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成的门派都同意对魔界发起进攻, 毕竟这次是人家先挑的事。人人都叹新任魔尊刚上任便如此嚣张,之后等他壮大起来了,还会是何种能以预料的光景。
其实还是这些人想捏软柿子, 一般来说魔界大动荡的时候,势力总是没以前强。若是此时不铲除了他们,下一次还不知道得等什么时候。
事情很快定了下来, 九宫日主峰成了商量之地, 每日的吵闹训练声能一直穿过层层云雾传三四分到清灵阙来。
容桑没有参与,也并不需要她的参与。她找出一个藏了许久的盒子摆在桌子上,在清灵阙上盯着那红绳看了三日,三天里脑中思绪混乱,有个不知明的声音在她耳边嚷个不停。
三天后,那阵吵闹声不见了, 她趴在窗边,看着那些人聚集在一起,跟阵云雾似的,很快飘出了九宫日。
外面又开始下起大雪,这里的雪像是通了她的意识似的, 她不高兴的时候就下雪, 高兴了就下小一点儿的雪, 一直要等它自己下累了才会停。
天边闪过一个黑点,容桑一愣, 随即用意念关上全部门窗。等全部门窗关上后,她握住红绳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屋内顿时暗了许多, 明明隔绝了外面的冰雪,却反而多了几分凉意。
她转身,抬眼对上了江归晚的视线。
江归晚正站在桌子旁边看着她, 见她看过来,眼中燃着怒火,二话不说甩出手中破月索捆住了她。
容桑没有挣扎,她脖间一阵窒息感传来,短暂的天翻地覆之后,她被江归晚压在了榻上。
“师尊为何又抛下我一回”江归晚猩红双眼,周身怒气仿佛随时要爆炸,手上抚摸她脸的动作却额外温柔,像一把要凌迟了她的刀。
容桑颊边是他冰凉的手指,她又想起了红绳,想起那个少年,想起他被自己推下去时震惊的双眸。
“师尊方才的眼神是何意”江归晚被她的眼神气到即将失去理智,他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仿佛下一秒就要咬断她的脖颈“怜惜弟子我吗”
容桑被他掐住下颌,仰长了脖子,双唇微张,想说些什么,最终仍是摇了摇头。
“师尊想说什么”江归晚见她欲说还休的模样摇了摇头,冷笑一声,手中变出另一根破月索捆住了她的手脚,彻底控制住了她的行动。
“师尊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他嘲讽似的看了被捆成粽子的容桑一眼,“您的话,弟子难道还会不听吗。”
若是平时,容桑一定会反驳回去,说不定还会跟他打起来。
可如今手中的物件还紧紧被她握着,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干了什么。
身上的破月索将她捆得结结实实,容桑挣扎了两下发现不开便放弃了。她手还是可以活动的,摊开手心,那根褪了色的红绳出现在江归晚面前。
她伸过去,拉住了江归晚的手,握住,红绳一下子变成了躺在两人手心之中。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她问。
可问完她又觉得这个问题不太好,于是手握得更紧了几分,抬头过去蹭了蹭他的手背,换了个问题“你前段时间,是在骗我吗。”
江归晚冰凉的眼神看得容桑心里一阵难受,她直起身,试图钻进他的怀里,好确认他还是有温度的“江归晚,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你不是说我说什么你都会听吗”
她靠在他肩膀上呢喃“我想让你回答我。”
可江归晚推开了她。
他脸色难看地抽回了手“这个问题,师尊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我不知道。”容桑见他躲开,嗓子一哑,虽然难过,却仍旧不放弃地抬起双臂,用未捆住的手臂空隙穿过江归晚的头顶,将他拦在了怀里。
她凑上去,鼻尖抵着鼻尖“我想你亲口告诉我。”
江归晚下意识想往后躲拒绝她的亲近,可后颈处容桑手腕是被绑住了的,他向后的时候受到阻碍,连带着将容桑一把狠狠拉起。
容桑在他这儿凡人当惯了,江归晚潜意识里依旧是觉得容桑经不起磕磕碰碰,于是第一反应是伸手搂住她的腰怕她受伤。
容桑等的就是这个动作。
她借着惯性冲过去,精准地啃在了江归晚唇上。
江归晚“”
他想推开她,可容桑吻得用力,腿又被捆住没处借力,江归晚迫于无奈只好抱住她的膝窝,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多余的手阻止容桑了。
他现在算是明白什么叫自己坑自己了。
容桑手肘夹住他的脖子逼他仰头,一直亲得自己都没力气了,才缓缓下移,唇珠轻轻碰了砰他的喉结。
江归晚整个人像被点着了似的,眨眼间便恢复了清醒,睁开了眼睛。
他像是在心底里骂了自己一句,随即再次狠狠将容桑丢在了床上。
这次的力道比方才的重,容桑后背撞上床边,有点轻微的疼。
但她心情却突然好了起来。
“你告不告诉我。”她反客为主,“你不告诉我,我等下还这样亲你。”
江归晚一时搞不清楚到底是谁来找麻烦了。
他倔强地不想回答,心念一动,两根破月索便从容桑手脚上松开,转而断成了四截,依次拉住容桑四肢将她双手双脚捆在了四根床柱上。
这下容桑是真的跳不起来了。
江归晚冷眼看着容桑,仿佛刚刚被亲到失神的那个人不是他“师尊依旧这般爱逗弄弟子。”
见他这样容桑也不生气,经过刚刚的事情,江归晚再怎么唬她她也难过不起来了。
她转了转手腕,两下后便放弃了挣扎,在榻上一动不动,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我知道了。你骗了我,但没完全骗。”
失忆是假的,喜欢她是真的。
江归晚闻言冷哼了一声,像是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但很快,他像是对容桑现在的态度很不满意似的,皱了皱眉毛,再次坐到了她的旁边,恶狠狠地开口“师尊如今倒是完全不装了,弟子现在成了魔尊,师尊这般对我,就不怕我杀了你”
要杀你早下手了。
容桑觉得自己现在不能太飘,她也露出几分犹豫来,低头思考良久“不怕。”
手心里的红绳江归晚方才没有接过去,她再次握紧,水润的眸子眨了眨“是我做错在先,我不该将你推下去。”
江归晚方才消下去不久的怒火再次喷薄而出,他按住容桑的后颈将她带向自己,嗓音之下含着浓郁恨意“师尊怎么能说得如此轻易”
“我究竟哪里做错了”过来时蹭上的雪花粘在他发尾,没有消融,他红了眼尾,恨道“师尊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连理由都不告诉我就断了我的灵根,将我推下那深不见底的悬崖”
有些问题在他心里攒压太久,日久天长,到最后成为了一种执念。
“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师尊,竟让师尊从头到尾都在厌恶我”他细细打量起容桑的脸,仿佛是在凭此回忆自己过去的五年时光。“甚至宁愿委屈自己演一个凡人陪在我身边,也要置我于死地”
他揉着容桑眼角,声音悠长“从前我以为师尊只是暂时地不能接受我这个徒弟,桑桑也只是因为铁蝉想要杀我。”
“可我掉下去时,看到桑桑身上掉出属于师尊的红绳,当我知道师尊与桑桑其实是同一个人后,我才终于明白过来师尊会推我下去,只是因为单纯地想要我死而已,没有其他原因。”
“为什么呢,”他捏着容桑下颌,像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为什么师尊如此讨厌我呢”
容桑无端地一阵心悸。
那个在她耳边环绕了三天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个声音说“你错了。”
她再一次想起了常经纶的话如果她不那做的话,说不定江归晚根本不会变成今天境地。
“没有为什么。”江归晚不愿告诉她他是不是骗她,她推他下去的理由同样说不出口。
“你当初,”她也用眼神描摹起江归晚来,仔细感受他这五年来的每一处变化“你当初来九宫日拜我为师,是真的觉得我是唯一能帮到你的人吗。”
江归晚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下,脑海中浮现了当时懵懂无知的自己。
那时他还在凡间流浪,路过一个传闻中大旱了三年的村庄。可他过去时,遍地绿野,稻子成片生长,风中都带着作物的香甜。
他问一名老人家,老人家说,是九宫日的却舒仙人救了他们,仙人游历时顺手帮了他们一把,给他们降水,让他们重新看见了活下去的希望。
老人又说,却舒仙人可真是个活菩萨啊。
他就这样把这句话记了许久,一直记到三年后他被捡到虚空仙府,那个捡他的人说要将他送去九宫日,帮自己儿子争一个拜入却舒真人门下的名额。
他这才知道,却舒真人也是会收徒的,他这样的人也是有机会当却舒真人的徒弟的。
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下来,逃出魔界后,在试炼场中头一次违背了自己的原则。
他赢了下来。
可这赢下来的后果呢
江归晚无声地笑了笑。他指尖化气成刃,不紧不慢地隔开了自己的手腕“师尊觉得呢。”
“师尊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看着自己的血从苍白的皮肤下流出来,滴溅到地板上“我的血能控制人的心智,与我共生。我本不想对师尊这么做,可师尊一次又一次伤我弃我,弟子实在是难过得紧。”
容桑这才注意到他手腕上无数道早已长好了的疤痕,这么多道,江归晚小时候是被人取了多少血
她无端地有些愤怒,可这愤怒来回厮磨她的情绪,到最后,只剩下了满腔的心疼。
她本来是要救他的,不是来害他的。她那么做,和那些割他手腕取他血的魔修有什么两样
红色的鲜血越来越多地滴落在地板上,江归晚丝毫不心疼似的,只专注看着她的申请。
浓烈的血腥气让人有些目眩神迷,她想让江归晚快些捂住,一时没控制住力道,竟忍不住咳嗽起来。
江归晚却以为她是在抗拒,终于笑了笑,将手腕凑到了她的唇边“桑桑别怕,只要你不告诉任何人,我就不会让人知道你背叛师门,与我这个魔修有如此牵连。”
谁怕了
容桑止住了咳嗽,她涨红了脸,控制着整座雪山的灵气涌进房间,冲破关好的窗户,将屋内的一切都掀翻杂乱,还包括她四肢上的破月索。
江归晚在风中纹丝不动,他知道容桑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她的掌心。
但容桑本来也没有逃的打算。她身体自由后,第一件事便是高挥起了右手。
房间内顿时一片狼藉,江归晚以为她要打自己,勾了勾唇角,没有避开。
“归晚。”容桑右手干脆利落从床帘上撕下一块布条,二话不说抓起他受伤的手便用布条捆住了伤口。
她指尖轻轻一动,冲进来的灵气骤然消散,卷着一屋子的破烂东西又从窗口飞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了两人和一张床,容桑又喊了他一遍“江归晚。”
她抓紧那只受伤的手,让他捧住自己的脸,起身扶起他,将他拉到了床上。
江归晚似是还没反应过来,他盯着容桑给自己包扎好的伤口出神,恍然间觉得面前这个人被掉了包。
他的师尊怎么可能这般温柔待他呢
“如果我体内有你的血能让你减少几分对我的怨恨的话,我可以这么做。”她侧过头,亲了亲他手腕上的伤口,十几年来的每一条她都亲了一遍,缱绻缓慢,带着自己剖开的真心。
“但我不想你伤害自己。”亲完后她停了下来,趴在他的胸口,注视着他,一寸寸向前“其实还有更好的方式。”
她路过他的喉结,在刚刚没有亲到的位置短暂触碰了一下,又向上吻住他的唇,轻轻咬破一个伤口。
她疯了,江归晚也疯了。
两人用力地亲了起来,与其说是亲,不如说是啃,他们带着尖利的牙齿,要一寸寸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血脉里。
屋外的雪逐渐变小了,天寒地冻,屋内却却气温骤升,带着要将人烧化的烫。许久的斗争后,两人都气喘吁吁,容桑双腿分开坐在他身上,最后亲了亲他止血了的嘴角。
她笑了一下,又亲了亲他嫣红的眼尾。
“现在,我是你的人了。”
从今天起,她和江归晚心甘情愿地绑在了一起,谁也别想逃开。
她是种下的因,他是结下的果。
他们天生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