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得天下之后的第一次新帝诞辰,自然举办得无比隆重。
皇宫内外都挂满了玄金和朱金色的绸带,金碧辉煌的珊瑚珠玉按照长寿阵的风水摆得琳琅满目。
荣朝奢靡成风,尤推崇美玉,光从皇宫和太子东宫里搜缴出来的昂贵珠玉,就能将洛都装扮得夜夜流光。
秦非恕上位不过数月,正是大操大办确立大周正统的时候,想从简也不成。人多事杂,朝野上下忙得一团乱,就连秦非恕本人都不怎么招陆迦来下棋了。
陆迦乐得清净,刚好趁这个功夫,继续为文岫烟铺路。
经历过母亲被威胁,文岫烟终于意识到在皇宫里没有权势的人只会成为斗争的炮灰,燃起带着贵太妃离开皇宫的欲望。
陆迦明确地告诉文岫烟,她必须有一个至少短期的目标,而且有一定的谋生能力才能离开。
他要改变文岫烟的命运,不是将文岫烟带离皇宫不管死活,而是要文岫烟能够在这个时代活下去、甚至活得很好才行。
文岫烟思索了很久,才小声道“若说有什么想做的,我确实有一点,就怕三哥笑话。”
陆迦翻着文岫烟书房里的书卷“说。”
“之前母妃过生,父皇请来了江南刺绣的绣娘为母妃现场绣青鸾戏珠,我旁观瞧着绣娘的手艺,很是心动。”
说完文岫烟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
陆迦点点头,没有笑话“也成。难怪你有些刺绣的书。”
文岫烟在深宫里能接触的范围有限,喜欢刺绣也比恋爱脑喜欢秦非恕强。
陆迦站起身,手指在书房一侧的书卷上滑过“这些书你都看过么”
不看不知道,文岫烟这里的藏书竟如此丰富,上到国论民生、下至耕作水利,无一不有。
“六卯宫过去曾是太子皇子们功课读书的地方,后来皇子读书都转到自个儿宫里,只是书都还留着。”文岫烟道,“我捡喜欢的看了些,国策论民这些不像公主该看的,我便没有看。”
“没什么是公主该看或者不该看的。”陆迦转身,“你最好都看一看。”
文岫烟懵懵懂懂地点头“那我今夜就看看。”
陆迦难得温和地笑了笑。
他倒是明白为什么原著后来文岫烟除了恋爱脑之外还有那么多知识,大概嫁给秦非恕后几次被封冷宫后打发时间读的书。
“刺绣的事先不着急。”陆迦离开之前最后道,“这阵子或许有些事发生,谨言慎行。”
陆迦说的自然就是原著里秦非恕在生辰宴上被刺杀的事。
虽然秦非恕没有受伤,但险些命丧当场的屈辱令他盛怒,表面上的宽宏终究没遮掩住军旅中养成的杀伐暴虐,砍了不少脑袋,连坐了许多来参加宴会的人。就连祝寿的几个大世家继承人都平白遭了难,让立场暧昧的各大世家一下子又偏离了大周。
至于文冰酒,被秦非恕丢出去挡剑就是他唯一的表现,之后勉强救回来,却也残了一臂,无人关心。
现在换成陆迦,自然不打算用自己的胳膊去换秦非恕的安危。
你可以装病不参加。
“这么好看的戏,为什么不参加”陆迦好整以暇地理了下衣襟,“我很好奇那群蠢人能整出什么花样来。”
秦非恕的生辰宴在繁荣宫举行。
繁荣宫是荣朝皇帝宴请百官、举办大典的专用宫殿,能容纳数百人同时参加宴席,还留有歌舞琴瑟的舞台。
每名宾客入座之前,御前唱官都会喊一声对方的名讳。
当御前唱官喊出“献玉侯文冰酒”时,整座繁荣宫寂静了一瞬。
陆迦大大方方地走进来。
所有宾客的或同情、或讽刺、或躲闪的目光都落在了陆迦身上。
陆迦抬头,恰好和秦非恕的目光撞在一起。
片刻之后,陆迦微笑躬身“祝陛下福寿万年。”
秦非恕停顿了片刻,才同样微笑道“献玉侯不必多礼,快快入座。”
陆迦在自己位置坐下,环顾周围。
周围的大臣贵族迅速挪开了目光。
陆迦不认识他们,但从气质上就能分辨得出来,煞气粗放的是大周军的北方将领,气质文弱的则是洛都投降的文人大臣。
两派泾渭分明,各坐一边,完全没有任何交流。
陆迦轻轻挑眉。
看来大周的朝堂并不安稳。
治国文武两派都得用,秦非恕亲信的北方派和代表文臣世家的南方派若互相敌视,日后朝政有得麻烦。
不过这和陆迦没有关系,他只需要安心看戏就好。陆迦还挺享受欣赏这些人生百态。
只不过
陆迦目光落在秦非恕右侧的空地,略微拧眉。
按照原著,秦非恕娶文岫烟做皇后后,又纳了一些嫔妃,这次宴席一并出来庆贺来着。怎么现在的秦非恕一个后宫都没露面
难道他阻断文岫烟出嫁的剧情之后,秦非恕后来的后宫也被蝴蝶掉了
陆迦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眼神略微发冷还是秦非恕还在想着怎么把文岫烟娶进后宫
他忽然感受嗅到一股浓烈的恶意,顿时皱眉看过去。
文和阗坐在另一边,手里握着酒樽,恶狠狠地盯着他看,恶意几乎要变成实质。
数日不见,文和阗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颧骨凸起,黑眼圈明显,眼神都变得有些阴鸷。
看起来尽管不知道是陆迦废了他,文和阗还是直觉上对陆迦充满恶意。大约是因为当时陆迦试图催眠他的时候让他看到身形。
陆迦对文和阗举起酒杯,回了一个挑衅的笑容,伸手拿起桌上摆着的荣花花枝,遮住鼻窦准备看好戏。
酒过三巡,歌舞在大厅中间表演起来。
身形曼妙的舞女甩动着水袖,跟着筝曲轻盈地跳跃,看得人赏心悦目。
秦非恕端着酒杯,走下帝位,来到群臣面前。
皇帝亲自敬酒,这可是大大的荣宠,每一个大臣都忙不迭坐正了身体,惶恐又眼巴巴地看着秦非恕。
秦非恕面带笑意,缓步而行,将不同大臣的表情、动作尽收眼底。
他停在琅琊王氏的祝寿人面前,与他饮了一杯。
那名王氏子弟笑眯眯地饮干杯中酒“琅琊王氏祝陛下万寿无疆。”
秦非恕同样笑眯眯地问“王家主可安好”
“叔公一切安好,只是年迈挪不动,只得嘱托臣替他祝寿,还望陛下不要见怪。”
“琅琊王氏是国之重臣,朕怎会怪罪。”秦非恕语带深意,“记得替朕转告王家主,祝他健康长寿。”
“多谢陛下。”
秦非恕继续走,偶尔和一两个臣子举杯,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了陆迦的席前。
陆迦抬眸,懒懒地看着秦非恕。
尽管被居高临下地俯视,陆迦却没有流露出一丝不安和惶恐,周围大臣将领重重目光于他宛如不存在,等着秦非恕开口。
秦非恕的笑意扩大了些“献玉侯,与朕喝一杯”
陆迦就这样坐着,端酒举杯,与秦非恕轻轻碰了一下杯。
“叮”
铜觥碰撞的清脆声响起的同时,秦非恕背后闪起了一道明亮的刀光
“有刺客”
尖锐的喊声瞬间打破了繁荣宫的祥和。
秦非恕眸光瞬间变得冷漠,转身扬手,手中的铜觥恰好抵住了刺客刺过来的短刀。
陆迦在后面差点打算鼓掌。
身手不错
原著里只说过秦非恕马上功夫武勇,马下武功寻常,倒是没想到这个“寻常”也不算寻常。
这么看秦非恕拿文冰酒挡剑,说不定只是想趁机做掉文冰酒
陆迦还未细想,忽然眉尖一凝,微微侧身。
一把长刀劈在了他刚才的位置。
从周围的宾客中跳出了几个刺客,挥舞着锃亮的长刀,将秦非恕和陆迦一起围了起来。
陆迦心里骂了一顿秦非恕。
要不是秦非恕非要跑来跟他喝酒,他肯定不会被牵连。
秦非恕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向陆迦这边退了两步,低声道“莫怕,朕护着你。”
陆迦没理他,只盯着刚才劈了他一刀的那个刺客。
虽然那刺客用黑巾蒙了面,陆迦还是从他身上溢出的恶意中认出他就是文冰酒之前的那个侍从石岱。
这场刺杀果然是复国势力策划的。
你要是不来,肯定不会被卷进来
“闭嘴。”
陆迦手指一抖,几星墨色火焰在手指间盘旋,藏在袖子中对准了再度冲过来的石岱。
石岱自寻死路,那就成全他。
就在他的火焰准备发射出去的时候,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拉住他的肩膀往旁边一带。
石岱的刀劈歪了,陆迦也不由自主被秦非恕抱在怀里。
陆迦怔了一下,抬头看向秦非恕。
秦非恕抱着他的腰,手中握着从刺客手里夺来的刀,一刀将旁边试图偷袭的刺客劈倒,目光冷静沉着,没有一丝慌乱。
陆迦诧异地挑起了眉。
奇了,原著里毫不犹豫把文冰酒丢出去挡刀的秦非恕,现在竟然在保护他
只是他哪用得着他保护
陆迦非常不习惯这种被人抱着的亲密姿势,文冰酒的伪装褪去,露出属于魔王陆迦的杀气,沉下脸来“放开我。”
上一个妄图近距离接触他的人,早被烧得灰都不剩。
秦非恕皱眉,呵斥道“别闹。”
陆迦差点气笑,正准备给他来上一下,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哨笛嘶鸣。
随着哨笛声响起,那些刺客忽然猛然加快了攻势,不再顾及自己或者同伴的危险,舍身向秦非恕攻击了过来。
秦非恕抱着一个人,顿时有些手忙脚乱。
陆迦暂时放下被秦非恕抱着的不悦,挑和秦非恕交手的人,打了几团暗火出去,在外人看来,便是和秦非恕对刀的刺客倏然倒地暴毙。
就在两人达成这种默契的时候,几个刺客忽然大喝一声,围绕着秦非恕同时用力掷出了长刀
刀光迅猛急速,秦非恕要么放开陆迦专心应对,要么就只能和陆迦一起吃刀子
若他直接将陆迦当作盾牌甩出去,就能安然无恙。
陆迦暗道一声来了,掌心刚燃起暗火,就感觉身体一转,随后温热的液体溅射到他的身上。
陆迦怔住。
秦非恕竟然用身体替他挡下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