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停在红毯的末端。
从后座外侧走下一名带着口罩、身穿背带西装裤的少年。
他走到红毯上,小心地拉开后座门。
在少年鞠着躬邀请之后,车里才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他摊开的掌心中。
同时,一只黑色亮皮露趾高跟鞋也踩在了红毯上。
正当众人好奇时,少年后退着,牵出被邀请的正主。
白色的长发以希腊式的风格被高高盘起。
与她白得胜雪的发肤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她醒目的红唇。
那双唇带着似笑非笑的嘲讽,连同碧眼中的如冰的严寒一起,把所有人的八卦都硬生生地冻结在嘴边。
“港口黑手党,神子户命。”她略一点头,对登记来宾的侍者自我介绍道。
侍者不敢直视,只好飞快地翻动着宾客手册,在叫人眼花缭乱的名单中找到了这个名字。
他长出一口气,毕恭毕敬地低着头,“您请进。”
神子户并没有理会侍者,只是瞥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的狗卷棘。
嘴边的微笑里忽然多了一点温度,她缓声道“走吧。”
随着这一声,狗卷棘便目不斜视地牵着神子户向红毯的另一端走去。
他紧张得同手同脚、动作僵硬。
分明只是握着神子户的手,他却觉得自己手里烫得叫人直冒汗。
而这一切的根源
狗卷棘抿起唇,更觉得两只耳朵火烧火燎的。
他仍旧不敢看神子户一眼。
只因为在灯光的照耀下,她的形象比起在车里愈发清晰。
纯银打造的肩甲缚着飘扬在身后的红纱。
从锁骨至胸口的透明布料上盛开着大片银丝绣制的花朵,自然而然地过渡为抹胸式的设计。
猩红包裹着她曼妙的身材,在走动间时不时露出光洁如玉的左腿。
神子户的这副模样,狗卷棘何尝不想多看几眼
可仅仅上车前的惊鸿一瞥,就足够让他的耳朵比她的裙子还要红。
他甚至不知道现在他的耳朵有没有褪回一些肉色。但从他的猜测讲,大抵是没有的。
然而注意到神子户前来的原田会长却没有半点旖旎心思。
他端着酒杯,眯起双眼,死死地盯住她发间闪亮的橄榄枝模样的银质花冠。
这个女人是故意的。
原田会长暗地里咬住后槽牙。
明明只是被他邀请来的“客人”,气场反倒比他这个主人还要强势。
想到禅院家透露出来的信息,原田会长稳了稳心神。
毕竟是个没教养的丫头片子。
也难怪她不懂什么叫“客随主便”了。
原田会长掩去眼中的不屑,迎着神子户向前走了几步。
他用哈哈大笑粉饰着心头的愤怒,主动伸出右手。
“欢迎欢迎,能请到神子户小姐这样的客人,不管是鄙人亦或者犬子,都深感荣幸。”
无论怎么掩饰话语中的虚情假意,原田会长都没办法在自己的笑容中加上一丝真诚。
“您着实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握住对方老迈而枯瘦的手,神子户以同样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回以问候“哪里哪里,令郎在我们横滨也留下了不可多得的印记。”
原田会长被她这么一噎也撑不住表面上的和蔼,只能扯着嘴角随口应付几句。
他眯着双眼,盯着两个白毛相携的背影,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
“去和禅院家的大人报一声,她到了。”
原田会长随手支使了一个手下,便退回休息室,同一直隐于幕后的某人碰了头。
而已经入场的神子户和狗卷棘对此毫不知情。
当他们走进厅内时,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了神子户的身上。
神子户对这样的目光熟视无睹。
她只是点了一下狗卷棘的手心,微笑的唇几不可见地翕动着。
以一种风一般轻柔的声音,她安慰道“不用紧张,你只管做个挂件就够了。”
狗卷棘记得,公关官也曾这样说过。
“既然你无法和其他人顺畅交流,那就安心地把所有事情交给神子户去做。”
对方飘渺的笑一如昨日般清晰。
可他又怎么可能安心地做个挂件
尤其当他注意到远处熟悉的姐妹校学长时,狗卷棘更觉得放不下心。
加茂宪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除了加茂宪纪,还有别的咒术师吗
只是还没等狗卷棘想清楚这其中的逻辑,两人便被突然出现的男人拦住了。
他谄媚地笑道“神子户小姐好久不见。”
同时他也偷瞄着跟在神子户身边的狗卷棘。
“确实好久不见。”神子户柔柔笑着,“小村先生看起来和当年也没什么差别。”
她笑意更深,“看来gss倒台之后,您过得好像也不差呢。”
小村望着她的眼睛里充满着惊喜。
他从没想过,时隔六年,神子户竟然还记得他。
而六年前的他,甚至只和她有过一面之缘。
那是gss刚和“羊”结为联盟,准备向港口黑手党发动袭击结果反被清扫的时候。
当时不过十四岁的他始终记得,面前的神子户是如何将gss收进港口黑手党的口袋的。
身为gss首领儿子的替身,小村和他身高、长相都十分接近。
在gss覆灭当晚,gss首领儿子本打算借由替身小村的被捕,进而金蝉脱壳。
不过可惜的是,哪怕两人只有那么一点点差别,都被她发现了。
面对着自以为抓到了gss首领之子的港口黑手党成员,染了一头冰蓝色长发的少女也不过瞥了一眼便冷淡道“不是,再去找。”
而被解开了五花大绑的小村只能茫然地跪在地上,看着她独自盘点完gss的剩余资产。
少女在尸体堆中辨别出港口黑手党的每一个成员,甚至对他们的背景了然于心。
她按照每个牺牲者在港口黑手党完成的工作,精细地制订了补偿方案。
直到搞定了一切收尾工作,她才漫不经心地睨着始终跪在不远处的小村。
“你还不逃跑吗只有逃跑才能够活下去哦”她这样问道,“毕竟港口黑手党可不会收纳你这种仿造品。”
这一点,小村何尝不知
他只是
小村已经记不得当时的心情了。
不过他想,应该和现在的自己也差不了多少。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小村拉着自己身边的少年,向神子户方向推了推。
他仍旧笑得一脸谄媚,却似乎又不那么高兴。
“这是我最优秀的作品。”小村搭着少年的肩膀,“也是我最得意的学生。”
看了一眼狗卷棘,他意有所指地说道“他很仰慕您,希望能够为您分忧。”
听到这里,哪怕是狗卷棘都能明白这个人想要做些什么。
他掀起眼帘,瞟了一眼比自己足足高上一头的少年。
当对方刚要开口应和时,狗卷棘也小声地跟了一句“闭嘴。”
除了神子户和狗卷棘,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看到少年半张的嘴忽而紧紧闭起。
他分明想要说些什么,嘴巴却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似的,一点也张不开。
见状,小村只好自己上阵。
“我这学生,一紧张就容易说不出话。”他勉强地笑着,“但他外貌条件并不算差,比起一些人也更加拿得出手”
“所以你是在指点我,该怎么挑选男伴”
神子户笑得嘲讽至极。
“我家小孩的优劣,难道还需要你们的评判”
她话锋一转,抬手在狗卷棘头上摸了摸“要知道这孩子还在发育呢。我也不想揠苗助长。”
随手从身边侍者手中的盘子里挑出尼格罗尼,神子户浅抿了一口,从鼻腔里嗤出一声冷哼。
“至于小村先生”她唇边不带一丝笑意,“您的不死鸟最近还景气吗”
小村失了笑容,磕磕绊绊地道着歉。
即便他没意识到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赶紧认错。
小村不知道自己店里的头牌牛郎“幽”是因为什么才会被神子户带走。
但他知道,自己想用这个更符合神子户胃口的少年换回“幽”的计划终究失败了。
没有理睬头上直冒汗的小村,神子户饮尽杯中的尼格罗尼。
她侧耳听了一会,便指向内厅方向。
“我想舞会已经开始了,要不要过去看看”
神子户笑得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而狗卷棘却做不到这样若无其事。
他想要让所有人知道,谁才是神子户的男伴。
少年挺拔的身姿足以叫所有人忽略他的身高。
他牵着身旁女人的手,踱至舞池中央。
举起交握的双手,狗卷棘轻轻将右手贴上了神子户的后心处。
本是在教室中做过不知多少次的动作。
可此刻,他的手不禁有些颤抖。
神子户一如既往地带着笑,一字一顿地数着节拍。
“一嗒嗒、二嗒嗒”
就好像他们并没有身处舞会中,而是还在那个桌椅都被堆到隔壁的空教室里。
狗卷棘深吸一口气,抬眸望进神子户的双眼。
纵使和五条悟十分相似,那片深邃的蓝也比他要晦暗难明得多。
他永远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但现在,他觉得这些都不重要。
果断地上前一步,狗卷棘以一个简单的方步拉开了序幕。
女人肩头披被着的红纱随着两人的动作飘舞,活像是流动的火。
它驱退周围的人们,包围出仅有一平方米的小小世界。
隔着口罩,狗卷棘不能确定鼻尖萦绕着的香气是神子户今天的香水,亦或者是自己记忆中的味道。
像是玫瑰花焚于星火,只残留些许余烬。
又像是刚启开木塞的冰镇陈酿,轻而易举就能叫人醺醺然不知所以。
音乐声遥远得仿佛隔着迷雾。
只有心跳声震耳欲聋。
狗卷棘咬着嘴唇里的肉,腾升起一股子莫名的欢喜。
或许是因为此刻的她,正那样专注地看着自己。
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华尔兹诞生时,一度被指责为“放浪的舞蹈”了吧
举起右手,狗卷棘等待神子户弯着腰旋转。
顺势抓住她空置的右手,他随着旋转的结束把人揽进怀里。
他从背后抱紧神子户,只希望时间都停滞在这一刻。
只不过神子户歪了歪头,抵着他的侧脸,小声微笑道“再不松手的话,我可就要因为一直弯腿,站不稳咯”
站不稳的结果就是会倒进自己怀里。
狗卷棘自然清楚这一点。
可有一件事显然更加使他觉得窘迫。
以他的身高,还要神子户曲腿来迁就自己。
还有什么能比这还能叫人惭愧吗
可能只有神子户真的因为他的身高而站不稳吧
露在口罩外的脸已经被羞赧烧得红透了。
少年连忙松开手,讷讷地以“木鱼花”表示自己复杂的心情。
他一边有些慌张地摆着手,一边扶起了昨天才刚刚倒下的fg。
从今天起,他狗卷棘一定早睡早起,多喝牛奶,多跳高。
无论现在如何,比神子户矮的人,决不能是将来的他。
看着狗卷棘下垂的眉眼,神子户哪里猜不到他又在树立他日常宣告失败的目标。
经常跳高倒是有可能做到。可早睡早起多喝牛奶
以前在横滨的时候,她就没见过这小孩在12点前睡过觉。
神子户忍俊不禁地牵住他,转身向舞池外走去。
她准备再来一杯尼格罗尼。
毕竟现在这个场景实在太适合搭上一杯恰到好处的酒。
尤其是尼格罗尼这种甜美中带着丝丝苦涩,却又能香得人心动神摇的鸡尾酒。
只不过,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了神子户面前。
他顶着一头金发,黑瞳里满是嫌弃与勉强。
“我来”来人咬着牙,心不甘情不愿地微微欠身,“请你跳一支舞。”
他静静地等待了几秒,随即猛地直起身,低声怒喝道“五条空,你不要不识好歹。我能邀请你,已经给足了你面子”
一眼就认出来者身份,神子户更是故意为之地端起双臂,左手食指轻轻搭在下巴上。
“诶可是我就是不想和你跳舞嘛。”漫不经心的语气中饱含着戏谑。
她眯起双眼,笑得像是玩弄猎物的狐狸。
虽然早就知道这场宴会背后有着禅院家的影子,但真的看到这个心高气傲的蠢货出现时,神子户还是忍不住内心泛滥的恶意。
哪怕禅院空并不希望她这样做。
哪怕她也挺不高兴看到这家伙。
“不过我真的很想知道”
“在我面前,低声下气地恳求我看你一眼的滋味怎么样啊”
神子户特意强调出幼年时听到的称呼。
“直哉少爷”
作者有话说
捏妈,我终于写到这里了。是睚眦必报的神子户嘿嘿嘿。
彩云猪猪,你清醒一点,已经进了神子户口袋的钱,又怎么可能还回来呢
哪怕你是禅院家少主都不可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