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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古代版庞氏骗局(下)
    长孙临云追到正堂,这才发现除了爷爷长孙达,家里的两位叔叔长孙慈、长孙英,连同尚未出仕的六堂兄长孙处道都已在正堂候着了。长孙临云心底暗暗叫苦,已然心知此事不能善了,急忙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道“临云见过爷爷。”

    长孙达是长孙圭的次子,长孙圭长子长孙先早夭这才由他继承了爵位。老人家如今已经到了古来稀的年纪,头发胡子都已是银白。然而,他出世时显祖已逝,父亲长孙圭却不过将将而立,长孙家在朝堂上再无余荫。那时后族陈氏势大,他的兄长长孙先与姑母益阳公主先后病逝,长孙圭犹如惊弓之鸟,对仕途朝堂再无野心,唯求苟全性命。直至惠宗继位、太皇太后崩逝,惠宗再难容忍颍川陈氏,长孙家这才有了出头之日。

    只是那时长孙肃也已长成,惠宗年富力强,相比长孙达这个此前毫无建树的空头侯爷,自然更青睐长孙肃这等少年英质。是故,长孙达此生虽为侯爷却从无案牍之劳形。待惠宗皇帝发愤图强,靠自己的努力带飞武平侯府后,更加是每日里唯有丝竹之悦耳。只因爵位在身,长孙达自幼的吃穿用度都是顶级,是以更加精于养身。虽说已是白发皓首,但却精神叟立,目测就算不能再活五百年,再活个二三十年还是压力不大的。

    长孙达对这个孙儿并无太多喜爱之情,见他跪在地上也不叫起,反而冷嘲道“哟这不是咱们家小七么小七身份尊贵日理万机,今日怎么有空来见我这糟老头了”

    长孙临云脸上一热。他熟知长孙达的秉性,向来不爱听人砌词狡辩,是以只垂头看着地面,不敢言声。

    长孙达冷哼一声,又将目光移向儿子。对着这个光耀门楣的大儿子,长孙达的脸色仍旧不好看,但语气却明显软和了下来。“坐吧。”

    “谢阿爹。”长孙肃沉稳应声,在父亲的身侧坐下了。

    眼见众人各安其位,不一会府中仆役又将始终挣扎不休的崔炎给押了上来。

    见到崔炎,长孙达更是横眉怒目,当下阴沉沉地言道“崔炎,自从你姐姐入了我们长孙府,我儿帮你崔家置产置地,四时八节总有恩赏。老夫自问对你崔家已是仁至义尽”

    可不等他把话说完,崔炎已忍不住放声大笑,朗然道“我崔家的田土自然是靠某家的本事挣来的,与你长孙府何干”

    长孙英闻言,即刻跳了出来指着崔炎的鼻子大声喝骂“好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阿爹,还与他废话什么,赶紧推出去砍了”

    年近四旬的长孙英是家中嫡幼子,出生时武平侯府已然飞黄腾达。他从小长在锦绣堆里,听惯了别人的奉承,便也不觉得自己的大哥有什么了不起。好在,长孙达虽说偏疼幼子可脑筋仍然清楚,从未想过要改立世子。长孙英也因此总是郁郁不平,但凡大哥家里出点麻烦,他总要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唧唧歪歪。

    “阿爹,毕竟亲戚一场,怎能如此狠心呢”长孙处道急忙劝住亲爹,一脸的无奈与尴尬。

    长孙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长孙处道却实在是个明白人。这武平侯府真正顶门立户的从来都是长孙肃,亲爹如今能蹦跶不过是因为大伯始终念着手足之情。可哪天他真翻脸了,怕是连爷爷也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何况长孙英

    长孙英被儿子扯住了袖口,即刻扭头怒瞪了长孙处道一眼。

    可不等长孙英出言呵斥,崔炎忽然放声暴吼“你们凭什么杀我”

    长孙英闻言,瞬间又将脑袋转了回来,指着崔炎怒斥“你打着武平侯府的旗号在外面招摇撞骗”

    “那又如何”崔炎立时截断他,大声辩驳。“我身为大陈子民,倘若犯案,自有金陵府过问。武平侯府若是自认苦主,就去官府告我呀”

    他一面说一面将目光牢牢锁定了长孙肃,一字一句都是杀人诛心。“长孙统领,你将我抓进侯府私设刑堂屈打成招,可是因为你武平侯大过王法”

    崔炎图穷匕见,长孙临云瞬间明白了他的打算,急忙仰头高喊“舅舅”

    “别叫我舅舅我是你哪门子的舅舅”崔炎喝止长孙临云,威风凛凛地瞪着长孙肃。

    长孙肃沉默地看着向来腼腆文弱的崔炎,一时对他竟有些刮目相看。

    长孙肃虽说孤臣,却从来不是傻逼。朝堂上的风云变幻,他虽很少发话却都一一看在眼里。崇安帝登基,想把羽林卫统领换上自己人。站在崇安帝的角度,长孙肃可以理解崇安帝的考量与选择。但长孙肃执掌羽林卫多年,从来忠心耿耿从无过犯,怎么可能甘愿如此轻易就将羽林卫拱手相让

    但当个孤臣,好处是当皇帝信任你的时候,无人可以动摇你的地位;坏处则是当皇帝不信任你的时候,也就没人会站出来帮你。是以,如今的情况长孙肃若想保住羽林卫统领的头衔,唯有尽快向崇安帝展示他的忠心,赢回皇室的信任。

    这种情况下,将崔炎私自料理了显然是不行的。可若是将他送去金陵府,长孙临云的身世也就不再会是秘密,武平侯府的脸面也就彻底砸碎了。

    长孙达显然也明白了崔炎的打算,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脸都气白了,抖着手怒指着崔炎嘶声道“我长孙家待你不薄,你竟然如此算计”

    “武平侯府待我崔家是薄是厚你我心知肚明,侯爷就少在这说嘴了。你若不敢杀我,我给你指条明路,速速带我进宫找陛下为你申冤罢”崔炎梗着脖子朗然应声。

    崔炎设局诈骗原就不是为了钱财,如今东窗事发,他是早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长孙家若是杀了他,姐姐必定要与长孙肃义绝,自此羁鸟入樊林,重获新生。可若是长孙家不敢杀他,那就不得不给姐姐一个名分,他也算是对得起姐姐了。

    正所谓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崔炎如此强势要与武平侯府同归于尽,竟是把长孙家的男人们都给镇在了当场不能言语。就连一向自命不凡的长孙英,慑于皇家威严也是噤若寒蝉。

    “儿媳来晚了,公爹见谅。”正当长孙府的男人们束手无策的时候,长公主薛浮冷凝的嗓音又在门外响起。

    “大嫂”原本还是泥胎木塑的长孙慈率先起身迎了上去,躬身作揖。“见过大嫂。”

    排行老二的长孙慈是庶子,在嫡庶神教信徒长孙达的跟前并不得脸。他的母亲出身不高样貌平平,也不能给他多少助力。幸而长孙肃性情宽厚,从不因他是庶弟就轻视他。薛浮嫁入长孙府的时候,长孙慈正是年少慕艾。薛浮的风姿教他倾慕,薛浮的行事更令他窝心。年少时,长孙慈曾视薛浮为梦中女神;成年后,他更对这个处事公正得体的大嫂敬佩有加。

    “二弟。”薛浮微笑着应了一声,又将目光移向长孙英。

    长孙英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大嫂。”

    长孙英出生没多久母亲便过世了,长孙达无心管他,长孙肃忙于课业腾不出手管他,府中仆役更加不敢管他,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他小霸王的性格。直至薛浮嫁入长孙家,所谓长嫂如母,长孙英可算是尝到了有个严母是什么滋味。时至今日,他仍旧嫉妒大哥,认为自己跟武平侯世子之间只差了一个公主老婆的距离。可面对薛浮,他还是本能地畏惧。

    薛浮这才满意,随口应了一声“三弟”,又带着四名婢女施施然向前,在长孙临云的身侧站定。

    只见她低头瞧了长孙临云一眼,面上略略浮出一丝讶异。“七郎犯了何事,如何在此罚跪”

    “母亲。”长孙临云轻轻地瞥了爷爷一眼,垂着头不敢说话。

    薛浮也不追究,抬起头看着长孙达笑道“公爹,七郎年幼,若是伤了筋骨只恐将来上不得马”

    哪知她话未说完,立在她身后的长孙英便忍不住嗤笑一声。

    薛浮眉梢未动,只管气定神闲地又补上一句。“不如请家法。”

    她话音一落,身后的长孙英的脸上即刻掠过一丝惊恐,仿佛是忆起了某些惨痛往事。

    上首的长孙达的神情也有些不自在,过了一会,他瞪了长孙临云一眼,气咻咻地道“这次就权且记下了,起来吧”

    “谢爷爷。”长孙临云这才起身,乖乖在一旁站定了。

    “谢公爹。”薛浮亦向长孙达福了福,这才走向长孙肃,在他身侧坐下了。

    而在薛浮的身后,一向如小透明一般的崔幼娘竟也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今年二十七八的崔幼娘生来一张粉白的鹅蛋脸,搭配着水汪汪的杏仁眼,教人看着便忍不住心生怜惜。如果说,薛浮是骄傲光彩的金凤凰,那么崔幼娘便是柔弱娇憨的小白兔。

    崔幼娘显然甚少列席这种场合,这一路都是战战兢兢,无论儿子还是弟弟都不敢看上一眼,只将惶恐不安的目光牢牢地锁在薛浮的身上。直至薛浮温和地向她点了点头,她才释然一笑,按薛浮的安排在长孙达的身前跪下了。

    可怜长孙临云这才刚站起来,一见亲妈跪下了,他只得又跪下了。

    长孙达有些不明所以,即刻将目光投向了薛浮。

    薛浮微一欠身,沉声道“公爹容禀,崔氏入我长孙府多年,向来循规蹈矩。她又为世子诞下一子延续血脉,对我长孙氏有功。是以,儿媳打算上疏陛下,抬崔氏为媵,还望公爹应允。”

    在古代,诸侯贵族女子出嫁,以侄女或妹妹从嫁,称媵。与妾相比,媵可算是明媒正娶的副妻。而妾的身份则要卑贱的多,几乎等同于奴仆。男主人为了结好权贵将自己的爱妾随手送人,尚可称之为风流韵事。但如果是将妻子陪嫁来的媵女送人,则无异于献妻求荣,不但自己名声扫地,妻子的娘家也要打上门来与他义绝。

    当年薛浮出嫁,自然也有两名陪嫁媵女的名额。但长孙肃号称要与薛浮一生一世一双人,主动拒绝了。如今薛浮旧事重提,要过明路抬举崔幼娘为媵,无异于自打脸。

    与薛浮同一处境的长孙肃当然也不愿“挨揍”,急忙握着她的手腕叫道“公主,不可”

    薛浮拍着丈夫的手背,柔声道“你我夫妻三十载,你是什么秉性、待我是何等的情义,难道我还不知么我们夫妻关起门来过日子,只求舒坦如意,何必为了旁人的闲言碎语为难了自己七郎大了,总该为他打算一二,这是你为人父、我为嫡母的职责所在,不可推脱。”

    长孙肃也知薛浮说的在理,只是他扭头看看与他鹣鲽情深的爱妻,再往下望望跪在地上的娇妾与亲子,委实左右为难,不由黯然长叹“我这一生,总求不负。哪知,到头来竟是谁都辜负了”

    倘若李长安在此,必定要大声感叹你家又没有皇位要继承,既然不想愧对爱妻,那就铁了心当一对丁克夫妻又有什么不好

    可在纯正古人长孙达的心目中儿子绝后,那就是不忠不孝当年长孙肃也曾提议过继侄儿为子,可长孙达仍旧强烈反对。老二长孙慈血统不高,他看不上;老三长孙英血统到是够了,可惜本人太会作妖,难免留有后患。由此可见,长孙达虽说偏疼幼子,但也确然是人老成精从不糊涂。

    遇上这种情况,留子去母本是上佳选择。这些年若非长孙肃和薛浮始终拦着,十个崔幼娘也早被长孙达处置了。只是事到如今木已成舟,长孙达也就无谓诸多抱怨惹来长孙临云的记恨了。是以,他只向着崔幼娘一抬下巴。“还不见礼”

    “儿媳见过公爹。”崔幼娘急忙给长孙达磕头见礼。

    “起来罢。”长孙达得意应声,又将目光投向崔炎。

    崔幼娘察言观色,急忙来到崔炎身侧,低声斥道“阿弟,别再胡闹了我知道你不是贪财之辈,快把那些钱财交出来好让官府销案。”

    崔炎却只符之冷笑。“阿姐,你信他们,我却不信”

    他抬头直视着上首的三人,一字字地质问“我阿姐入长孙府多年,你们早可以给她一个名分,为何拖到今日这些年,为了我阿姐的事我求过你们多少回你们何曾理会”

    崔炎目光所及,长孙达一脸恼怒,长孙肃与薛浮却都十分尴尬。

    “想让我将钱财交出来,让你们武平侯府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可以那就敢请长公主现在就进宫什么时候册封我阿姐为媵的圣旨到了,我就什么时候如了你们的意”崔炎断然道。

    古时等级森严,崔炎竟敢质疑武平侯府的信用实属狂妄。是以,他话音方落长孙英就已破口大骂“大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要挟侯府”

    “阿爹,这种拨风弄雨的亲戚早晚害了我们武平侯府,不如杀了算了”长孙英虽是个纨绔却不是个蠢货,显然非常明白如何才能说动长孙达。

    眼见长孙达犹豫,长孙临云急忙上前求道“舅舅,此事可大可小,还是先去官府销案吧。我相信阿爹和母亲,他们绝不会骗你的”

    崔炎却置若罔闻,只冷冷地瞪着上首的三人。

    长孙达自然无惧这样的对视,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崔炎的目光固然愈发嘲讽,长孙达的神色也愈显狞戾。

    长孙临云已知不妙,不由悄悄移步挡在崔炎身前。

    可恰在此时,管家钱无庸忽然进门来报“侯爷,金陵府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