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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钟家夜宴(上)
    年初五,李家老小全数穿戴一新,浩浩荡荡地赶去钟家做客。

    这一日,钟家中门打开,钟林携妻郑氏以及钟机长孙钟玬与他自己的长子钟瑞亲自迎客。

    李承宗与李长安二人这才刚扶着李雍下了马车,钟林就带着侄孙和亲孙一起簇拥了上来。

    “钟林见过文宗,文宗安康”

    “晚辈钟玬、学生钟瑞见过文宗,文宗长乐无极”

    听到钟林对李雍的称呼,李长安不禁肚里暗笑。他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跟李承宗来钟家,这位年纪不过四十上下的钟林可是理所当然地了应了李承宗的一声“舅公”的。如今见了李雍,他却再不敢以“舅舅”自居了。这可真是人的名,树的影

    有钟林垂范在先,另一厢边,钟林的妻子郑氏也已亲亲热热地挽上了王丽质的胳膊,甜言蜜语地恭维“妹妹这身打扮真是让人耳目一新”

    时下世族流行的装扮无论男女都是宽袍广袖,据说是为了展示所谓的云水风度。但在李长安看来,如此穿着并无他意,主要就是为了显示自家有钱,能把大卷丝绸帛锦盖身上。而且,穿一套,扔一套

    但在李家,自从李长安要求家里的绣娘将的衣裳改成束腰的设计后,王丽质立马慧眼识珠看上了这款特别能显身材的设计。王丽质本就是沙漏型身材,如今模仿李长安的束腰设计穿了这款新制的绯红丝绸滚银边收腰长裙,的确美艳地不可方物。

    听到郑氏赞她衣裳,王丽质也不争功,当即笑着一指李长安。“还不是我家二郎,跟皮猴一样一刻都坐不住非说衣裳宽了不方便,就把腰身改成了那样妹妹见他这么穿果然利落,也就仿制了一套。姐姐别笑,日常打理家务,的确松快了许多。姐姐若是瞧着好,妹妹送您两套。”

    然而,王丽质的衣裳虽是收腰,但袖子却足有半尺宽,裙摆拉开能藏一棵圣诞树,也不知打理家务究竟方便在何处。

    郑氏悄悄扫了一眼王丽质魔鬼般的身材曲线,立时笑着推辞。“姐姐人老珠黄,穿了也不如妹妹好看,就不做东施效颦之举了。”

    郑氏这么说,王丽质更开心了,随手就拔下一支金钗插到了郑氏的头上。“姐姐说的哪里话姐姐端庄沉静,自有一股凛然气概,岂是妹妹可比我们姐妹初次会面,这支金钗就当妹妹给姐姐的见面礼,姐姐可千万不要嫌弃呀”

    “这金钗的模样太原可不得见,定是金陵风尚好妹妹,这礼太厚啦”

    不一会,李家的一行人就在这对好姐妹的欢笑声中走进了钟府。

    来到正厅,钟家老小已然济济一堂,就连已与钟家甚少往来的钟本以及向来不受钟逊待见的钟本的庶兄弟们这一回也带着家小到齐了。

    李雍领着家人上前向钟逊轻轻一揖。“钟公”

    “李公来了,快请上座”不等李雍这一礼做实,钟逊已然自案后走下,笑着将李雍送去了自己的左手边坐定。

    李雍威名赫赫,可自李承宗以降却还要跟钟家叙一番家礼。这一回可不同于初访钟家的那一回,不但钟通、钟逊两房全员到齐,就连李长安的身份也已过了明路。李长安再不能如上回那样袖手闲看,而是跟着李梦得李探微两兄弟叫了一路的舅舅姑妈。

    曾爷爷啊曾爷爷你为何不娶钟练之女,却娶了钟练的孙女,辈分真心低了好多

    见礼的间隙,李长安忍不住摸着疲劳的腰肢暗自吐槽。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李长安方才一路认亲认到钟瑷钟璃两兄妹的面前。彼时,他已是两眼空空、六亲不认

    与之相对应的,钟璃却是眼眸晶亮一脸喜色,显然正等着李长安躬身叫她一声“姑姑”。

    这八岁大的小姑娘的一点小心思李长安岂能不知,当即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钟璃见状,立时柳眉倒竖。可不等她出言呵斥,钟瑷已大大方方地向李长安三兄弟躬身一礼。“钟瑷见过三位师兄。”

    “师弟勿须多礼。”李梦得亦含笑回了一揖。

    亲哥哥如此叙礼,钟璃还能有什么话说,只得扁着嘴向李长安等三人福了福。“钟璃见过三位师兄。”

    “璃妹不必多礼。”李长安迫不及待地应声,顺口赞道。“半年不见,璃妹如明月初升更显清丽绰约”

    虽然他总是油嘴滑舌,但是还算有眼光

    钟璃心头一喜,瞬间便将辈分问题抛诸脑后。

    谢天谢地,只因这是钟家家宴,虽说除了李家之外钟家还邀请了别的姻亲,但李家上下作为客人并不需要一一见礼。当然,如果钟家别的姻亲有与李家人交际的需求,也可央求钟家人代为引荐。可这,跟刚满十岁的李长安就没多大干系了。是以,在问候过钟家“王”字辈的几个孩子后,李长安终于可以坐下来了。照旧,他的位置仍然被安排在了钟瑷钟璃两兄妹的身边。

    他们三人亲亲热热地坐在一起聊了一阵李长安在阴馆的生活,整个正厅就渐渐安静了下来。不一会,一长串美貌伶俐的婢女进来为大伙更换了碗碟杯盏,中午的饮宴终于要开始了。

    只见钟逊端起酒爵,朗然言道“新春佳节,一家团圆,大伙勿须多礼。在此,老夫一祝陛下万年,二祝国泰民安,三祝亲朋和睦胜饮”

    “胜饮”

    满堂宾客齐声欢呼,一起饮尽了一爵酒。

    碍于生产力的发展,在原本的地球位面真正的一日三餐直至唐宋时才逐渐成型。而在此之前,虽说自汉时就已有了一日三餐的说法,但中午这一餐多半也只是稍微用些点心脯肉。

    如今来到了大陈朝,这样的情况并无改变。即便是在太原世族之首的钟家,现在摆在李长安面前的吃食也不过是一些点心肉干。这大冷天的吃这些东西,即便钟家给的饮品都是热饮,那也没什么滋味。

    好在李长安早有准备,早餐他是吃撑了才出门的。是以,中午的饮宴他只稍稍喝了点热酒,目光就扫向了正厅。

    只见坐在上首正中的自然是钟逊,他的左边是李雍,右边则是钟逊嫡母的母家河东吕氏的现任家主吕景南。接下来,太原太守钟机陪着李承宗,宁朔将军钟本陪着钟逊妻家汾阳郑氏的家主郑卿所有座次井井有条错落有致,虽说整个正厅内济济一堂坐了六七十名宾客,但的确一点没错。

    然而,这六七十名宾客中,晋阳张氏却不在其中。或许,他们是被钟家安排去了偏厅;又或许,仅仅只是还没到。李长安并不在意这些,他只知道今日,只要张家的人不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就可以做一个好客人。

    “长安可是吃不惯这些无妨,一会随我回房,我让小厨房熬了热粥。”钟瑷见李长安面前的吃食几乎一口没动,忙笑眯眯地凑到他耳边小声嘱咐了一句。

    “如此,叨扰了”李长安也不否认,当即大大方方地道了声谢。

    显然,这满堂宾客中与李长安一样没胃口的并不在少数。而寒冬腊月,没有正常的一餐补充体力,大伙也急需休息以备晚餐时好好交际。是以,钟家中午的这顿饮宴只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便散了。钟家人分别邀请了自己的客人去自己的院子清谈小憩,李长安便也跟着钟瑷钟璃俩兄妹去了钟瑷的书房。

    李长安与钟瑷钟璃两兄妹相识已久,但这却是他第一次来钟瑷的书房做客。作为钟氏的嫡系子孙,钟瑷的书房自是不俗的。当然,这不俗并不是指他的书房有多少富丽堂皇,能闪瞎人的狗眼。相反,因为钟瑷本人不俗的审美意趣,他的书房非但没有多少金饰繁华,反而十分清雅。

    但李长安只要细细一看,就能发现书房内的家具尽是用上好的水楠木打造。须知楠、樟、梓、椆历来为四大名木,而楠木则为其首,可见古人对它的追捧。水楠木的家具给皇帝用也尽够了,如今连钟瑷的书房都是一水的水楠木家具。那么,钟机的书房呢钟逊的呢

    可即便如此,李长安见了钟瑷这一路行来冻地发白的小脸,仍忍不住问道“你的书房没有盘炕么”

    自从去年李家开始推广盘炕技术,就连太原城中的普通中等农家,都已经盘上炕了。可钟瑷如今的书房内却仍只是摆了两盆银丝炭,简直冷地跟雪洞一样。

    “曾爷爷不让”不等钟瑷答话,钟璃就已忍不住出言抱怨。“卧房里都盘了,但书房曾爷爷说,读书人就该有读书人的样子。钟家虽不用子孙头悬梁锥刺股,但若是一点冷都受不得,那也不必再读书了。”

    说着,她又一脸心疼地握着钟瑷的双手,尽力给他捂暖了。

    李长安听了也不禁摇头叹息,虽说读书是要吃得起苦,但也不用自找苦吃吧在李家,就是李雍的书房里如今也盘上了炕,钟逊却非要子孙在书房里挨冻,真是迂腐至极

    但身为客人和晚辈,李长安显然不能出言直指钟逊之非。是以,他只能指着面前的两盆银丝炭道“想办法,找人给这炭盆上面配个盖子,盖子要镂空能出气。稍微做小一些,就是手炉,能拿在手上取暖;做大一些,就是足炉,能踩在脚下取暖。这样一来,岂不比仅在书房里摆几个炭盆暖和多了”

    这种旧式的手炉与足炉在原本的地球位面要到隋时才出现,在如今的大陈,也尚未见过。

    钟瑷听了眼前一亮,不由由衷感叹“师兄果然有捷才”

    李长安并不在意这点小“发明”,只笑道“下次送你几双手套”

    “手套”钟璃一脸好奇地重复。

    可不等钟璃细问,钟家的仆役又送来热气腾腾的汤面热菜。

    看着那一式三份的热菜热汤热面,李长安不禁一脸无奈地伸手撑住了额角。

    所以刚才的点心肉干是传统,现在的热菜热饭是贴心真特么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可虽说对钟家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奢侈做法多有腹诽,但有的吃总是好的。李长安等三人放下方才的话题,头碰头分别干掉了一碗热汤面,待身体暖和了才又高高兴兴地闲聊起来。

    只因方才在正厅时李长安已然说过了自己在阴馆的经历,而钟瑷那充斥着作业和考试的求学生涯又委实枯燥乏味,李长安便兴致勃勃地问起了钟璃的日常。

    “我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学学字、学学画、学学琴、学学舞。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从瑷哥哥去李家求学,我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真是闷都闷死了”钟璃又哭丧着脸抱怨。

    的确,钟瑷钟璃两兄妹年龄尴尬,上面的兄姐都比他们大了不少,下面的弟妹都还几乎是个奶娃子。他俩又并非钟逊这一房的孩子,平日里难免有寄人篱下之感,这才跟年纪与他们相差不大的李长安特别投缘。毕竟,他们与李长安一样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小姑娘都已经这么惨了,李长安当然不能再不正经,不由长长一叹“唉真是可怜你若是个男子就好了,长安哥可以时常来看你,带你去骑马。”

    “哼”然而钟璃听了李长安这番情真意切的感慨却并无多少感动,反而扬起小鼻子娇纵地冷哼。“长安哥在阴馆乐不思蜀,连书信都没有一封,哪还记得哥哥和我”

    说着,她又向婢女丹雪一挥手。

    丹雪点点头,很快捧上了一个木匣奉给李长安。

    李长安好奇打开,却见里面满满当当装了一匣子的马蹄金,估摸着总数应在五百两上下。

    “商人重利。虽然我总也不明白你要这许多钱财作甚,但既然你想要,就给你罢”只见钟璃的脸上挂着一抹不符合她年纪的无奈纵容的表情,语重心长地嘱咐。“玩够了,就收收心好好跟着你爷爷念书,你的诗才绝不能随意荒废了”

    坐在一旁的钟瑷亦笑着解释。“这是我和璃妹攒下的月钱,左右没什么用,就拿来给你周转。”

    李长安望着那一匣子马蹄金一阵沉默。他知道,世族出身生来富贵的钟瑷钟璃两兄妹其实看不懂他究竟在做什么。

    重阳节前,他们俩跟着李雍去晋阳见李长安。李长安带着他们在他的新型农庄转了一圈。面对农田里的肥料、鸡舍猪圈里的鸡屎猪尿,钟瑷尚且还能全程保持营业微笑,钟璃却是将嫌弃都满满地写在了脸上。正如方才在正厅时聊起在阴馆经历,相比矿区如今的规模、未来的发展方向,钟瑷与钟璃更关心李长安这段时日都见了些什么人、做了些什么事。

    可即便如此,他们俩还是慷慨地送上了这一匣马蹄金,仅仅只是因为他们是朋友。

    李长安没有推辞,他只是望着钟瑷钟璃两兄妹认真道“这算入股”

    待抱石将那木匣抱下去后,李长安才又笑问“璃妹平日里可爱玩什么游戏喜不喜欢下棋”

    “手谈么”如果对着外人,钟璃必定是要说喜欢的,因为围棋不但是如今是风尚更是君子之棋。但对着李长安,那就没有装模作样的必要了。“不喜欢,对弈一局要坐大半天,好累”

    李长安听地直笑,的确,围棋这种玩意怎么可能会招小朋友喜欢呢于是,他摇头道“不是围棋,是大富翁。”

    “大富翁”钟瑷与钟璃俱是一脸茫然。

    “这个游戏人多才好玩,抱石去取我做好的卡牌。丹雪、保和,你们也一起来。”

    在前世地球位面大富翁的游戏能够风靡一时果然有他的道理,几个小朋友坐在一起玩了没多久之后就先后入迷了。并且因为游戏过程中李长安带坏了头总是大呼小叫,以至于没多久,从钟瑷书房里传来的嘈杂的欢笑声就又引来了更多的围观群众。

    李长安做事向来妥帖,既然做出了这套卡牌送给钟瑷和钟璃,自然不会只做一套。听得李探微和钟家的孩子们都吵着想玩,李长安便又分发了十多套卡牌给大伙。于是乎,在这个下午,钟家的后宅就成了大富翁的主场。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钟璃这才刚将这大富翁的游戏玩出点门道来。保泰就来传讯,晚宴的时间快到了。

    “姑娘,该回去梳洗更衣了。”丹雪闻言,急忙扶起了依依不舍的钟璃。

    钟璃留恋地看了一眼未完的棋局,缓缓起身。钟璃实在很喜欢这套卡牌,但是这是李长安在钟瑷的书房里拿出来的,那就是送给钟瑷的。至少现在,钟璃是不能开口索要的。并且,世族饮宴,但凡重新出场一次就要换一套新衣裳是最基本的世族规矩,不但钟璃不能违反,钟瑷与李长安也是不能违反的。

    李长安看出了钟璃对这套卡牌的喜欢,当即笑着令抱石又抱来最后两套装着卡牌小木盒分别递给钟瑷与钟璃。

    两人将这两套卡牌一起打开,虽然同样是大富翁纸牌,但他们眼前的这一套却明显比李长安方才拿出来的近二十套纸牌精美多了。不但纸牌更加厚实,纸牌和棋盘上的图案也都是彩绘的。

    钟璃学画多年,一眼就看出纸牌和棋盘上的彩绘画功不俗,不由小声道“这画”

    “是我自己画的,”顿了顿,他又正色强调。“只有这两套才是我自己画的。送给六郎和璃妹的东西,岂能不精心”

    小朋友向来喜欢五颜六色的东西,钟瑷也不例外。如今有了这套彩绘卡牌,摆在书桌上的黑白纸牌就不那么重要了。他笑着向李长安拱手道谢“师兄,有心了”

    钟璃没有道谢,她脸颊一热,竟如塞烫手山芋一般急忙转身将装着卡牌的木盒塞给了丹雪。“丹雪,收起来。”

    “是,姑娘。”丹雪含笑收下木盒,这便扶着钟璃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