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这是明净翡重生以来, 第一次这么失态,惊愕到微张着红唇,小巧精致的鼻梁因为紧张而生出可爱的褶皱。
“谢棠, 是在叫我吗”
接着,她冷笑一声, 一丝冷芒划过眼眸,“你别自以为是了,有证据吗”
“但我的确听见了。”谢玄濯也跟着蹲下, 视线与明净翡齐平, 她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抚摸这人柔软光泽的头发,好在少女及时偏了偏头, 躲开了。
“你受伤的时候, 总是唤着谢棠这个名字。你”
明净翡心底闪过一丝慌乱,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在睡梦中, 失态地叫出那个名字。
原来不管怎么拼命把这两个字埋藏, 都还会诈尸吗
终于,少女又恢复了以往的高傲和狡黠,她反客为主般地捏住谢玄濯的下巴, 漫不经心地笑着说“当然是因为我跟谢棠,注定要纠缠万世千生啊。”
谢玄濯感觉心跳停了一瞬, 仿佛能从少女玩笑般的话语中, 看到一份穿越时光的执着。
“万世千生”有那么一瞬间,谢玄濯侧着脸, 霜雪般薄脆的月光将她的脸隐没在阴影间,仿佛一幅暧昧不明的幻卷。“你和谢棠吗”
“怎么,难道你也叫谢棠吗”明净翡微微仰头,纤细的脖颈和下巴构成一道美丽的曲线, 像是一只高傲冷漠又渴望人类抚摸的猫,“不然怎么一副自作多情,好像很期待的样子”
“明净翡,”谢玄濯的双眼蓦地从月光的阴影中亮出,像是高悬天河最璀璨的那颗星,她反握住明净翡洁白如雪的皓腕,“谢棠,是我五岁前的名字。”
冷不丁听见谢玄濯叫自己的名字,明净翡不受控地神思恍惚起来,很久以前谢玄濯也是这么唤自己的
“原来你叫明净翡你可以唤我为谢棠,五岁前父皇母后都这么叫。”
“明净翡,你那么喜欢枫叶,是因为和你眼睛的颜色一样吗”
“明净翡,不必伤心,今年的枫叶落了,还会有明年的。”
“明净翡,枫叶红了,求求你别死好不好。”
红色的枫叶,真的很美。可惜,谢玄濯一次都没和自己一起看过。
于是一年一年过去,枫叶依然红透,看枫叶的人却已经死了。
可是,谢玄濯对自己曾经那么好,却在某一个时刻,残忍地全部收回。留她一个人陷在恍如隔世的梦里,看见别人与自己的心上人双宿双飞恩爱百年。
“明净翡”谢玄濯的声音又轻又柔。
“你给我闭嘴”明净翡一抬眼就看见了她那双温柔的琥珀色眼眸,盛着让自己一眼就沦陷的美丽。
“明净翡,你怎么哭”谢玄濯还没说完话,就被明净翡一把掐住了脖子。
少女低着头,声音湿湿的,像极了温热的雪梨落在冰雪里,淡金色的长发娓娓地抚过谢玄濯的脸颊,令她看不清少女的神色。
“我不是叫你闭嘴了吗”
“明净翡,”谢玄濯没有动,只是固执地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叫我谢棠呢”
少女的手指越来越用力,谢玄濯感到肺里的空气越发稀薄,视线半昧半明。
“你不准叫我的名字,”明净翡终于仰起头来,忽然露出了一个微笑,绚丽而肃杀。
那一瞬间,流泻出令谢玄濯无法忽视的美丽。她听见少女的声音,甜蜜而残忍。
“明净翡”
“你叫谢棠,就不准别人也叫这个名字吗”
“只是同名同姓吗”谢玄濯浓密似凤蝶的睫毛低垂,因为被掐着脖子,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仿佛又变成了明净翡怀中快要死掉的小猫。
“只是另一个叫谢棠的人而已。”
明净翡靠在谢玄濯耳边轻轻说,魅惑的声线,宛若隐藏在梦里的利器,稍不留神就会割断猎物的咽喉。
她没有减轻手上的力道,只是继续在谢玄濯耳边轻吟,“何况,谢棠已经死了。”
大脑缺氧已经让谢玄濯进入了半昏迷状态,听完明净翡的话,她却忍不住笑了
只是被掐着脖子的笑声,实在称不上有多动听,“那么,有另一个叫明净翡的人吗”
“有的,她们都死了。”
明净翡松开手,过了许久,才轻轻说道。
“你说的,”谢玄濯咳了两声,一反常态笑吟吟地说“就跟真的一样。”
盯着谢玄濯脖子上的红痕,明净翡柔柔一笑,发现自己的心底升腾起袅袅快意,恨不得再掐一次。
第二日,天蒙蒙亮,她们二人从困倦中醒来,听见轰隆隆的响声,是军队的声音。
看样子,义羊部的主力姗姗来迟。谢玄濯眺望着远方的冰原,经过一夜的洗礼,死去的狼和人类依旧保持着厮杀的姿势,远远看着更像是拥抱着死去。
他们流出的血都被冻硬了,像是桃花散落在雪地上,铺就成美丽的绣毯,供人踏足。
叫醒明净翡后,谢玄濯第一个踏上了她亲手制造的战场,她穿着羊皮靴子,靴子外围着厚厚的羊绒。
地上的人大多都是乌颜部的,想来昨夜他们的世子死去后,义羊部的大君就把这些人推出去当了盾牌。
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小黑点,黑点越跑越近,原来是苏凌心挥舞着帽子在叫她们。
“明姑娘,质子殿下,”苏凌心黑眸亮晶晶的,“义羊部这次亏大发了,就连大君都被狼从背后突袭,受了伤,请来了好几个有名的巫医会诊呢。”
“你没事吧。”谢玄濯朝苏凌心眨眨眼,后者会意一笑。
“嗯,我没事,我的羊也没事。不过刚刚我才得知,“苏凌心欲言又止,“那个向你求婚的云家小姐发现你失踪后,闹了一整夜,出动了十几个上燮的侍卫来找你,搞得人尽皆知。”
“算她有心了,但这也是个麻烦事。”谢玄濯心中生出几分懊悔,她千算万算也没料到云忆绵会到这儿来,儿时玩伴对自己的关心,反倒成了累赘。
“不过人家也是真的关心你,你不准备去见见云小姐吗”苏凌心笑得有几分暧昧,“当众请求赐婚的场面,我还是第一次见。诶,你们以前关系不一般吧”
“不一般”谢玄濯下意识瞥了一眼明净翡,见少女侧脸冷漠,浓密纤长的睫毛低垂宛若雨天的屋檐,唇角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诶,我问你话呢,你瞅明姑娘作甚么”
“有雪花落在她的发上了,”谢玄濯扬起手,取下了金发间的雪花,任由它在掌中融化,这才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宫中人少,她常随其祖母一同入宫见我母后,偶尔玩在一处,倒多了几分人气。”
许是还在生闷气的缘故,明净翡一身白衣就像是松间云海的晨雾一样,白绵绵冷冰冰空寂寂的,对谢玄濯的一切都毫无反应。
“啧啧啧,你这个人讲话,听上去好生无情啊。“苏凌心扶额,只觉得云忆绵看上谢玄濯,就是鲜花插在了冰雕上,万年都不会融化。
“无情呵,”一想到云忆绵当众恳求大君赐婚,谢玄濯就觉得自己胸口仿佛被一块大石头梗住了。
她的婚姻大事,绝非儿戏。若是现在成婚,无害而无一利。所以,她需要的是离云忆绵远远的。
即便,她们二人的确有小时候一同玩耍的友谊。
“要是昨夜大君一时兴起真给你们赐婚了,你怎么办”
“云家人不会由得她乱来的,”谢玄濯远远看见了她们的帐篷,颇有些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在我只是个失势的皇女之时,没有人会嫁给我。”
“什么情况,”苏凌心满足了自己的八卦之心后,才迟钝地察觉明净翡的异样,“明姑娘怎么一言不发的,你的脖子不会是她的杰作吧”
想到昨夜她们两人的对话,谢玄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拍拍苏凌心的肩,“脖子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现在已经接近暮春三月,明净翡走在最前面,长发飞舞,席卷着天地间的冷华。苏凌心狐疑地小跑着追了上去。
谢玄濯落后半步,静静听着二人闲聊。
“你不是说你们苏家祖传的双手大剑术很是厉害,怪不得你毫发无损。”明净翡微微侧过脸,清晨的微光下,她的肌肤如同玉石般剔透。
谢玄濯不需细看,便能瞧见少女肌肤下青色的血管,脆弱而精致。
“不是,”苏凌心耸肩,貌似不在意地说“我爹没有教我。”
“可我之前见你的双剑很厉害啊,不是祖传的剑法吗”
“不是。”
“这么好的苗子,你父亲竟然不教导你”
“因为我是庶女嘛,所以我爹就让我跟着来草原了。反正支撑门楣,光宗耀祖的靠的是所谓的嫡子呗,所以所有的东西都是弟弟的,和我没有关系。”
“呸,谁说的这世上哪有东西生来就不该属于谁,”明净翡眼里闪过一道幽暗的光,“让一两样东西可以,要你让一辈子,你甘心吗”
“应该不甘心吧。”
苏凌心感觉手心在隐隐地发烫,大概是明净翡告诉她,这世上应该有东西是完全属于她的。因为相信这一点,她第一次生出了温暖的感觉。
如果这世上能有什么是完全属于她的,她就应该不顾一切地守护它。
虽然已经看到了帐篷,但实际的路程还是很远。
如刀割的寒风中,大概是一夜未眠的关系,谢玄濯感到有些体力不支,乌发长飞,步伐沉重,她不得不裹紧大衣才能抵抗清晨的严寒。
她走在最后,每走两步都得咳嗽几下。然而,走在前方的两人并不像她一样畏寒。
冻得梆硬的冰面,被她们踩得吱吱作响,这两人一下子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当然说的最多的还是雪。
草原的雪,高山的雪,大雪小雪轻雪浮雪。只有她谢玄濯生在风淮,大陆的最中央,那里从不下雪。
等她们安然无恙地回到帐篷里,没过一会儿便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我来看看贵客们昨夜有没有受惊。”摩兰珂带着巴勒,慢慢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她身上带着昨夜战斗后的外伤,行动时一瘸一拐的。
“哟,三位都在啊,”巴勒手上缠着绷带,开口就没好话,“怎么没被狼咬死。”
摩兰珂没有制止巴勒的出言不逊,她细细地观察着帐篷里的人。谢玄濯盘腿坐在角落里,怀里抱着一根纯黑色的长棍,在戳着地上的毯子,动作显出十足的傻气。
“除了明净翡,你们两个都没有受伤吗”摩兰珂探究的目光直冲三人,“昨夜我们可是伤亡惨重,你们毫发无损,难道是天神庇佑吗”
闻言,谢玄濯下意识地把莲光握紧了,她斜瞄到巴勒一脸得意的样子,心中叹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这巴勒撺掇着摩兰珂来找她们,就没安好心。
“不如让游医来给你们看看伤。”巴勒又开口了,“不过你们要是没受伤,未免太奇怪了。”
“世女,我们当然受伤了,”苏凌心理直气壮地捂着心口,虚弱不已地说道“只不过,伤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而已。”
“呵呵,是吗”摩兰珂没有再跟苏凌心多做纠缠,而是看着明净翡,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还请明姑娘同我走一趟,大君已经在金帐恭候你多时了。”
闻言,苏凌心猛地站了起来,摩兰珂见状微微一笑,“大君只召见了明姑娘一人,你们两个就乖乖地在这等吧。说不定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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