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饶许是也看出来了她的疑惑, 他眼中冰霜散了几分,道“禁书库是从各地收回来的邪门歪道,为了阻止它们在民间再次祸害民众, 师兄在禁书库下了层层禁制,也不知他是如何进去的。”
容桑听完再次转头望向了幽深黑暗的巷子里,那里早就没了铃铛声, 寂静一片, 但里面仍旧残存一丝活人的气息。
沛饶看了方才那名弟子一眼,那弟子会意,带着几名师弟跑进巷子,隐入了黑暗中。
容桑在巷口能感觉到他们离那缕气息越来越近,那缕气息从方才他们到来的时候开始便一直没有动弹,一直在原地待着, 倒像是特地等他们来似的。
几名九宫日弟子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即将靠近那缕气息时,巷子外面的人听到里面传来两声呼唤“快进来我们在里面找到齐家大公子了”
齐永贞他怎么会在这儿
容桑心底还在疑惑,脚下却比谁都快,心里一动, 出现在了几名弟子面前。
方才进去的弟子从地上捞起了齐永贞, 在他鼻尖探了探, 只剩下一口气了。
齐永贞似是失去了意识被丢在这儿的,他脖子上青紫一片, 身上到处是伤,胸口处衣服被撕开, 有人在他心口处划出了一个十字,血流不止,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
如此轻易就找到了齐永贞, 让容桑一瞬间觉得不对劲了起来。
不是要换命吗,她抬头看了看尚未露出全脸的红月,还差最后一步,席今怎会这么轻易就让齐永贞逃了出来
几名弟子脚步急促,急着带齐永贞去找他们当中的几个医修看看,齐永贞昏迷得厉害,被两人抬着,紧蹙着眉头,一双手垂落身旁,跟随抬他的人的步伐轻轻地晃着。
那是双带了些薄茧的手,虎口有些细小的伤口。
从九宫日到玉溪牙,容桑第一次皱起了眉头。
“师尊发现了什么”江归晚从巷口走了过来,在她身后停下,跟着她看过去,眼中带着几分茫然,“可是齐公子有什么异样”
容桑淡淡瞥了他一眼,又恢复了原样。
江归晚知道吗
原书中玉溪牙全部事件都是魔界一手促成的,目的书中井没有明说,他们派人引发暴乱,吸引江归晚来这儿,没多久后,有魔修联系江归晚,与他交换情报。
第二天,玉溪牙全镇人口全部离奇消失,只剩下那条巨壑,九宫日将玉溪牙几乎翻了个遍,找不出居民们的去处,最后只能无奈地将目标转移到仍在不断扩大的巨壑,填完后便回去了。
剩下的几千民众便跟那巨壑一般,莫名其妙得消失了。
哪怕是连常经纶来了依旧找不到这些人,最后得出的唯一解释便是他们都不在世上了,不然不会消失的如此无影无踪。
没人怀疑江归晚,他不过是个小弟子,常经纶一双手都算断都算不出他是魔尊的儿子。
她神色淡淡的,问他“你见过齐永贞吗。”
江归晚茶色的瞳孔蓦地一缩,他攥着指尖“弟子,弟子第一次来玉溪牙,没见过齐家公子的。”
容桑视线落在了逐渐消失在她眼前的齐永贞身上,没有看见江归晚的异样,她慢吞吞地开口“你没见过,我也没见过,这儿的人都没见过。”
江归晚好像懂她的意思了,却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去听似的。
“既然没人认识齐永贞,谁都可以成为齐永贞。”
耳边像是响起了什么诅咒,江归晚眼神放空,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他的什么开关,他右手整只手臂突然抖动了起来,在衣袖下握紧了拳头。
顺着手背看上去,能看见他手腕上几道井不明显的陈年伤疤,一道一道横过他的手腕内侧,因数量过多,在皮肤上留下一块一整块凸起。
没人数清过他被割了多少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没有说谎,他第一次来玉溪牙,在这儿之前他从未见过齐永贞。
他如此害怕的原因是,他能感受到那些从他身体里取出来的血在向他呼唤,这里有人喝过他的血。
而那个人,就是刚被抬走的齐永贞。
若是师尊发现了,会不会把他当成怪物
江归晚全身冰凉,闭上眼睛,连呼吸都快停止了。
容桑说完便看向了江归晚,想去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可江归晚闭眼闭得早,容桑只能看见他脸色苍白,右手背在身后,一副被冻着了的模样。
她想喊他,不过刚张唇,便见江归晚紧紧拉住了她的手臂。
“师尊。”黑暗的巷子中,少年声音发着颤。
在她之前进来的弟子们都已经出去了,空荡荡的地方只剩下了他们两人,江归晚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无人看见时,他抓住容桑的手倏地用力,用力得像是他下一秒就要被拖进什么无底深渊。
江归晚明明比容桑还高大半个头,可容桑在黑暗中抬头看向他的眼睛,却总觉得是他在仰望自己似的。
“师尊,”江归晚声音压低了许多,“弟子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师尊可不可以都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真的尽力了”
他不是故意要逼人喝他的血入魔,不是故意伤人,不是故意想回到那不见天日的牢笼中去。
这语气近乎乞求,容桑喉咙都在发痒,她试图收回手,却被江归晚拽得更紧。
“师尊,你相信我好不好”
若是白日里,众人前,江归晚连碰都不敢碰容桑的衣衫。
可夜晚的时候,那些恐惧和焦虑被无限放大,他能感受到不远处巨壑里若有若无的魔气,能感受到他那魔尊父亲似是后悔了与他的约定,要将他重新抓回去,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半副魔骨只剩下了残缺一角,很快便要将他整个吞噬掉。
他还能清醒多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想和师尊说清楚,又怕师尊觉得自己是个怪物,于是他退而求其次,只想让师尊相信他,那些他之后可能会做出的事情,都井非他本意。
容桑被他语气中浓浓的情绪震得愣怔在原地。
与其说是恐惧,倒不如说是绝望更多一些。
江归晚到底要干什么
“师尊教过我的,我都记在心里,我从未想过要主动伤人,我很感觉师尊,我不想让师尊,让师尊因我而蒙羞师尊你相信我好不好”
那些因江归晚一番话微微而冒出头的几丝犹豫又再次被容桑按了回去。
从未想过主动伤人
她猛地拉回了自己的衣袖,力道之大让江归晚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地上。
“师,师尊”江归晚眼里冒出泪光,他一只手还抬着,又颓然地落下了。
师尊不信他吗
“你当真从未主动伤人”容桑眼底冰凉,铁蝉死那晚的情形还浮现在她脑海。
那铁蝉算什么
因它只是个逃出来的树精,便连列入未来魔尊年轻时的作恶名单都不配了吗
江归晚被容桑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意吓得后退了一步,他指尖一动,捂住了自己的右手腕。
容桑见他这副模样就来气,搞得好像做错事情的,在逼迫人的永远是她
她冷笑一声,甩甩衣袖上的脏东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巷子里。
“师”
江归晚想开口,可容桑走得太快了,仿佛看他一眼都觉得晦气似的。
宽大的巨壑在此时倏然冒出了一阵巨大的尘烟喷向了夜空,里面传来几声轻微的咯咯笑声,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他在夜色中看向自己凹凸不平的手腕,一动不动,呆滞地像座雕像。
齐永贞被人带到了北边的宅邸,容桑赶到时他已经醒了,正抱头惊恐地躲在柱子后,看谁都像坏人。
“你们真的不是坏人吗那个抓我的人死了吗你们不要过来,离我远点”
这吼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尤其刺耳,容桑伸手,隔空从沛饶的衣袖中拿出了一沓符咒。
她在原有的符咒基础上又画了几道,随即从自己袖中拿出颗药丸,无声走到胡乱朝空气中拍打的齐永贞身后,将符咒往他身上一贴。
齐永贞本就受了重伤,丝毫没有还手之力,方才的恐吓也都是花架子,力道小得连只猫都吓不住。
待人不动后,她又捏住他的下巴,将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
“嗯嗯嗯”齐永贞眼睛瞪得老大,却张不开嘴质问容桑刚刚给他吃的是什么。
容桑往他身上一扫,发现他伤口都包扎好了,他受的伤很重,但九宫日弟子估计给他吃了什么别的药丸,让他恢复了几分力气在这儿犯傻。
沛饶皱着眉头看她,不解她是要干嘛。
容桑用眼神示意他不要阻止,随即自己轻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一旁能听见这话的弟子都面面相觑。
这人不是齐家大公子齐永贞吗却舒师叔这问题着实让人费解。
那咽下去的药丸开始生效,齐永贞瞪大双眼,惊悚地感受到自己嘴巴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听见自己开口“我叫齐永贞,南和玉溪人士。”
容桑脸色凝重了几分。
她喂下去的是吐真丸,这人没说谎。
“是谁带走了你,杀了你全家。”
齐永贞脸色更白了几分,眼睛红了一片,露出几分恨意“他说他是九宫日的弟子名字叫席今”
哪怕早就知道是这个人,可亲耳听见他拿着九宫日的名号在外面作威作福,沛饶还是脸色臭得不行,吓得周围的弟子都默默往外站了几步。
“那他去哪儿了。”容桑接着问。
为什么她自始至终都只能察觉到一个人的气息,而席今明明在镇内,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心底的恨意铺天盖地,齐永贞往后撞了下柱子,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不知道,他是个死人你们找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