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水砸在身上,不过须臾便已湿透。隐约传来的凉意与疼痛,让元无炁不悦地睁开双眼。一睁眼,见到的就是一大片厚重的云层,那云层很低,低的仿若触手可及,而那天,更是阴沉的仿佛要塌下来一般。
元无炁缓缓起身,看着周围奔流而过的江水,脸上神情无波无澜,但眼底却闪现了一丝无奈。
“我才刚说完不会扰乱时间秩序,你就给我来这一出,可真是好样的。”不过片刻,元无炁便知他此时所立之天地,已非他原来的那一个,“未来不可变,过去不可改,就算我在此间做了什么,也变不了已经存在的真实。”
元无炁手中的如意光芒闪动,似在传递着什么。
“时间可真是一个奇妙的存在,你既这样说了,我又能如何呢”元无炁微微低头看着即将被江水淹没的江心小岛,这怕是他有史以来最为狼狈的时刻了,无奈地笑了笑,准备离开之际,一声凄厉的哭声传入他的耳中。
视线一转,就见上游方向,一个木盆载沉载浮而来。看着那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江水吞没的木盆,元无炁垂眸想了想,轻轻一拂手,一股力量将木盆托起,同时,元无炁身影一动,离开江心小岛。
元无炁落到岸边的时候,木盆正好落在他身旁,微微一转身,正好看到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下来婴孩,正睁着一双干净明亮的眼好奇地看着元无炁。
“小家伙,你也知道自己安全了。”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那胖嘟嘟的小手,“你我因时间而结缘,我便唤你时臾。”
话音落下一瞬,雨霁云散,一缕阳光落下。元无炁抬头看着散去的云层,他知道,这是天道承认了时臾的存在,也是从这一刻开始,时臾的命运将完全改变。
时光荏苒,转眼便是二十年的光阴。
元无炁站在庭院中,看着天际流动的浮云,他知道,到他下山的时候了。
“师父”俊朗的青年一手拿着钓竿,一手拎着鱼篓,脸上洋溢着干净纯粹的笑容。
时间过的可真快,昔日那懵懂无知的婴孩也已成长为丰神俊朗的青年。元无炁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青年,脸上带着欣慰的笑,“收拾一下,我们明日下山。”
下山时臾疑惑地看着元无炁。这二十年里,莫说下山,他就从未走出过元无炁画下的圈子,他虽不明白元无炁这么做的原因,但谁叫元无炁是师父,是长辈,他收起心中的好奇与不解,乖乖地与元无炁在山中生活,他原本以为,他会一辈子待在这山林之中,没想到今日却从元无炁口中听到了下山二字。
“时机到了,该让你知道的你自会知晓。”元无炁没有多说什么,时间的走向他决定不了,也无法保证在未来他与时臾还能相遇,这个时候,知晓的太多,也不过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并无其他益处。
“是,弟子明白。”
走出结界的瞬间,一股湿气迎面扑来,随后稀稀落落的雨水落在时臾身上。时臾神情微愣,看着明显是两个世界的山林。
“在想什么”元无炁将一把伞递到时臾面前,“为师的结界内,四季如春,何时落雨,何时烈阳,借由为师操控。这个时节,外界正是多雨的时候。”
“多谢师父。”时臾恭敬地接过伞,“弟子只是有些不明白,我们为何不选一个好的天气下山”
“这嘛你只需知晓,为师所行的每一件事皆是依循天命而为即可。”
“是。”
在山中时,并不觉得那雨有多大,出了山,才知那不断砸下的雨水有多大,渐起的水汽遮掩了视线,看不清远处的景色,耳边传来江水奔流的轰隆声响。
时臾看着眼前景象,脑海中回忆起元无炁讲过的他们相遇时的情景,心情莫名沉重起来。
连日的暴雨,致使江水不断上涨,处在地势较低的村落,早已被江水淹没大半,哭嚎之声响彻天地。
站在高处,时臾看着挣扎求生的村民,转头看向一脸沉静的元无炁。
“想去就去吧,注意安全。”元无炁并未阻止,他也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时臾的身上。
“是。”时臾心中虽有诸多不解,却很明白他的师父不会为他解答,低头一礼后,快速行往被淹的村落。
元无炁看着那远去的身影,看着在洪水中不断挣扎呼救的身影,一声轻叹溢出。
忽而,一道江浪拍打而来,似要将残存的人类卷入无情的洪涛之中。元无炁看着它,没有动。然而在下一瞬,一道刀光闪过,凌厉的刀势直接击散扑向人们的江涛。
江涛可以化解,但落入水中的人,不过眨眼一瞬就被江水淹没,想要救援早已不及。
眼底浮现一丝悲痛,就见数颗光球浮出水面,光球中是刚刚不慎落入水中的村民。
感到一股气息逼近,九千胜回头一观,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元无炁看了一眼十分狼狈的时臾,对九千胜客气道“方才多谢侠士出手相助,不然吾这徒儿怕是凶多吉少了。”目光扫过九千胜那双十分奇特的翡翠色珊瑚形双耳,掠过跟在他身侧的冷峻刀者。
“先生客气。”九千胜知道那不过客气之言,他既然能救被拖入江水之中的村民,要救他的徒弟自也不是什么问题,只是,他从他的眼中读出了一种冷漠的情绪,剩下的一些话,倒也不好开口。
跟在九千胜身侧的最光阴微微皱眉,他在元无炁身上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剩下的事,就有劳侠士了。”元无炁没打算在此时与他们深入交流,也不适合,有他的光罩在,那些村民的性命无虑,便带着时臾转瞬离去。
最光阴看着悬浮在四周的光圈,眉峰紧蹙,似有什么想不通。
九千胜一转身就见到最光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遂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最光阴微微摇头,“我们先将这些人送到安全的地方。”
“好。”
人来人往的客栈内,元无炁独自一人坐着,手中端着一杯茶水,双眸微垂,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而他维持这个动作已有一段时间,但周围的人却好似没有看到元无炁的异状,十分自然地从他身边走过。
静止不动的人,忽而将早已冷却的茶水送入口中。同时,两道熟悉的身影进入客栈。
九千胜一进入客栈,就被元无炁吸引了目光,他身上的气息很独特,就算身处人海中,也能一眼辨明。
最光阴看着那人,眉峰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见九千胜朝那人而去,便也乖乖跟上。
“先生。”
元无炁抬眼看着九千胜,唇角带着一丝清浅笑意,“原来是侠士,真是巧。正好,上回没能好好答谢侠士的恩情,今日,一杯粗茶,聊表谢意。”
九千胜眼底闪现一丝疑惑,因为今日的元无炁给了他另外一种感觉,他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一丝温柔与笑意,“怎不见先生的徒弟。”九千胜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便没有拒绝他的邀请,十分自然的坐了下来。
最光阴见状,撇了撇嘴,没说什么,直接在九千胜身旁坐下。
“难得出山,也不好一直拘着他。在下元无炁,不知侠士如何称呼”
“九千胜。这位是在下的好友,最光阴。”
元无炁目光扫过最光阴,微微点头,随后又将目光移到九千胜身上,“正所谓,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此回若不是因为时臾,我怕也不会入这人世。而这世上诸事,早已随着时间变迁,不复原貌。”
九千胜好奇地看着元无炁,单看元无炁的外貌,不过一弱冠少年,实际上,若非第一次见面时,元无炁故意释出几分气息,他还真就觉得这是一个无害的少年。
“你看起来也没多大。”最光阴突然道了一句。与旁人不同,最光阴是可以感知到元无炁身上的时间的,那看似悠长的岁月,不过是时间的表象,从本质而言,也不过十来年的时光。
九千胜意外地看了最光阴一眼。
“根基深厚者,保持年轻的外貌并不是什么问题。”元无炁轻笑一语,他明白最光阴这一句话不过初步的试探,“九千胜可愿与我说说现今的世道”
“自然。”九千胜微微点头,暂时压下心头的疑惑,开始细细地说起现今武道上发生的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