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闪地快, 否则老子这英俊的容颜就毁了

    李长安望着崩裂四射的碎陶片默默地在心底尖叫。可当他的目光落在肇事者的身上，便再说不出话来。

    李凉生前的亲卫李顺，曾经叱咤风云的百战之士, 如今却是形销骨立, 状若疯癫。此时, 他正躺在院中仰面看着天空, 一条薄薄的被褥搭在他的双膝上。然而被面上却没有显出小腿的模样, 只是空空荡荡的一片。

    李长安心下一恸，竟如梦魇般径自走上前去, 掀开被褥。

    “你干什么”李顺惊怒不已，狠狠推开他。

    李长安仰面跌了一跤, 可他却毫不在意, 只管冷着脸伸手按捏李顺的双膝。

    “你是何人, 竟敢如此羞辱我”被李长安摸到伤处, 李顺顿如触电般咆哮起来, 赤红着眼挥手就是一个耳光。

    李长安低头闪过, 又迅速蹲下身卷起李顺两条空空荡荡的裤管。

    “放肆”醉醺醺的李野此刻也反应了过来，立时一脚踹向李长安。

    李长安急忙就地一滚，又躲开了。

    “李野”不等李野再度追上, 行事稳妥待人亲厚的六叔终于赶来了, 迅速接下了李野凶狠的一拳。“他可是二郎的根苗”

    李野怔了怔。

    李顺却仍在失控喊叫着“杀了他放开我，让我杀了他”

    “还不快走”九叔横臂夹着挣扎不休的李顺向李长安怒吼。

    李长安拍干净身上的尘土, 站起身, 朗然道“我有办法令顺叔重新站起来, 行走如常人”

    双膝膝盖完好，胫骨还有部分残余，制作两只小腿加脚掌的假肢, 对李长安并非难事。当然，考虑到如今的技术条件，没有硅胶、没有钢板，制作工艺上会有很大的难度。但李长安相信，钱能解决这些问题。

    “长安，你在胡说些什么”这下，连六叔也惊怒不已。

    这十多年以来，李野与李顺相依为命，李顺始终为自己残废一事耿耿于怀。若是李长安胆敢在这件事上糊弄他，李野就真要杀人了。而以李野的战斗力，恐怕这李府上下所有人捆起来都挡不住他。

    李长安没有理会六叔，只将宁定的目光投向了李顺，一字字地道“顺叔，相信我。我真的可以让你重新站起来。”

    李顺满面迷茫，他亦死死地盯着李长安，眼神似期盼又似恐惧。

    李长安在心底默默估算了一下第一对试用型假肢的制作工期，笃定道“三个月，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可以证明给你看。但在这三个月之内，你必须什么都听我的。”

    院子里沉默了许久、许久，直至李顺嗓音嘶哑地质问“如果你做不到”

    李长安轻轻一笑，自负且决绝。“那我就亲手砸断自己的两条腿，向顺叔赔罪”

    是个狠人绝逼是骠骑将军的种

    院内院外一众亲卫皆在心底暗叹。

    良久，双眼血红胸口起伏不定的李顺咬着牙重重地应声“一言为定”

    出得门来，李探微果然去而复返。迎面见到李长安，他神色复杂。“真有把握吗”

    李长安微微一愣，片刻后，他投身狠狠抱住李探微，嘤嘤道“三弟，二哥好害怕好害怕你可一定要帮我呀”

    李探微长这么大，跟亲大哥也没这么亲近过，只有李长安才总是这么没规矩地又搂又抱。他红着脸有心推开李长安，可却被对方的一双铁臂锁地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

    李长安还在嘤嘤嘤。“我可是你的亲二哥，你帮不帮我帮不帮我嘛”

    堂的，不是亲的

    李探微在心底默默反驳，无奈应道“帮。怎么帮”

    李长安这才松开李探微，沉声答道“明天我就把需要的材料清单给你，但在此之前先把紫电刷了”

    他摁着李探微的背心将人推进马棚，扬长而去。

    你妹我就知道你是装的

    李探微暗骂一声，忿忿地拿起了刷子。

    有此插曲，今日李长安完成一天的训练回到自己的小院时天色已晚。

    锦瑟已安排好了新住民的住宿问题，作为李长安的书童，大宝的卧房就安排在了李长安的隔壁，方便李长安随时传唤。

    听闻李长安回来，刚收拾好行李的大宝急忙到正厅相迎。

    可见到大宝上前来要接他手上的弓箭，李长安却摆着手拒绝了。“我习惯了自己的事自己做，你是我书童不是我小厮，不必如此。”

    在前世地球位面，内卷严重，哪个念书的孩子不是功课才艺安排地满满当当若是没有头悬梁锥刺股，每日学到12点的精神，如何杀出重围博士毕业走上人生巅峰而念书这回事，靠的从来都是自己的血汗，而不是别人的帮助。是以，古代书童这种生物，当真是又腐败又一无所用。李长安思来想去，也只能暂时把这个能认字的大宝当秘书来用了。

    “是”大宝垂手而立，恭恭敬敬地应声。“管家方才令小的转达，明日二郎要去见夫子，请二郎准备好功课给夫子过目。”

    “知道了。”

    国丧即将期满，近日李雍在朝堂上的事务也逐渐繁多，传授李长安氏族学时也常常旷课。为了不耽误李长安，李雍特地安排李长安自明日起开始跟着传授李梦得和李探微文学的夫子进行学习。另外，李延龄为他寻摸的教授士族礼仪的老师今日也终于到岗了，明天开始李长安还要开始学习礼仪，以便来日出现在社交圈时不要出错。

    要见传授文学的夫子，李长安早已准备好了自己写的一些大字。前世，他跟着爷爷习了一辈子的颜体。如今转世重生，因着年纪的关系，笔力大不如前，只是书写时对故国家园的思恋之情却愈发深邃。至于传授礼仪的老师，他回想了一下还珠格格中小燕子学习宫廷礼仪的剧情，决定明天要乖一点。

    “那小的这就去为二郎准备笔墨书卷。”大宝忙道。

    “不必了，我自己准备。”李长安摇摇头，将目光投向躲在墙角的狸奴。“你去帮狸奴。记住，告诉他要带些什么，但让他自己整理，你不要动手。”

    这几日，狸奴的应激期终于逐渐过去了，会在李长安不在院中的时候到处走动熟悉环境。但跟着李长安出这个院子去念书，显然还是令他惊恐。他呆呆地望了李长安一阵，方才小声问道“我也要去念书么”

    “当然。”李长安诧异地看着他，“我们来京城的一路上，你不是很喜欢念书么”

    狸奴脸颊一热，垂着眼没有说话。

    李长安一见他这副受了委屈气鼓了脸的模样就觉得好笑，即刻上前狠揉他的脸颊。“我知道了，原来你是仰慕我伯父可惜，他有官职在身，不能亲自教导你功课。这样吧，你好好念书，待来日学有所成，我去求我伯父收你为徒，可好”

    狸奴怔怔地看着李长安，许久才点了点头，然后抗议“能不能别老揉我的脸都给你揉肿了”

    李长安哈哈大笑，无情揭穿他“你这不是肿，是胖”

    翌日一早，李雍又要上朝。用过早膳，李承宗便带着四个孩子浩浩荡荡地往书斋去了。

    如今在李家授课的夫子名吴沛，表字仲霖，是李雍的学生。他精于经学，本该在兴平年间就应举入仕。然而，因为李玄绮在深宫中失踪一事，吴沛认定兴平帝并非明君。他性情耿直，认为读书人应该如论语中所说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是以，便拒绝应举，准备归乡务农。是李雍赏识他的才学，好说歹说才将他挽留了下来。吴沛出身寒门，在京城无以谋生，李雍见他死活不肯入仕，便将两个孙子的启蒙教给了他。

    以吴沛的才学给孩子启蒙，就好比是土豪爷爷给才念小学的宝贝金孙请了个清华教授当家教。如今再带一个小学生和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对吴沛而言实在谈不上什么压力。

    李长安与狸奴二人在李承宗的指点下行了拜师礼，面对狸奴这个还没有课桌高的小豆丁，吴仲霖只是微微一笑，指点他去第一排坐了。接着，他又接过了李长安精心准备的大字观看。

    “时人习字，多爱摹钟王，你这行书学的是王羲之笔势有几分意思，不过劲道太猛，少了点谦冲平和。你年纪还小，儒家所说中庸之道还不是很懂，还得慢慢练。”话虽如此，吴沛的嘴边却是带着笑，显然对李长安的字还是满意的。可当他又翻到后面的楷书，却不觉微微皱眉。“钟氏楷书流畅雅秀，法度严谨。你的楷书却大为不同，这筋骨和气势太满、太正，又太肥。”

    李长安闻言，不禁扬眉一笑，心道这夫子倒也懂行。

    “学生习惯用中楷，且惯用中锋笔法。”

    在后世地球位面，习钟繇的字帖一般用的是小楷，习颜真卿的字帖则用中楷。毛笔都比人家大了一号，写出来的字可不就也大了一圈么

    吴沛摹着李长安的字在半空中划了几笔，抬头问道“你的字，师承何人”

    “乡间一位颜姓老翁，他见学生力气大适合学他的字，便教了学生两年。”李长安不假思索地回道。

    “才两年”

    “是。两年后，颜翁病重而逝。”

    吴沛摸着胡须满心遗憾地叹了口气，忽而又失笑。“你的楷书元气淋漓，难怪你的行书也这般咄咄逼人了。虽有飘逸之意，却笔锋如刀啊”

    这一点，李长安也很遗憾。书圣王羲之逼格的确是高，一手行书飘逸如神。但他偏偏只能写好颜体，一笔一划刀刻斧凿，改也改不过来。又为之奈何

    “不过，你的楷书别有意趣。为师之见不如专攻楷书，假以时日，或可自成一家。”吴沛看着李长安诚挚建议。

    “谢恩师指点。”李长安躬身行礼，不置可否。

    李长安看王羲之的字，就好比一个靠努力成功的李安见到了一个靠天赋轻松吊打全场的王家卫。那种羡慕之情，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为什么他就能那么轻松，还能那么出神入化人家那才是艺术，我就个是苦力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再向着偶像的方向努力一把。

    吴沛摸着胡须，又问“书读过多少”

    这一问，李长安却拘谨了，沉默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答“字已认全，论语只通读过，不曾背诵。”

    吴沛诧异地看看李长安，又扭头看看李承宗，叹着气道“入座罢。”

    李长安刚一入座，坐他旁边的李探微就已得意地举着书卷道“大哥和我书都学了大半了”

    李长安一面将一份书笺塞过去，一面满不在乎地说“那你可要罩着我啊”

    李探微满脸傲娇地轻轻一哼，顺手接过了书笺。“这是什么”

    “清单，顺叔需要用到的东西和人。”李长安顺口答道。

    “木匠、铁匠、皮匠”李探微一头雾水，“你还要找会酿酒的”

    “酒是帮野叔酿的。反正早晚要弄，就一块找了。”李长安解释了一句，顿了顿，又补充。“我们府中有没有会酿酒的安全些。”

    “夫子来了”不等李探微答话，坐在前排的李梦得已小声提醒。“长安，家里有会酿酒的仆役，等下课后我陪你去找，先专心上课。”

    “谢大哥”李长安飞快地应声，将目光投向了送别了李承宗回来的吴仲霖。

    吴沛四下一望，朗然道“今日，我们讲牧誓。武王戎车三百两，虎贲三百人，与商战于牧野，作牧誓。”

    除此之外，他还带上了姜子牙、杨戬和哪吒。黄天化也不错，可惜死地像是送人头。

    “今商王受惟妇言是用。这句话的意思是商王子受只听信妇人之言，把忠心于他的臣子撇在一边。”

    其实按我们现代人的说法，男女平等，女性也有参政议政权。不能说因为她是女人，所以她发表的意见就一定是错的吧

    “好，今日之讲便是这些，给你们半个时辰，将全篇背诵。半个时辰后，我再来考查。”

    眼见吴沛结束课程负手而去，李长安不禁目瞪口呆原来古代上课这么简单的么这还不到两个小时

    见到李探微乖乖翻开了书卷，李长安急忙捅捅他的胳膊“今天的课就结束了”

    李探微摇头冷笑“哪有那么容易一会夫子还要抽背呢。”

    少年，你是否想认识李白、白居易、苏轼以及鬼神一般的迅哥儿顺便体会一下理解并背诵全文的梦游天姥吟留别、琵琶行、石钟山记以及纪念刘和珍君

    李长安亦睥睨冷笑“区区数百字，很难背么”

    “除了今日学的牧誓，之前学的夫子也会抽背。”李梦得扭头来为李长安解惑。

    李长安心头咯噔一下，赶忙追问“若是背不出来会怎样”

    “抄抄到背熟为止”李探微恶狠狠地答。

    行叭古代嘛，既然教材少，可不就只剩下考背功了么这么说来，幸亏老子穿的还算早，需要背的也还算少

    李长安长长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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