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诺把剪刀挂在了手指上, 略微比量了一下盆景,然后拿起了水壶,倒着水, 他的猫跳了上来,用软绵绵的爪子去拨弄水流,然而又对被弄湿的爪子感到不满, 疯狂地舔了起来。
这世界很安静呢。
世界在下雪的时候, 总是洁白和寂静的,万事万物好像都消弭在了这一片茫茫的白色之中,天色很暗,他打了个哈欠,准备去睡觉。
昨天的时候姐姐问他,会不会被起用, 他觉得不会。
如果这个时候启用自己,那不是面子和里子都丢了个干干净净么。
“你不去争取一下么”姐姐问道。
“我又不是神仙。”林诺说道,他将地图调了出来,看了几个来回,他觉得自己没什么思路, 于今之计, 也就是里应外合了。
但是还要防止对方围点打援。
这是相当精密而困难的操作, 如果洛兰还在的话,派他去比较合适。
他将猫抱了起来, 这种天气实在太适合睡觉了,不睡觉简直是在浪费生命, 从降职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被弃置了。
在被降职之前,他至少是个诚实的人, 看到有谁干了蠢不可及的事情,他还是会讲一讲的,当然差点和人打架这种事情实属因为他太年轻。
但是他降职了,而且临阵换人导致北翼全面溃败,但是上面的心情似乎很好,只要自己这个烦人鬼拎包走人了,北翼丢上一两座要塞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那时候经常听到人议论纷纷,说他想成为新贵,但是失败了,蓄意报复,才导致的北线溃败。
林诺在这方面必须澄清一下,虽然他的父亲很想成为新贵,但是他从小就被叨念着新贵的问题导致他一点都不想成为新贵了
没办法,当你的父亲比较的时候,孩子一般也会比较叛逆。
总而言之,不论他是怎么想的,从实际上和舆论上,他都背了这口锅。
原本的处分计划是从元帅到上将,然后去后勤部门工作。
后来的处分是从元帅到中将,去纯文职部门工作。
基本上,可以说一句前途尽毁了。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洛兰陪他去看了电影,去了某个还不错的电影院,也不知道电影院的脑子里进了几升水,当时就放了一部兵临城下。
战争场面拍的比较假。
演员还算漂亮。
讲了己方将军和敌人谈恋爱的故事。
洛兰看了一小半就睡的比白天的猫还死,把自己蜷成一小团塞在椅子里,嘴里咕哝着一点梦话,比方说解职不要紧,你看我不也被解职了,人生不就是起落落落落落的么。
幸好午夜场里面没别的人。
林诺伸出手,晃了晃他。
毫无效果。
林诺选择从洛兰的另一边把他进电影院死活都要买的粉红色爆米花拿了过来,放在了嘴里一枚,还是温热的,草莓的甜香气息散发了出来。
然后他一怒之下把他的奶茶也拿了过来揭开盖子喝了起来。
他有些后悔没有去看隔壁的鬼片或者再隔壁的动画片了,至少这样洛兰就不会睡成这样了。
人在冗长的文艺片中,总是容易想三想四的。
他也是。
主辱臣死,名存身丧。
忍一时越想越气,林诺抬起手,用手肘撞了撞洛兰,“起来了,起来了。”
他思考了两秒钟。
“教官喊跑操了”
洛兰蓝色的眼睛一瞬间睁开了。
果然有用。
“演完了”洛兰伸出手准备摸起自己的奶茶杯,然后抓了个空。
“你这个孙子,为什么不自己买。”洛兰坐直了身体,表示了相当的愤怒,“还给我,现在,马上,立刻。”
林诺摇了摇。
洛兰发现它已经空了。
“你这个狗东西。”洛兰不满地说,然后看到爆米花桶也空了,“都是我买的啊。”
“票还是我买的呢。”林诺说道,拿起了最后一块,放在了嘴里。
“但是我没看啊。”洛兰说道。
“你也好意思说。”林诺出了口气,向后靠了靠,“鬼知道它什么时候能演完啊。”
“电影院里不是不许聊天的吗”洛兰轻声问了一句,然后回过了头。
一个人都没有。
前面一个人也没有。
“好吧,你讲。”洛兰重新瘫回了座位。
“我认真思考了我的前途问题。”林诺轻声说道。
“回家收租”洛兰建议道。
“那倒是很好啦。”林诺说道,“收租什么的。”
洛兰应了一声,“所以你要辞职么”
“不啊。”林诺轻声说道,“我问你件事,你怎么看皇上。”
洛兰看着电影画面,两个人应该在激情热吻,他看不懂,但是大受震撼,过了一会,“没想过,真的没想过。”
“也许该锻炼一下身体了,我担心他会得糖尿病。”洛兰憋了一会,终于提出了一条见解。
林诺笑了笑。
“你说的没错,皇帝就是个无脸人。”林诺轻声说,“但是有些时候还是多少有点用处的。”
“你喊我起来就是为了聊皇上么”洛兰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我问你,你觉得什么是谋逆。”林诺问道。
洛兰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是说,皇帝也会谋逆么”洛兰轻声问道。
林诺点了点头,“你同意么”
洛兰摇了摇头,“应该有点道理吧,但是一般人还是不会想太多的,谁赢了,谁就是对的。”
“那你,”林诺轻轻地靠近他的耳边,问道,“要为谁取得胜利呢”
洛兰坐了起来。
“多数人吧。”洛兰思考了一会,轻声说道。
“即使对他们来说,皇帝在谋逆。”林诺轻声问道。
洛兰微微点了点头。
“即使死”林诺问道。
“那就死吧。”洛兰轻声答道,“反正我不像你,有家产需要继承。”
他伸出手,苍白的半透明的手指在荧幕的光下镀上了一层色彩。
“我,也算是烂命一条了。”洛兰说道,“没得钱,没得爱情,没得家,没得未来。”
“会有的。”林诺轻声说道,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硬币,“你看,如果正面朝上,你就会有爱情的。”
“把这种大事交给硬币真的可以么”洛兰说道,但是他的眼睛诚实地看着硬币。
林诺伸出手,弹了一下。
“反面哎。”洛兰说道。
“你怎么发现是反面的。”林诺说道。
“没有数字唉。”洛兰说道,“我还是认识硬币的。”
“游戏币两面都没有数字的。”林诺信誓旦旦地说。
洛兰一脸狐疑地表示姑且信你好了。
“我不想让你死。”林诺轻声说道。
洛兰看了看地板,然后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空杯子,表示你如果有良心就不喝我的奶茶了。
“我真的觉得活着很痛苦。”洛兰轻声说道,“我什么地方都不如意。”
“你身体的事情和你父母谈了么”林诺轻声问道。
“根本说不通。”洛兰答道,“我已经放弃了。”
“长痛不如短痛,”洛兰轻声说道,“如果死了就不疼了。”
“你看,刚刚的硬币都说你将来会幸福的。”林诺说道,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洛兰笑了一声,“行,我要是没有爱情,你赔钱么”
“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两个的。”林诺表示赔钱是不可能赔钱的,只能努力帮你找找才行了。
洛兰笑了笑,他垂下了眼睛,看着电影荧幕下方的微光,“如果我不想死了,是不是对你来说是个损失。”
“你说什么呢”林诺轻声说道。
洛兰道了歉。
“我随便说的,真的是随便说的,你忘记这件事就好了。”
林诺看着他的眼睛。
“我想让你活下去是真的。”林诺低声说道,“你说你没有什么意思,我就有了么”
“我从小就待在家里,认识各种奇怪的人,然后我还全都得罪不起,反正就是,人家让怎么的就怎么的。”林诺说,“我父亲只想拿个新贵当当,所有送我去读军校。”
“然后在军校里,父亲说,你要多认识一些厉害的人,然后你知道,他们去,我就给他们望风,”林诺笑着说,“也没感觉多厉害,反正人生谈的无非就是去什么地方消遣。”
“那你还带我去。”洛兰低声抱怨道,“我人生第一次喝酒也是你灌的。”
“你好像就没带我做过什么好事。”
“我那不是让你见识一下新的世界么”林诺说道,洛兰表示你不用再让我见识了,我真的不需要。
“你还带我去偷核桃,我差点没从树上下不来,”洛兰抱怨道,“那个树,那叫一个高啊,秋天学校都是来消防车摘核桃的,你就撺掇我去偷。”
“我这不是帮你锻炼身体增强体质么。”林诺厚颜无耻地说。
“搞的我就好像从来没对得起你似的。”林诺说道,“我肯定会罩着你的。”
“希望我能活到那时候。”洛兰无动于衷地说。
“你好好保重身体啊。”林诺忍不住说道,洛兰低下头看了一会自己的手,“也许吧,希望以后能好吧。”
“会好的。”林诺轻声安慰道。
白发青年转过了头,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虽然你总是坑我,但是需要我死的时候,麻烦通知我一声,”洛兰轻声说道,“我相信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