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给母后神皇陛下请安。”时隔三年, 陈玉成再次出现在了宁寿宫的地头之上。
“平身。”钮祜禄氏品度旧宠气色,心中亦怀欣慰,“怎么样在黑龙江还适应么”
陈玉成起身笑道“奴才还好, 不过惦记主子罢了。”
“黑龙江是有些远。”钮祜禄氏早有计议, “大清与俄罗斯签了十年和约, 你还留在黑龙江, 多少就短了咱们的诚意,这样吧, 你与诚廉换一换, 去奉天做一任巡抚,往来京师也能便宜一些。”
陈玉成含笑答应“奴才谢主子体恤”
钮祜禄氏随口嘱咐“曾国荃在朝鲜, 李鸿章在日本, 你们三人,应当尽捐嫌疑、守望相助, 不教洋人钻了空子才是。”
陈玉成打千儿应诺“嗻”
大清帝国母后神皇的四旬万寿庆典堪称“空前绝后、绝后空前”,列国公使、番邦陪臣、蒙藏土司、地方督抚,能到的都到了, 不说别的,礼单多的连司仪官都读不过来,在场的各国使节咂舌不已这样一个庞然大物, 能被自个儿轻易吞下吗
朝觐的藩臣中, 有两个人最为特殊。
第一个是靖海公尚泰, 他是主动来的。
琉球虽然撤藩,但内附的请求并未获准, 除驻军权与外交权,琉球州的行政权还掌握在旧王室手中,加上少了日本这层潜在威胁, 以尚泰为首的琉球贵族自然对朝廷感恩戴德,此番入京贺寿,还有专程向钮祜禄氏谢恩的用意。
第二个是朝鲜国王,他是被逼来的。
曾国荃原本就不是善茬,在朝鲜经营三年,俨然变成了王室头顶的“太上王”,不管是朝王李熙,还是互相角力的大院君和闵王妃,自凡举动,都要看曾国荃的脸色行事,朝鲜局势倒也因此稳定了许多。
当然,头顶多了一座大山,朝鲜王室也不是不难受,明着不成来暗的,京城内颇有一些得了好处的大臣上书弹劾曾国荃,认为他“久驻藩国,执掌兵权,长此以往,必生不轨之心”,钮祜禄氏并不理会,反倒把汉相出缺赏赐给了曾国荃,曾国荃没了后顾之忧,李熙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神皇万寿,曾国荃本就绞尽脑汁,想趁机表一表忠心,从朝鲜搜刮的奇珍异宝自不必提,听说尚泰亲赴京师的消息,立刻打起了朝鲜国王的主意要能安排李熙进京贺寿,神皇的脸上有了光彩,自己这个监国大臣可就更加体面了
补充一句李氏朝鲜在朱明洪武朝开国,到李熙这儿是第二十六代国主,别看他们以tian朝藩国自居,五百年来就没有舍下身段亲来朝贺的旧例,如果在眼下破了例,母后神皇可就把两朝二十六帝的风头全都盖过去了。
反而言之,让李熙入朝京师的阻力也是相当巨大的。
曾国荃不管许多,他向群起反对的朝鲜君臣提出“汉邦法典,甸服之君一年一朝,侯服之国三年一朝,绥服宾国五年一朝,要服之主十年觐京,及于荒服,终生朝一不为失礼,京师汉阳,不过两千里路程,既在五服之内,何有缺朝之礼”
朝鲜是大清藩国,从礼法上讲,国王朝拜天子是理所应当的事,但李朝方面表示依照几百年的传统,朝鲜只要派遣使臣代表国君赶赴京师朝觐天子即可,并不需要国王本人动身前往,一旦如此行事,必然招致内外舆论的强烈抗议。
文的不行来武的,曾国荃以“朝王恐怀不臣之志”为由,一方面调集重兵包围王室所在的景福宫,同时与大院君进行接洽,可以入京朝贺为条件,废黜朝鲜国王李熙,由翼宗妃赵氏出面,迎立大院君长孙李埈镕入宫,承继宪宗大统,继任新一代朝鲜国王。
在王妃闵氏的积极动员下,李熙到底还是妥协了,曾国荃承诺,只要他履行朝觐义务,自己会保证国王的旅程安全。
作为唯一一个亲身入贺的外藩国主,李熙受到了清廷的隆重礼遇,钮祜禄氏心下欢喜,当朝向其允诺,其子其孙、世为藩屏,永远弗替。
李熙总算不虚此行,借神皇之口巩固住了自己的王位。
圣寿刚过,紫禁城内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纠纷陈玉成在入宫觐见时被李容发阻拦,二人拳脚相加,因此误伤了拉架的内侍。
李容发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说到底,凭借的还是宠冠掖庭的脔宠地位,这种人的危机意识特别强,陈玉成回到京城,钮祜禄氏难免召见叙旧,新欢撞到旧爱,警铃大震是必然的事。
同为天国降将,陈玉成和李秀成并称天京双杰,他怎么可能甘心被一个晚辈后生压到头里去
不可避免,官司打到了钮祜禄氏的面前。
生日过的热闹,钮祜禄氏余兴未尽,听说这事儿自然着恼,当场传下口谕“教陈玉成即刻去盛京赴任,李容发收回腰牌,没有我的话,不许他随意出入后宫。”
周塽趁机请示“可要教范钟两位小大人进来伺候么”
钮祜禄氏欣然应允“就这样办吧。”
伴随李容发见幸母后,范扬、钟睿同时失宠,到了这会子,他们就不再纠结名声问题了,二人不谋而合,竟然同时推迟了娶妻生子的计划,只盼能把握机会,抓住机会复宠,继而达到李容发的政治高度。
周塽没少拿范钟二人的好处,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他是极有分寸的,李容发荣宠不衰,犯不着为了两个失宠的面首开罪新贵,如今既已获罪,不妨做一回顺水人情,试探一下主子的意思。
此番复宠,范钟表现与先时大为不同。
面首不是什么体面的职位,获宠之初,范扬钟睿年少羞涩、面薄多虑,侍寝之际很难放开;与之相反,李容发为博君宠,无所不用其极,三人高下立见
等到李容发恩荫家族,面临现实的范钟二人自然心生不甘、图谋恢复,无奈机会难得,直到今日才钻到空子,再次成为宁寿宫的入幕之宾。
只论相貌,范钟之流不过比李容发稍逊一筹而已,如今舍去面皮,青春更盛的二人未必便及不上情敌符合主子心意,钮祜禄氏重温旧梦,真就把先时冠宠丢到了一旁,此为后话暂按不表。
万寿节结束,辞行的尚泰哭拜于朝,死活要留在京城服侍母后神皇。
最难堪的还要属做好辞朝准备的朝鲜国王李熙尚泰来了这一出,一下把他架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上。
这倒是一个聪明人,钮祜禄氏心下嘀咕,面上还要安抚一二“不是孤不能体察尚卿的忠心,琉球也是紧要之地,朝廷还得依仗贤卿父子安抚一州百姓,若是因此生出内患,反倒辜负了尚卿的一片尽忠苦心。”
尚泰二请三请,最终只得放弃初衷,又请求把长子尚典留在京师代父尽忠。
钮祜禄氏欣然应允,问过世子年齿后向惇亲王问道“府中可有匹配宗女”
“神皇圣明”奕诒会意,“奴才现有一女,乃侧福晋赫舍里氏所出,与世子年齿一般,尚未请旨婚配,请陛下玉成好事,不负尚公亲亲之情”
“惇王美意,岂可轻辞”钮祜禄氏大喜,“尚卿意下如何”
尚泰赶忙拉着长子磕头谢恩,钮祜禄氏遂降旨意,册封惇亲王第三女为和硕格格,以靖海公世子尚典为和硕额驸,准留京城居住,一应俸养,比于公爵。
即至次日,朝鲜国王李熙入朝辞行,兼为世子请旨赐婚。
钮祜禄氏再颁上谕,加封钟亲王嫡女为和硕公主,尚朝鲜世子李坧为和硕公主额驸。
虚惊一场的李熙这才踏上了回国的路程。
天道二年九月,阿鲁特皇后在毓庆宫临盆,生下了同治帝的第一个孩子。
钮祜禄氏欣慰之余,把注意力转向了宫外的赛尚阿父子。
还没等到宁寿宫有所举动,承恩公报来丧讯赛尚阿死了。
赛尚阿已经病了一段时间,顾虑到孙女身怀有孕,硬挺着拖到今日,八十多岁的人,精神高度紧张,获知皇孙降生的消息,脑中绷着的一根弦忽然松弛,没等到曾外孙洗三就去侍奉祖宗去了。
阿鲁特家族随即守孝隐退,钮祜禄氏心下稍安,连续颁发了三道善后的上谕。
其一,历经六朝的赛尚阿准以贝子礼操办后事。
其二,札萨克亲王、内务府总管大臣、寿安固伦额驸德穆楚克扎布调任内阁副总理大臣;
其三,养大阿哥于宁寿宫,下内阁部议,择吉日册封大阿哥为皇太孙。
针对第三条诏谕,宪台开始上书反弹。
首先,依照世宗旨意,密诏建储早已变为不可更改的祖宗家法。
其次,大阿哥是皇帝的嫡长子,便要册封,从名分上也是皇帝的皇太子,而并非是文宗皇帝的皇太孙。
最后,皇帝连儿子都有了,还让他窝在毓庆宫读书恐怕不是十分合适。
钮祜禄氏想凭一己之力,挑战几千年的帝制传统,其间阻力可想而知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的三个月,对我来说必然相当煎熬。所以,更新速度未必提的上来,请大家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