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说得谢玄濯更是意兴阑珊, 她缓缓地站起,乌黑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舞动,如同光泽流转的华丽丝锦。
“要回去了”阿无头也不抬地继续看着资料, “对了, 赵勿尘又从我们这挑了好些姑娘要送给你, 你该好好想想怎么才能继续守身如玉了。”
“你就不能不做这笔生意吗”谢玄濯难得地露出了怒色,“我又要平白多费功夫应付她们。”
“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倒是你, 忽然这么生气做什么”
眼前晃过金发少女的影子,谢玄濯泄气似地摆摆手,离开了抚月楼。
回到府上, 谢玄濯还未进门便看见前院里站着一排妙龄女郎, 她们穿着或粉或黄的衣衫, 人比花更艳。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赵勿尘送来的坤泽。现在皇上刚刚故去,就送人来想让她饮酒作乐, 赵勿尘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见谢玄濯回来, 管家忙露出了谄媚的嘴脸, “殿下,这些都是奴才们千挑万选送来伺候您的, 您看要怎样安排呢”
十几个坤泽都睁着水灵灵的眼睛,含羞带怯地看着谢玄濯。
岂料, 谢玄濯敲敲额角, 红唇微勾,弯出一抹温柔美艳的弧度,“去打扫马球场吧,你们也知道我最近沉迷打马球, 正好那儿缺人手,你们来得正好。”
不等大家反应过来,谢玄濯已经轻声离开,徒留下绯绿色的淡影,似山间清泉般落于众人心间。
回到卧房里,谢玄濯刚在书桌前坐下,便看见了一只小巧的白玉瓶子。
她记得,这是明净翡的。玉瓶入手温润细腻,似乎还带着那人的体温。她猛地将玉瓶握紧,再次出了房门。
因为是盛夏的午时,风淮的街上行人稀少,零星的几人都躲在树荫下坐着摇椅乘凉。谢玄濯怀里放着玉瓶,且看且走着来到一处乌木大宅前。
她轻轻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名年轻的女子慢吞吞地过来打开门。
“谁啊,大中午的困死了”女子本来满嘴抱怨,却在看见谢玄濯的脸后愣住了。
眼前的这张脸,她曾在青羽小镇见过,可她没想到短短时日,当初有些傻气的人已经蜕变出落成了这般绝世的姿容,顾盼之间,流转绝代风华。
“紫檀,是谁啊”
少女音似琉璃,透明而冒着丝丝寒气。
“圣女,是那个,那个卖包子的”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谢玄濯抬头望去,只见金发少女立于翠绿的枫树下,清艳绝伦的脸上带着点点惊讶,身姿妖娆,青涩而妩媚。
两人就这么呆立着,久久地对视,忽略了此时炽热的阳光。
夏日的蝉鸣在一刻不那么聒噪了,枫树上画眉鸟讨要食物的叽喳声也悦耳起来。
似乎是担心明净翡会叫人赶自己出去,谢玄濯先一步卡住了大门,颇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你的瓶子,我刚发现你之前忘记带走,在我那。”
紫檀隐隐感觉自家圣女有些不对劲,再看来人一身华贵的衣饰,当机立断先把人请进来,关上门才好说话。
“是吗”明净翡终于有了反应,她那如蝶翼的眼睫轻轻翕动,玫瑰色的眼眸浮起一层飘渺的柔色,“殿下,您有心了。小女子在此谢过。”
“明净翡,你为何突然如此”温柔,谢玄濯止住了话语,她知道自己也没什么资格开口问。
现在少女对自己的温柔,包裹的是一层层的疏离和冷漠。
发现少女盈盈坐下,并没有过来拿玉瓶的意思。谢玄濯觉得心底苦涩了起来,她的双目有一瞬的迷离,红唇轻抿,流露出难以言明的美丽。
“这个白玉瓶对你来说很重要吧,我见你每次都带在身上。”
“以前很重要,不过现在已经可有可无了,”明净翡忽地露出一个笑容,如流年光影般炫目,清绝明媚,美轮美奂。
以往她们二人聊天,总是明净翡说得多些。因此,谢玄濯更加不适应起来,她思绪纷乱,一下想到云国要来求亲的事,便脱口而出问道
“你不喜欢海边吧,冬天风大湿冷,夏季炎热多雨。”
觉得谢玄濯太过奇怪,明净翡垂眸,轻轻说道“殿下若是无事,不如去陪陪未婚妻,与小女子在这说玩笑话又有什么意思呢”
被明净翡说得哑口无言,谢玄濯将白玉瓶放进少女的手里,碰到了少女的小指,肌肤相触的一瞬间,她仿佛闻到了白松香,难言的悸动游走全身,温热的、美妙的感觉又回到了身上。
明净翡轻咬着下唇,眼里终于出现了几分愠色,“殿下,你若无其他事,便离开吧。你我并无婚约,同在一处,惹人闲话。”
可是谢玄濯却像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发问
“明净翡,你喜欢枫树吗”
“是啊,想看秋天的红枫呢。”阳光从树叶缝隙间流泻而来,投下一片半明半昧的光影,衬得明净翡神色张扬美艳,一如春花盛放,意犹未尽,“殿下,这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没有,”谢玄濯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仿佛少女的眼神带刀,能够刺破自己一般,“只是觉得你应该喜欢红枫而已。”
“殿下自以为是的事情真多啊,”明净翡浅浅一笑,眉眼生色,艳丽非凡,她语带促狭,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自以为是,自作多情,自欺欺人,嗯”
紫檀刚端着新沏好的茶回来,就看见两人隔着一张石桌,要说是含情脉脉也不太对劲,若是说是剑拔弩张的话,又多了点缠绵缱绻的味道。
“喝茶吧,不渴吗”由于搞不清楚状况,紫檀只好上前打断了两人,“上好的云雾茶,为了祛寒,我还加了些许紫苏。”
“嗯,多谢。”谢玄濯接过紫砂茶杯,望着碧绿色的清茶,便要饮上一口。
“等一下,别”明净翡刚想提醒谢玄濯别喝,但她转念一想,这是谢玄濯自己凑上来的,中招了也是活该
“怎么”谢玄濯微微一笑,热茶将她浓黑的睫毛熏得有几分湿润,仿若挂着露珠的鸦羽,“这茶喝不得吗”
“你想喝就喝吧,只要你不怕我下毒。”
本来只想浅尝辄止,这一下谢玄濯反倒一饮而尽,还颇为回味的样子,“味道有些新奇,我以往从未尝过。”
“行了,喝了茶就走吧,免得一会毒发身亡死在这儿,我就不好脱罪了。”明净翡悠悠放下茶杯,红唇抿成一线,头也不回地进了前厅。
留下紫檀与谢玄濯大眼瞪小眼,一时之间颇为尴尬。
“殿,殿下我们圣女还要赶回天梧宫,恕在下不能奉陪。您请自便。”
转眼之间,整个前院只剩下谢玄濯一人,她再次望了望枝繁叶茂的枫树,第一次尝到了类似闭门羹的滋味。
但是,连日萦绕在周身的苦闷和无奈,好像莫名地抒发了许多。谢玄濯又在院子里站了许久,感到头晕的时候,才慢慢离开,准备回府。
然而,还没等她走进府门,准备出门的管家就看着她大喊了起来。
“殿下殿下,您这是怎么搞的”
“何事”谢玄濯不由自主地揉了揉脸,觉得还是有些头晕,“我可能有些中暑,不要大惊小怪。”
“不是,您脸上起了好多小红点,奴才去找大夫,您赶快回房休息会。”
看着管家一脸见鬼的模样,谢玄濯满脸狐疑地回到房里,照了照铜镜。
管家的确没有夸张,自己脸上起了一片红点,就连眉心都有一颗,看上去有些滑稽。谢玄濯觉得头更晕了,只好挣扎着躺在床上,半睡半醒。
另一头,紫檀发现谢玄濯走了以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却冷不丁听见明净翡的声音。
“茶里的紫苏,你放得不多吧”
“啊,嗯不多,只放了两三片。”
闻言,明净翡敛眸,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你一会出去打听打听,看看五殿下府的人,有没有去请大夫。”
“请大夫圣女您不会真的下毒了吧”
“茶是你沏的,我要怎么下毒啊”明净翡嫌弃地瞥了眼紫檀,打发她快点出去查探情况。
其实,谢玄濯对紫苏轻微过敏。上一世她们俩偷偷出去烤肉,用紫苏包肉吃,结果谢玄濯全脸起红点,吓坏了许多人,包括对她爱慕不已的贵族坤泽们。
所以,刚才明净翡才会有些许迟疑,想要阻止谢玄濯喝那杯茶。
不过,让那人身体难受一会也好,脸上起了红点,吓跑那些莺莺燕燕就更好玩了。
想到这里,明净翡嗤笑起来,笑完又感到一阵熟悉的空虚,转身收拾起了出远门的包袱。
谢玄濯的卧房里,站上了一排人。
“嗯,殿下应该是吃了某种食物而过敏了。”大夫把完脉,捋着褐色的胡子,“不必担心,待老夫开一服药,煎上几许,也就好了。只是,今日稍稍难受些罢了。”
“多谢大夫。”谢玄濯睁开眼睛道谢,立马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而且殿下还有些轻微中暑,大热的天,就别总往外跑了。”
“谢谢大夫,奴才这几日一定看好了殿下,不让她乱跑。”一旁的管家引大夫出门开药方子,忙里忙外还不忘对谢玄濯说“殿下,正好您病了,就让那些坤泽过来伺候吧。”
正好病了谢玄濯心里气闷得紧,本能地拉过被子遮住脸,想了一会儿挣扎着下床,好不容易捱到门口,关上门栓上了木栓。
不远处,闻见声的管家冷哼着说“脾气真怪,青楼都逛了,还嫌弃这那的。”
就在谢玄濯病好之后的一个月,上燮定下了下一任皇帝的人选。
第一次站在太元宫的群臣中,等待着觐见新帝,谢玄濯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最为尊贵的位子。
暑夏炽热的阳光照在上面,也只反射出比寒冰还要冷的金属般光泽来。
仿佛那不是一张椅子,而是骇人的寒冰囚笼。为了不被冻伤,就要比它还冰冷才可以。
“众位卿家可有要事上奏”
一个男性乾元的声音,从高台上传来。只见谢子龙身着皁色龙袍,玄色为上衣,朱色为下裳,绘着龙、山水、花鸟等图纹。
他那张略显瘦弱的脸藏在冕冠的玉质十二旒后,竟也有了几分威严的味道。
“朕虽登基不久,但后宫空虚,为保我上燮千秋万代,需有品貌端庄、 毓质粹和者为朕绵延子嗣。”谢子龙年轻的脸上满是春风得意之色,还不时瞟过谢玄濯,笑得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