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么, 我养够了。”洛兰随口说道,让自己的参谋长把浴缸搬了出去,“我本来也不太喜欢鱼。”
“我觉得这个挺漂亮的。”参谋长忍不住发言道。
“但是你不觉得鱼, 总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感觉么”洛兰伸出手挠了挠后脑,“就是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它目光无神地游来游去, 也挺恐怖的。”
“好吧好吧。”参谋长说道, 叫人把鱼缸搬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这位参谋长,两个人已经搭档超过一年了,他叫莫罗,今年二十七岁,是个贵族子弟。
本来以为他是来刷个资历的,但是没想到在这里呆的时间比他想象的要长。
“说起来, 你家里还没给你安排什么高升的机会吗”洛兰轻声问道,莫罗似乎吃了一惊,“啊,我现在过的很不错啊。”
“所以你是喜欢金鱼的吧。”洛兰转移了话题。
“还不错。”莫罗说道,“你这条鱼长得很周正啊。”
洛兰扶着门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他栗色的头发从转角闪了过去, 消失不见了, 他把空出来的地方清理了一下,然后把自己的书摞在那个矮柜上。
然后他坐回到桌面前, 看着那一摞厚厚的等着他签字的东西。
敲门声响了起来。
“进。”洛兰应声道。
莫罗从门缝里闪了进来。
“在忙吗”他问道。
“还好。”洛兰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一直不都是这样的吗”
莫罗笑了笑, 伸出手拉出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其实我父亲和我说过,想把我调到别处服役, 我也不知道元帅你是怎么知道的。”他说道,手指放在膝盖上,洛兰看了一眼他的脸,“你想抽烟就抽一根。”
“不了不了。”莫罗摆了摆手,“就是今天元帅突然提了这件事,我想问问,是不是我父亲和你说了。”
“没有。”洛兰摇了摇头,把签好字的文件放在了一边,“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了,我身边的军官,数你留的时间久了,大多数人出去之后前程都蛮不错的,也不知道你怎么就留守儿童了。”
“我吗”莫罗笑了起来,他虽然二十七岁了,但是脸却依旧是圆的,笑起来的时候有两湾酒窝,这个时候看上去腼腆地像个学生。
“我没什么出息的。”莫罗轻声说道,“只想跟着元帅罢了。”
“我觉得你挺好的,比一般的参谋长能干多了。”洛兰说道,“多少有点自信啊,你好歹也是我带出来的人。”
“如果说实话的话。”莫罗轻轻地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根烟然后又塞了回去,“唉,元帅你有没有过什么时候,特别想死,就是无论做什么的时候,脑子里都有一个声音说,你赶紧了断吧,闭上眼睛吧,就不会继续痛苦下去了。”
“问我怎么处理吗”洛兰手中的笔在他的指间打了个转,“你多看点伊利亚特少看点唐璜就好了。”
“有什么改变吗,阿喀琉斯,阿伽门农都死了啊喂。”莫罗忍不住笑了出来。
“但是奥德修斯还活着啊,说明不论发生了什么,参谋中的命总是最长的。”洛兰答道,抽出了下一份。
“说到拜伦的话,像他那么死掉也不错呢。”莫罗说道。
“唉,”洛兰看了一眼时间,从抽屉里摸出了药盒来,“我经常感觉我和你比起来简直是身残志坚。”
“元帅从来不想死吗”莫罗问道。
“暂时不是特别想。”洛兰轻声说道,他夹着笔的手轻轻地抚上了自己的胸口,感受到了心脏的跳动,他现在还活着,他究竟在期待着什么呢
有人许诺,要救他。
“拜伦至少死在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上,你要是在宿舍里上吊的话,除了清洁工会拿到奖金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意义。”洛兰说道。
莫罗笑了笑。
“他还会在心里骂我为什么不直接去当太空垃圾。”
“你也知道啊。”洛兰面无表情地说道。
莫罗垂下了头。
“我如果能有拜伦那样的勇气就好了,我就是又讨厌这个世界,又舍不得我的姓氏啊。”他笑了起来,“简直像个小丑似的。”
“那不是很正常,我也很羡慕你的姓氏啊。”洛兰说道。
洛兰是个温柔的人,从来如此。
“但是好好的,为什么又想起死来了。”他轻声问道。
莫罗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抽出了一根烟放在了嘴里,但是却没有点着,他吮吸着苦涩的气息,过了一会,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我父亲说,希望我能资料。”
“有人想要弹劾您贪污等几项罪名。”
洛兰手中的笔停了一瞬间,然后他又继续开始工作了。
“你能和他说等这个右旋收复之后再说吗,那样防线就比较稳固了,否则右旋在他们手里的话,我们就没有办法制作最外层的纵深防御了。”洛兰说道,“你也知道,我在做夏季攻势的计划。”
“这种事也不至于想去死吧。”他轻声说道,从抽屉里拿出了块巧克力递给了莫罗。
“而且弹劾贪污也不算什么大事,大不了回家种田。”洛兰说道,看了看巧克力的包装,居然还是块柠檬味的。
“不止,”莫罗抬起手捂住了眼睛,“如果算下来,罪名成立的话,基本上是绞刑架和电椅二选一了。”
洛兰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公开比较好。”他恢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这样还有点万众瞩目的快乐,总比走在半路上被人捅死扔到下水道里强。”他平静地说。
“元帅你为什么真的愿意去死啊。”莫罗站了起来,手撑在了桌子上,身体微微前倾,对面的白发青年低着眼睛看着文件,看上去似乎被他吓了一跳。
“这是他自己的意思吗。”黑发的青年伸出手,给对面的金发少女倒了杯茶。
“他希望您不必再保护他了。”安汶轻声说道,接过了茶杯。
白色的猫咪在一边散着步,林诺黑色的眼睛看着安汶的脸。
“我知道了。”他说道,向后一仰靠在了沙发上,“所以你到底是怎么躲开监控来找我的。”
“这种事情让别人知道总归是不好的吧。”安汶轻声说道,她看上去平静而冷漠,并且打算守口如瓶。
“他死了之后,你有什么好处吗”林诺问道。
安汶摇了摇头。
她并不打算说什么。
林诺感觉这个金发少女身上的气质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在从前她是柔软而顺服的,让人看了即使不会心生好感,但至少不会厌烦。
但是今天的她身上带着某种强硬的,说一不二的东西,飞扬跋扈,不容人丝毫置喙。
“我知道了。”林诺轻声说道。
“请问,您觉得,他有可能不死么”安汶问道。
林诺思考了一会,他摇了摇头。
也许冥冥之中自然存在某种天意吧,林诺想,他竟完全想不出来洛兰有什么可能得到一个好的结局,他好像就是上天选定的那个祭品,非他莫属。
他曾以为安汶是受命来杀死洛兰的那个人,毕竟对于某些人来说,他们想要给洛兰罗织罪名已经很久了。
“说起来,我应该没和你提过一个叫鲁兹的人吧。”林诺笑了一下,看着墙上的钟表,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应该不会有什么人来了。
安汶摇了摇头。
但是她其实听说过这个名字。
鲁兹,今天四十五岁,是上一代的战斗英雄,也是如今政府实际上的话事人之一。
也是他们现在的总司令官,洛兰的顶头上司。
“想让他的死的人里,老师他属于排在前面的。”林诺微微地笑了笑,“当然我应该也在老师想要弄死的人里面名列前茅。”
老师。
“他们有私仇吗”安汶轻声问道。
如果有一个在洛兰死后也得碎尸一下的仇人的话。
那有些方案就行不通了。
“有。”林诺轻声说道,“我怀疑如果让老师选择的话,他会把洛兰碎尸万段的。”
“我在毕业站的时候,并没有打赢老师。”林诺轻声说道,“你也知道我比较擅长大兵团运动作战,但是毕业考试是小规模的,拼技巧和诡计的测试。”
“老师在学校里坐镇这么多年,只有一个人打败了他。”
就是洛兰其人。
“他那个时候年轻气盛。”林诺说道,“可能也是的确不知道自己的水有多深。”
“他从不参加老师举办的茶话会,也不和贵族们有太多的往来。”林诺笑了笑,“所以说他有今天,有人也许会说他是自作自受吧,谁让他目中无人呢。”
安汶安静地坐在另一面的沙发上,手放在膝盖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然而国内如果爆发政变,一定是小规模的遭遇战,老师他如果不能看到洛兰死的很透的话,总是会担心些什么呢。”林诺低声说。
“敌国呢,中立组织呢,有人能胜得过鲁兹的么”安汶问道。
林诺摇了摇头。
“没有。”林诺轻声说道,“在这种战术上,鲁兹一生只吃过一次亏。”
“但是就因为这点小事,他就要他死吗”安汶轻轻地笑了笑,“谢谢林先生,我知道了。”
她站了起来,从包里摸出了一张不知道是哪个粗心大意的官员漏下的门卡,走了出去。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想收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