇,而他们多半也只是棋子,他略一思索,道“放了他们,我留下。”
“放了他们,景将军定然不出全力。”为首之人道,“就这样打过来吧,您若胜,自然能救他们。不过景将军武艺超群,公平起见,还请您解剑。”
景晚月望着面前百人还多的阵势,匪夷所思道“让我解剑,还口称公平当真滑天下之大稽。”
“景将军不想那就别怪我用小公子相逼了。”
“你”景晚月咬牙切齿。
“闲话少说,我数三个数,三、三”
“一”字出口的同时,景晚月“哗”地将腰侧双剑扔在地上,同时向前飞身
小发糕和穆眠秋被擒,一个是孩童,一个不懂武艺又身怀有孕,眼下他除了硬拼实在毫无办法。
他甚至相当怀疑对方随时会下杀手,唯一能做的只有不顾自己全力出招,抢在对方之先来到小发糕和穆眠秋身边。
这也是首次,景晚月直接把功力发挥到了十成。
百人一拥而上,包围之中,他空手入白刃,身形跃动间干脆利落地一招狠击对手要害;他不顾自身,刀兵相加时,避不过的索性以伤换之,只求再快一点儿。
他以一敌百冷静决然,毫无惧色,如一道银亮的闪电,只一挥便将黑乎乎的蝼蚁驱赶白色武袍在这百花谷中腾挪翩飞,亦如盛开的花朵;但渐渐地,白色的花朵染上了点点道道的红,显得既哀伤又绚烂,可景晚月却微微笑了起来近了小发糕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对手人虽众多,却被他这一往无前的气势与堪称惊绝的功夫震慑住了,许多人心生怯意不断后退,为首之人连忙举刀示意,押着小发糕和穆眠秋的三人随之举起匕首
景晚月双眼骤睁
他全力腾身,不顾周围的攻击,甚至已然感觉不到疼痛;他的掌风接连推出,冲开了看守小发糕和穆眠秋的人。
同一时刻“嗖嗖”声响,暗器突然朝着小发糕和穆眠秋飞去,正被阻拦的景晚月刚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突见空中乍然飞来一柄重剑,重剑势大力沉“呼呼”一转,不仅挡掉了暗器,还顺势荡开了他周围的所有黑衣人
是穆悠
下一个瞬间,空中黑色的身影收剑下落,景晚月也来到了小发糕和穆眠秋身边。
他迅速解了三人身上的绳子,取出封口的布,小发糕立刻紧紧抱住他的腿,红着眼圈大叫道“爹爹”
他单手将小发糕按在身前,另一手握住穆眠秋的手,关切地问道“还好吗”
穆眠秋冷静地点点头,“没事。”
景晚月觉出他手心热度正常,脸色也还可以,知道他没说谎,心中稍安。再一转头,只见穆悠单手提着重剑,将他们三人护在身后。
外围黑衣人们围成一圈,虽有不少已毙命或重伤,但胜在人多,眼下仍是气势汹汹的。
穆悠向后退了一小步,侧头看了景晚月一眼。
明明未发一语,景晚月却看懂了他的意思他说,他来开辟道路,让自己伺机带小发糕和穆眠秋走。
景晚月开始犹豫。
他怎能放任穆悠一人在此,可是
这又的确是如今唯一的、最好的办法。
穆悠又看了他一眼,表示事不宜迟,接着不再给景晚月任何纠结的空隙,直接将剑刃一翻,如虎豹般骤然发力冲了上去。
这亦是景晚月首次见到武艺大成后的穆悠全力出手对敌,虽然无暇细观,但他能感觉到,那大开大合的招式、舍我其谁的态势,正是他曾经想象过的样子
他立即一手抱起小发糕,一手揽住穆眠秋的腰,而后转身紧贴穆悠后背,开始预判穆悠和对手的行动。
得益于三人配合,他很快便寻得了时机,忍着不愿硬狠下心,他迅速运起轻功,带着小发糕和穆眠秋纵身飞出包围
穆悠十分默契地举起重剑,转身一个跳劈,排山倒海般的剑气轰然隔开了黑衣众人与景晚月,而后穆悠稳稳落至两者之间,面向黑衣人们持剑戒备,听着身后渐远的声响,深邃的双眼里闪出了不屑的笑意。
“来啊,废物们。”
他一人当关,却是万夫莫开之势,视线来回一掠,停在一个黑衣人手上。
那家伙正拿着方才景晚月解下的“飞叶悬泉”双剑。
“他的东西,你个杂碎也配沾”
穆悠眸中一寒,如鬼魅般躬身橫剑,纵身出手。
景晚月压着神色,一路不停地直入京城,有惊无险地回到丞相府,刚在大门口外落地,他便对穆眠秋说“我回去接应穆悠,眠秋哥哥你立即找爹爹或大哥说明此事,让他们派援兵来。”
他语速甚快,尚未说完就先转了身,穆眠秋立刻拉住他,担心道“你别去了你损耗过度又浑身是伤,在此等支援便是”
“我得去。”景晚月不假思索道。
“晚月”穆眠秋急了,声调拔高道,“你瞧瞧你的脸白成什么样了而且站着都发抖,你自己难道就没有感觉吗”
景晚月一怔,但紧接着便回过神来,决然道“我得去,你快去找爹爹他们,小心护好发糕。”
正巧此时门口守卫见他们三人情形不对,迎上来问情况,景晚月当即从守卫手中夺过单刀,再一次运起轻功走了。
“晚月”
“爹爹”
穆眠秋和小发糕同时对着空中的身影大喊。
“哎。”
人影迅速消失不见,穆眠秋垂眸深深叹息,一边领着小发糕快步进府门,一边对侍卫道“相爷或大公子他们谁在快去禀告,三公子在京郊遭遇围杀,急需支援”
景晚月几乎是凭着一股意志在往回赶。
他不敢想,却又忍不住想。
穆悠如何了
以他的身手逃脱不是难事,可若已逃脱,为何现在还没追上来
那些人难道还有后手吗
先前应当由他来牵制,让穆悠护人突围才对。
他心乱如麻,不计后果地运功赶路。
天黑了下来,出了京城不见灯火,唯有月光照亮。
他穿行于京郊旷野,突然视线一滞,前方河边地上,那个趴着的人、那柄重剑
景晚月心头狠狠一梗,更加迫切地冲过去,轻功落地时几已失控,他近乎滑跪着扑到了穆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