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容桑身后一名弟子震惊地问他, 神色像是见了鬼“死人怎么可能做出这些事情来”
不仅他,其余弟子也一脸不敢置信。
“你们不信便算了,”齐永贞脸上露出几分自嘲的笑意, “我被抓的时候靠近过他的胸膛,那里面没有心跳声。”
“这怎么可能呢”方才站出的弟子明显不信,他转向沛饶, “师叔, 你见多识广,可也曾听过这样的事情”
“不是没有可能。”沛饶从齐永贞身上收回视线,有些嫌恶地看向窗外“我曾听说魔界历代尊主的血都有妙用,可起死回生,可逼人入魔,说不定现在的魔尊就这么善良, 愿意割血来救人呢。”
他语气嘲弄,这些假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跟真的似的,有几个弟子眼看着就要信了。
死人气息与活人不同,他们之前只顾着追踪活人,自然察觉不到席今的身影。
人人都专注地听着沛饶说话, 没有人注意角落里的江归晚敛起眉眼, 浑身一抖, 逐渐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那你是怎么被丢到那儿的。”这次不用容桑再问,另一名弟子着急地开口, “总不能是你自己逃出来的吧”
据她灵识所探,这个齐家大公子还并没有到那么厉害的地步。
“是席先生”这称呼一出口齐永贞便像是后悔了, 急忙改口“是席今把我带到那儿的。”
回想起当时的一切,他现在还觉得后怕“他提着我的衣领直接到了那个地方,咳咳, 他对我下手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他是想杀了我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咳咳,他最后还是留了我一条命。”
重伤不过刚被止住几分便又说了这么多话,齐永贞喉咙干疼,咳出了声。
“他刚走没多久你们就来了,然后我就晕过去了,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无人问问问题的时候,齐永贞便可以控制自己的嘴。
他手握成拳,稍稍缓过来后,满脸失望地瞪向这一屋子的修士“你们的仙药不拿去抓坏人,在这儿给我用算什么咳咳,这便是所谓的仙人们吗席今杀了我双亲那么多条人命,你们去抓他啊”
容桑径直略过了他的指控,她眼尾一挑,整个人脸色便生动了几分“你刚喊席今席先生,为什么。”
“你”齐永贞下面几句指责的话被生生咽回肚子里,他再次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能力“席今受过我齐家的聘,刚下山的时候,被我父母请来”
他脸色难看,像是死活不愿再说下去,纠结良久,却最终抵不过吐真丸的功效“被我父亲请来教过我两天修炼事宜。”
难道席今是这时发现齐永贞命格不同动了坏心思
可齐永贞说席今已经是个死人了又是怎么回事
容桑太阳穴那里有点疼,她寻了把椅子坐下,问的问题又开始诡异起来“你手上的茧是怎么回事。”
齐永贞也没想到她问的问题如此跳跃,舌头还没来得及拐弯便开了口“是席今,不是,是我父母从小送我去我们这儿有名的巫师那儿跟着他修行,长久练剑磨出来的茧。我父亲希望我入道,当一名剑修。”
就和却舒和沛饶一样。
如今修各种道的都有,但古往今来,剑修一直是地位最高,也是最受人尊崇的。
如此便说得通了。
容桑微微点了点头。
她差点以为云老爷口中那个没干过一丝重活的人和面前这个满手薄茧自称齐永贞的人不是同一个。
“最后一个问题,”窗外红月露出半张脸来,空气中都仿佛飘起了几分血腥味儿,沛饶眼神像是要杀人“席今在哪里。”
“席今”齐永贞低头呢喃着,他重复一遍,方才还坚定的眼神突然动摇了起来。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晃着头,突然开始剧烈挣扎起来“不,我不能说,我不能说”
他紧闭着自己的嘴唇,力度大得将自己的下唇咬出了血痕。
这是在保护想杀自己的人
沛饶与容桑对视了一眼,他侧了侧头,便有几名弟子替他上前抓住了齐永贞的四肢,防止他挣扎时候刚缝好的伤口再次裂开。
容桑怕他咬舌自尽,指尖在木桌上轻轻点了点,一阵风从她身边吹过,下一秒齐永贞便张开了嘴。
“在齐家秘室”
吐真丸是九宫日的顶级丹药,齐永贞普普通通一个凡人抵抗不了。
席今的下落刚出口,便见齐永贞整个人都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他眼神失去了光彩,眼角噙着泪,软趴趴地靠在柱子上,任凭周围的弟子怎么给他包扎再次渗出血迹的伤口表情都没有变化。
“完了完了”
容桑忽然觉得他不是在替席今难过,反倒是在担心着别的什么。
“齐公子你还好吗”有一名一同下山的医修怕他疼得失去了神志,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齐公子”
“啊”齐永贞倏地大吼出声,将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只见下一秒,他便挣开周围人的手,转了个身让自己面对柱子,随即毫不犹豫地撞了上去
“齐公子”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那名医修来不及阻止,她甚至想不通齐永贞受了伤怎么行动还会如此迅速。
许是为了怕容桑再从他这儿问出来什么东西,齐永贞这一下力气用得很大,撞上去的下一秒,他便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容桑“”
她起身在他颈边探了探,确定他只是晕过去后便解了吐真丸的功效,让几个人将他扶回了榻上。
沛饶安排了几个入门久一些实力更高一些的弟子在这儿保护齐永贞的安全,他走到容桑身边,语气中藏着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现在过去吧。”
“嗯。”容桑点了点头。
三三十人到达齐宅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红月在天上孤零零挂着,从巨壑中冒出来的烟尘混杂在空气中,让人每呼吸进一口空气都像是再被人用刀划着喉咙。
容桑这次不仅探着活人气息,连死人也一起照顾上了。
可偌大个齐府依旧没有什么动静。
她能感受到沛饶压抑了一路的怒气,他心气高,自己曾经的弟子顶着九宫日的名号在外面干坏事,想必他早就在心里气炸了。
于是一到齐府外,沛饶便第一个冲了进去。
容桑跟在他后面,注意着身边的变化,寻找起了齐永贞说的密室。
跟来的弟子们也都没闲着呢,一人一间屋子,很快便散尽了。
江归晚自踏入齐府时心里便觉得不安。
他本想低头认真找密室什么都不看,可那股心慌的感觉逼得他不得不抬起头,看见了墙头上魔界特有的鸢尾花记号。
周围的人都专注着自己手中的动作,没人看向他。
他重重呼出了一口气,额边一缕黑发垂下来,挡住了他轻颤的眼睑。
墙头上的鸢尾花时隐时现,江归晚手握成拳,后退一步,隐进了黑暗里。
“殿下”
墙后连通着另一个地方,并不在玉溪牙内,因此没有被容桑和沛饶发现。
守在这儿的两名魔修终于等到江归晚来,他们鞠躬的幅度都一模一样,鞠完躬又很快直起身。
“这都是你们做的”江归晚已经不知道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他闭着眼,虽是疑问句,但他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是。”那几名魔修回答得没有丝毫的犹豫,好似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们接着道“我们都是为了殿下,离火海已经开了,尊主说,只要殿下跳下去找到另外一半魔骨,过去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
“若是我不呢”江归晚睁眼时眼底猩红一片,“他不是说了不要我这个废物儿子吗现在这算什么,莫名其妙引起暴乱结果说都是为了我”
他的父亲这是在把他往绝路上逼
他怎么忍心呢,玉溪牙几千几万民众,就这么简单地决定了他们的生死吗
“殿下若是不愿尊主说他自有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
江归晚听完心底一阵寒意泛起“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个,你回去告诉他,是他说好放我走的。”
“我不争气,担不了他的大任。我不但不会回去,我还会想到办法杀了他,找到法子舍弃掉骨子里流的他那一半肮脏的血”
那几名魔修显然是看多了这种场面,并没有十分在意。他们面具下的语气轻飘飘的“恕属下不能这么做,我们的任务就是请殿下下离火海,其余的事情不在我们的范围内。”
说完他像是还怕江归晚不够生气似的,特地加了一句“当然,还包括那玉溪牙的贱呜”
旁边的魔修没听到他接下去的话语,正疑惑着,侧头想往那边看去时,便见有一只手朝他脖颈伸了过来。
那只手苍白的有些过分了,骨骼纤细,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分明,指尖泛着冷白的光。
若说这双漂亮的手有什么不足的地方,那便只有手腕处那一块被人割出来的七横八错的刀疤了。
他们比谁都熟悉这些疤这是江归晚小时候,他们取血时亲自割出来的。
这名魔修震惊地抬起头,他瞪大了眼睛,眼球外凸,仿佛虽是能掉下来。
他想挣扎,却发现少年不知何时已经飞速成长,到了他已经丝毫不能反抗的地步了。
“殿,殿下”
一声清脆的骨骼扭动声响起,这一声短粗沉闷,把江归晚从愤怒的海洋中揪了出来。
他松手,那名魔修尸体掉落到地上,躺在了另一名的身上。
“师尊信我,我从未想过主动伤人”
不久前,小巷里,他与师尊说过的话像梦魇一般笼罩着他。
仅仅过了几个时辰,他便再也没有资格说出那句话了。
江归晚觉得自己好像呼吸不过来了,他瘫倒在地上,无声地呜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