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100章 定亲(下)
    走出卧房,钟家的钟林和钟瑷,李家的李承宗和李梦得皆已站在门外。大伙的面上皆是一片焦灼,却是谁也不敢率先言声。而在钟璃的小院外,更多的钟家仆役已从四面八方赶来,悄无声息地将整个院落围了个水泄不通。

    原来,这个时候本该是李长安与钟璃在定亲前见面的时间。根据大陈朝的规矩,这即将定亲的男女见面,双方长辈都要派人陪同。两人见面时身边虽无长辈坐镇,但长辈们也会在门外掐着点。毕竟是古代,给准夫妻培养感情很重要,严防两人私相授受却更重要。

    见到李长安将张鸣提出来,钟林满脸愧色,钟瑷却已急问道“璃妹如何”

    “无妨,只是受了点惊吓。”李长安语气淡淡,无波无澜。

    方才他们来到正厅见到昏迷的翠滴和丹雪便已知大事不好,原本大伙要一齐冲进钟璃的卧室,结果却被李长安拦在了门外。众人皆知李长安此举全为钟璃的名节考虑,便也不曾反对。此刻见李长安神色如常,大伙终是放下心头大石。

    钟林赶忙一挥手,令身后几名绝对靠得住的仆从上前。“守拙,将人交给太舅公吧这件事,太舅公一定给你个交代”

    李长安相信,这件事绝非钟家刻意为之。毁了这门亲事,对钟家绝无好处;毁了钟璃的清白,更加只会连累钟氏全族的女孩子。但这却并不代表他还能容忍钟家对张鸣的维护。

    在李长安看来,张鸣和张默不过是两个废物罢了,根本不值一提。所以当初钟逊要求保下这二人,李长安并无异议。但今日,张鸣居然做出这样下流无耻的事,李长安便再不能容他。

    于是,他冷冷一笑,随手将张鸣往墙上一砸。

    张鸣虽瘦弱,身量却很高挑。可他高挑的身躯在李长安手中竟似玩具一般,被李长安毫不费力地一甩就与坚硬的墙壁撞在了一起。

    只听“咚”地一声巨响,就连站在一旁的钟林都错觉自己浑身疼痛。至于挨这一下的张鸣自然更加痛楚难当,即刻又呻吟着醒了过来。可不等他支起身,咽喉又是一紧。

    李长安闪身上前,一手掐着张鸣的喉咙将其牢牢顶在墙上。他的五指犹如铁铸的一般,直将张鸣掐地涕泗横流。张鸣挣扎着去掰李长安的手指,可却哪里掰得开

    直至张鸣的面色由红转青,李长安这才略略松开手指,盯着他的双目冷冷问道“你要报仇,为何不来寻我”

    张鸣声嘶力竭地大口吸气,呛咳良久方才狞声回道“李长安,我早晚也会杀了你”

    “那你更应该来寻我今日正是个绝好的机会,为何不来”李长安眼瞳黝黑、话音漠然,仿佛如今讨论的根本不是他的生死。

    然而,张鸣却因这一问哑口无言,目光四下乱转绝不敢与李长安相接。

    “因为你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但欺负一个弱女子,你觉得你有这个本事。”李长安又是一声冷笑。这两句话,已然隐含了剑锋般的杀气。

    张鸣目光一缩,隔了一会才赤目圆睁咬牙切齿地回道“李长安有种的你就杀了我你不杀我,总有一天我也会杀了你”

    许是张鸣以为李长安与他弟弟张默一般大,胆色也必定差不多。可钟林却知道,李长安的手上已有不少人命。他汗都要下来了,忙上前道“守拙,是我钟家管教无方”说着,又扭头厉声喝令仆从。“还不快将张鸣压下去”

    岂料,李长安竟抽出了藏在靴筒里的匕首抵住了张鸣的咽喉,轻蔑吐字“卑怯”

    刹那间,李长安那身森冷杀气犹如名剑脱鞘,瞬间威压全场。

    张鸣为其杀气所激,竟是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直至这一刻,他那被酒精蒙蔽的理智方才尽数回笼,忙白着脸直着脖子向钟林哭叫道“太舅公太舅公救我”

    钟林心头一痛,忙小声哀求“守拙,钟、李两家早有约定”

    “约定我早已履行,今日可是另外一回事了”不等钟林把话说完,李长安便出声打断。

    钟林亦知失言,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方又哀告“守拙,纵使当年张家曾铸下大错,如今也已尽数抵偿。张鸣已是张家唯一血脉,难道你真要赶尽杀绝么”

    李长安哪里能容得钟林在他面前偷换主题混淆是非

    他冷哼一声,一脚踹向张鸣的膝弯。

    可怜张鸣虽说正当壮年,但早被酒色消磨了筋骨。眼下再被李长安一顿毒打,早已失了反抗之能,当即“扑通”一声,跪跌在钟林面前。

    只见李长安左手揪住张鸣的发髻,右手持刃架住张鸣的咽喉,向钟林朗然言道“倘若今日张默是来向我寻仇,太舅公说这几句还有些道理。如今太舅公这是为了要保全张鸣而牺牲璃妹么”

    钟林瞬间哑然。

    算你还识相

    眼见钟林不敢应声,李长安心底怒火方才稍稍褪了些,又问“太舅公打算如何处置张鸣”

    钟林终究有心保住他大姐这唯一的一点血脉,忙答“将他永囚钟家庄园,此生此世都不准离开半步,也不准见人”

    “六郎,你怎么说”李长安扭头问钟瑷。

    钟瑷咬着牙,面露忿恨之色,可终究一言不发。

    李长安见状,顿时又是一声冷嗤。“她是你同胞妹妹,你们相依为命,你却不敢为她说句话”

    钟瑷脸颊一抽,双目瞬间赤红如血。钟瑷今年十二岁了,原本应该仍算是一个孩子。可与他一般大的亲妹妹今日就要定亲,而仅仅只比他大了两岁的李长安甚至已加冠取字,视同成年。这种情况下,钟瑷倘若仍安心以孩童自居,事事任由长辈摆布,恐怕他自己也要觉得自己没出息。

    片刻后,他直视李长安,一字字地道“杀、了、他”

    “六郎”钟林不可置信地高声痛呼。

    钟瑷怨恨地瞪了张鸣一眼,又扭头转向钟林。“祖父,张家虽与李家有仇,可璃妹终究是钟氏血脉。张鸣竟然胆敢向璃妹下手,祖父以为,他对我钟家还有恩义吗祖父顾念亲情,只怕终是养虎为患”

    钟林张口结舌,耳边只能听到张鸣惊慌失措地哭喊着“太舅公太舅公”

    却是钟瑷在做出决定后,心思愈发清明起来。“事情出了这么久,曾祖若是有心保张鸣,也早该来了。他不来,就是顾念与祖父的父子之情,要祖父早做决断”

    钟璃身在后宅消息不通,钟瑷却知道自打钟棉过世,张鸣每日里不是指天骂地就是纵酒买醉。为此,钟逊早已毫不掩饰地向钟林表达过不满。是钟林始终惦念着钟棉,在钟逊跟前力保张鸣。

    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莫非阿爹真的不想再管张家了吗

    钟林心尖一颤,当下仰头望住张鸣,神色间满是迷茫。

    两人四目相接,张鸣顿知大势已去,当下哭道“好好我就知道,我张氏一族,早晚死绝在你们钟家的手上钟逊、钟林、钟瑷、李长安,你们给我记着我张鸣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说完,他又开始呜呜哭嚎“爹娘救我”。

    “长安兄,将此人交给我罢,我必不容他活下去”钟瑷理也不理张鸣,只管向李长安提出要求。

    哪知,李长安还是摇头,淡淡回道“夜长梦多”

    “长安”这下,连李承宗都给吓到了。“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

    “长安,见血不祥啊”李梦得亦出言劝道。

    张鸣此等做出无礼之事,李家绝不能容张鸣活下去。但是,真有必要现在就杀吗

    李承宗实在想不明白。

    可正如钟逊始终未曾出现一般,李雍不出现,亦是将决定权放在了李长安的手上。

    李长安不为所动,只将左手狠狠捂住了始终聒噪不休的张鸣的口鼻。

    张鸣自然不会等死,可任凭他那双手如何拉扯李长安的左右两手,都不能将其移动分毫。恰如方才他制服钟璃一般,他与李长安之间的力量差距一样让他绝望。

    “太舅公,从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今日我与璃妹只是定亲并非成亲,璃妹将来还是要住在钟家。我不能,让她因为我而陷入危险之中任何一个胆敢伤害璃妹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李长安直视着钟林的双眼,斩钉截铁地言道“我知太舅公仁善,一时无法决断。与其要你将来怨恨六郎、怨恨璃妹,甚至怨恨自己不如这一应的仇怨血债都由我李秀宁一人承担、一人了断”

    张鸣闻言,愈发急迫害怕。既然力量比不过李长安,他便改用指甲抓挠李长安的手背。

    可这一回,李长安却没有放任,而是迅速反手在张鸣的双手手背上狠狠划了一刀。

    一会他还要在宾客的面前与钟璃完成定亲礼,若是手上带伤就不好看了。

    “呜痛饶命,饶”死到临头,张鸣却仍在意少许皮肉之痛,才挨了一刀就松开双手呜咽求饶。

    钟林心中揪痛,忍不住上前半步。

    “嘘”怎知李长安却突然出言安慰,“你放心,我的手很快、很稳。我向来,都不喜欢虐杀。”

    这话音温和柔软无比,可说话的内容却是又是那般地沉冷残酷。

    之后的一分钟,无比漫长。

    钟林眼睁睁地看着李长安手中的匕首缓慢而坚定地割开了张鸣的咽喉。在他冰冷的手掌下,张鸣那身温热的鲜血如泉水般急涌了出来。

    望着满脸惊恐的张鸣紧扣着李长安的持刀的右腕,先是闷哼出声再逐渐抽搐倒地,钟林的脸一如张鸣那样的死白。他知道李长安杀张鸣,不是杀给他一个人看的,而是杀给钟家所有人看的

    午膳前,吉时终至。

    打扮停当的钟璃终于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注意到等候的亲朋们满面喜色,好似全然不知方才在她小院内曾发生过多么可怖的一幕,钟璃那双始终颤抖不休的小手终于逐渐开始回暖。

    很快,她便与李长安并排而立,站在了钟逊的面前。

    大陈朝以玄色为贵色,是以,这定亲礼上,李长安与钟璃二人的礼服皆是一色纯黑。

    然则,李长安风流俊逸湛然若神,着一身广袖博带的玄色礼服,竟是满身的煞气凌云,如见金戈铁马冲天豪气,教人不寒而栗亦永生难忘。

    而钟璃,姿色天然清丽绝伦,着一袭黑裙就好似沉夜捧出的一轮皎洁月牙,至高、至明、至圣洁、至柔美。

    好一对无双璧人

    宾客中,不知有多少人忍不住在心底暗叹。

    定亲终究不同于成亲,整个流程十分简单,先是坐在上首的李雍与钟逊二人彼此交换李长安与钟璃二人的庚帖与过书回帖;然后李长安与钟璃二人先是各自向两位长辈行礼,接着便转身又向彼此行礼致意;最后,两人交换了文定之礼。

    按规矩,李长安给她的,是一枚上好的玉佩。而钟璃给李长安准备的,则是一只她亲手绣制的香囊。

    自此,这场定亲礼便算正式礼成。

    在满堂的喝彩声中,李长安终于得以上前执住钟璃的手一同走向座位。

    注意到钟璃的脸颊仍旧白地毫无血色,李长安不禁压低声道“别怕”

    钟璃用力一握李长安那温暖的手掌,颤着声应道“嗯。”

    今日,李长安与钟璃是绝对的主角,是以他们俩的座位也就安排在了钟逊和李雍之下。一会宴席开始,还会有不少宾客前来道贺。李长安见钟璃至今都浑身微微发颤,为缓解她紧张的情绪便笑道“方才可看清了我赠予你的玉佩”

    此时,两人虽并肩而坐,钟璃却实在紧张,竟连看都不敢看李长安一眼,只管老老实实地盯着面前忙碌的仆役答道“看清了,玉佩上雕的是竹子。”

    时下流行的玉佩式样一般以各种瑞兽为主,雕竹子的,至少钟璃还是第一次见。

    “不仅是竹子,还有白罴。”

    熊猫吃竹子,这可是经典造型。当然,眼下不能这么对钟璃说。

    是以,李长安又温言道“白罴是神兽,传闻曾是蚩尤的座驾,追随他征战沙场开天辟地。”

    这样的闲聊果然令钟璃逐渐放松下来,不禁好奇发问。“白罴不就是食铁兽么为何吃的不是铁而是竹子”

    “它本就是吃竹子的,传言它食铁是谣传。”李长安耐心回道。“但我雕竹子却并非仅是因为它吃竹子。而是寓意君子如竹,虽争风逐露,却心中有节。”

    的确,长安哥哥虽杀伐决断,却举止有度言谈有方,以“君子”相称是恰如其分绝无溢美。

    钟璃到这时才终是忍不住扭头悄悄看了李长安一眼,又小声追问“这玉佩是你亲手雕的”

    “不错。”钟璃心上一甜,还不及回话便听得李长安又问“那么你呢,为何给我的香囊上绣的是鸳鸯”

    钟璃傻眼了,隔了一会才讷讷答道“规矩就是这样的呀你不喜欢么”

    李长安摇摇头,低笑道“不是不喜欢,不过鸳鸯虽成双实则夜夜换新人,意头不好。记得回头给我补一个双雁的,大雁一生一世一双一对,一只若去另一只绝不独活。”

    望着李长安明亮的双眸,钟璃更是怦然心动,都不及反驳他鸳鸯意头不好的言论就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很快,两人又在喜娘的指点下彼此对饮三杯。

    许是酒意作祟,许是钟璃终于开始逐渐进入李长安未婚妻的角色,她咬咬唇终是小声问道“鸣表兄”

    方才李长安杀了张鸣并没有回去再见钟璃,而是直接去了正堂。毕竟,在宾客的眼中,他只是来见钟璃的。若是离开的时间太长,就该被人背后造谣笑话了。是以,张鸣死后,负责去见钟璃解释下文并安抚她情绪的,是钟瑷。

    钟瑷当然不会告诉妹妹张鸣被李长安杀了,只含糊说事情解决了,让她从此安心。可钟璃但凡回想起李长安当时冷酷的神情,心里就七上八下,哪里安得下心

    李长安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答“被我杀了。”

    钟璃双肩一抽,瞬间花容失色。“杀了”

    于李长安而言,张鸣的存在好似一只臭虫,虽不致命但恶心。将他交给钟家,难保有朝一日他还会再跳出来作妖。所以,不如直接杀了了事。此刻见到钟璃害怕,他不由轻轻一摁钟璃的手背。“他罪有应得,不必怜悯。”

    李长安自问给自己的妻子设限很低,她可以妒忌,反正他也没打算要娶很多个老婆;可以无能,反正除了生孩子其他事他都可以一把抓;甚至也可以傲慢无礼目中无人,反正他自信只有他打脸别人没有别人打脸他。但唯有两条,是万万不能。

    一是残忍歹毒,视人命如草芥;二是糊涂脑残,是个无可救药圣母病

    “我我知道。”钟璃当然不是个圣母病,可她却颤抖着道。“可今日是我们的定亲之喜”

    望着梦幻少女心爆棚的钟璃,李长安忍不住微一挑眉,不置可否。

    钟璃却咬着唇委屈道“乳娘说,今日若是见血,这一生都不会”

    “璃妹。”李长安忽而微微一笑,低声打断她。“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希望你都不要恨我。这样,你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望着笑意如流却孤傲如峰的李长安,钟璃的心猛然一沉。刹那间,她恍惚意识到自己虽与李长安近在咫尺,可彼此之间的距离却如隔天涯。听着那不绝于耳的贺喜声,她一时百感交集,竟再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