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兰的左手受过伤, 黄芪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按在了墙上,他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的手铐, 将白发青年的左手和床脚铐在了一起。
然后他看着对方的脸,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期待着洛兰的表情, 他会害怕么, 或者是仇恨,然而他全部猜错了,洛兰的眼睛并没有躲开,反而直视着他,白发的青年纤细而脆弱,好似冬日里飘着雪的山林, 看上去宁静异常,谁知道里面会不会藏着已经被饿疯了的狼群。
“我现在就杀了你,会怎么样。”黄芪问道,抬起刀,在白发青年苍白的脖颈上, 划出了一丝淡淡的血。
“不会怎么样, ”洛兰轻声说道, 抽了口气,“你试试啊。”
“你在害怕什么呢”洛兰抬起了眼睛, 湛蓝色的巩膜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挑衅,“捅下去啊, 我就死了,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杀了我啊,你不是杀过很多人么, ”洛兰轻声说道,“你今天就是来杀我的吧。”
黄芪在恐惧,他也说不清楚这种恐惧是从何而来,可能人类天生就会对某些不对的事情感到敏感。
所以有什么不对的呢。
太容易了。
这个青年被自己按住的太容易了。
他在想什么。
他必然有个企图。
洛兰宁静地看着他,蓝色的眼睛像天鹅绒一样死寂而缺乏温度。
“既然我要死了,我问你。”洛兰轻声说道,“你认识她么”
“你害怕她会死么”黄芪笑了笑说道,“是的,我认识她,我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她肯定会死了。”
洛兰轻轻地笑了笑。
“那我问你一句,你把她的照片发给老师了么”他轻声问道,看上去平静异常。
黄芪突然感觉到某种不妙,他猛的往后一躲,而这个白发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掰断了自己的拇指,从手铐中脱了出来,他的口袋里藏着一支从医生那里顺走的镇定剂。
黄芪的身子软了起来,在他来得及做什么的时候,洛兰抓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小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他的手上。
“我听说做你们这一行的,嘴里都会有一颗假牙。”洛兰平静地说,他紧紧地扼着他的下巴,使他无法合上牙关,镇定剂的效果在血液里迅速发挥着作用,他试图抬起手,或者用膝盖来撞这个单薄的白发青年,但是肌肉的力量在迅速的流失。
洛兰的刀在他的口腔中不疾不徐地敲着,似乎在检查假牙的位置。
“你想干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当然是不想让你死了。”洛兰的声音很平淡而且冷漠,“你和我说,你有没有把消息发过去,如果你告诉我的话,我就让你死。”
“你趁早死心,我根本不害怕会发生任何事。”黄芪说道,“隔行如隔山,你搞这些没有前途的。”
“你不就是好奇你的那位情人有没有被发现么”黄芪轻声说道,“怎么了,依赖上她了,我以为你不是很容易三从四德的那种人呢。”
“离开她就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什么了么”黄芪说道,想要抬起手,但是还是做不到,洛兰看着他的脸,突然笑了起来。
“你这么说,我突然感觉好像是有一点呢。”洛兰平静地说,“不过我好像知道了。”
“你还没有告诉老师。”他的语气很笃定,“否则他们不可能只剩下她一个。”
“如果是知道她和你的关系,准备到时候让你看着她死呢。”黄芪轻声说道。
洛兰坐了下来,手中的刀抵着他的口腔,看上去似乎很轻松,他在地板上把自己脱臼的拇指按了回去,活动了一下,似乎感到了一点满意。
“那也挺好的不是么。”他突然笑了笑,“这样岂不是更好,不到最后关头,她肯定是不会死的。”
“但是我觉得他是不知道的。”洛兰轻声说道,“如果知道的话,我也知道了。”
“元帅下定决心在当地死守。”安汶看了看命令,现在他们需要紧急检查辎重还够使用多长时间的。
这是个好办法,在原地坚守,等待援兵,说不定可以里应外合,将对方一窝端了,从理论上来说是很好的,所以士兵们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太多的慌乱。
“食物和水没什么好担心的。”安汶报告道,“可以支撑到指定的日期。”
“很好。”安汶收到了回复,她从仓库的内部向外走着,顺便关上了仓库的灯。
她作为前军还是和指挥部在一起的,后军可能有点危险,毕竟指挥部不在后军,但是他们的物资储备更多,安汶轻轻地出了口气。
后军可以被顺利击溃的话,前军也没有什么指望了。
但是目前来说,双方的态势十分焦灼,我们好像吃不掉他们,他们也冲不出去。
安汶忍不住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德鲁兹害怕了。
他必然从被围中感受到了什么,他自己放弃了直接突围的想法是,如果这样的话,自己就会在劣势的状况下,碰上那个人。
那个他一生中唯独没有把握胜过的人。
安汶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微笑,在黑暗的仓库中没有人能发现她笑了出来。
但是她就是感觉自己的心情很好,好到实在此时无法控制自己的嘴角上扬。
她真情实感地感觉那个人的荣誉就是自己的荣誉,她听着那些窃窃私语,说着对方的可怕,她的脸上虽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但是她的心里却一直感觉很轻,就像是心脏变成了一片羽毛,在半空中漂浮着,如果不是物资紧缺,她可能想喝一点热红酒了。
大多数时间都是寂寞的,安汶在漆黑的仓库里笑了一会,四周十分的安静,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她扶着货架,这种完全漆黑的环境让她感到了某种安全感。
但是她依旧不能自言自语,也不能笑出声来。
有很多人长期待在黑暗中并不会发疯,但是如果听到了光亮的讯息,很容易倒在黎明之前。
黑发的少女平稳地从一排排的铁架中走过,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看上认真而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忧心,没有人知道她刚刚在黑暗中自己一个人笑得多么放肆与张扬。
“物资是够的,”因为要节省资源,所以没有必要的灯都关上了,安汶坐在了一片黑暗中,轻轻地说,“所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援军一来,我们还是会胜利的。”
德霍小姐蜷在座位里,恒温器也调整成了节能的模式,如今室内的温度并不高,安汶也穿上了自己最厚的外套。
“说实话,我心里总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德霍小姐轻声说道,“我们回不去家了。”
安汶摇了摇头,“这刚是开始的阶段呢,而且我们援兵来的距离比他们调兵的距离更短,鹿死谁手并不好说,说不定是他们变成夹心饼干了呢。”
德霍小姐勉强的笑了一下。
“我觉得不对。”她轻声说道。
“有什么不对的。”安汶问道。
“我们从前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已经很久没遇到这样的事情,直接被简单干脆的包围了。”德霍小姐轻声说道,“就像是案板上的肉一样。”
“好像的确有点,快。”安汶说道。
“我从前没遇到过这种事,太快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知道我们现在出不去了。”德霍小姐说道,手蜷缩在了袖子里。
安汶坐在椅子里,看着走廊里残存的灯。
“指挥部会想出办法的。”她伸出手,梳理着自己的头发,“我们只要管理好仓库就可以了,我们的考验才刚刚开始,毕竟如果被困的话,会有些人对仓库有不好的心思的。”
德霍小姐点了点头。
“希望吧。”
她伸出双手,合十在面前,似乎想向什么神明祈祷似的,但是却又想不出来自己到底应该求助于哪位神明。
她放下了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安汶笑了笑,伸出手,放在了她的手上,“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她笑着说,“即使,即使是最坏的结果,也有大部分人可以活下来的不是么”
“不。”德霍小姐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你知道元帅他,还有上面,是不能忍受战败的耻辱的。”
“如果,”她轻轻地咬了咬下唇,“要么胜利,要么死,这是军校里说的,你不记得了么”
“学校里说的,和真实世界,还是不一样的吧。”安汶轻声说,拍了拍她的手,“元帅不会那么残忍的。”
“他会的。”德霍小姐轻轻地说,“如果是鲁兹的话,他会的。”
安汶笑了笑,“那就保护好自己,尽量活下来。”
“谢谢,”德霍小姐努力露出了一个笑容,“这种时候还在努力安慰我。”
安汶轻轻地往椅背靠了靠,“据说你想的事情越好,越有可能会有好事发生,这叫做吸引力法则,你可以多想想好事。”
德霍小姐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如果心里实在感觉压抑,去走廊走走吧。”安汶建议道,正好她想摸一下,节能模式下有哪些灯还是亮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