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罗刹国, 胤祉的耳朵一下子就竖起来了，整个人瞬间打起精神。

    罗刹国是大清对沙皇俄国的称呼，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 此次和谈，最后签订的应该就是为后人所诟病的尼布楚条约了。

    虽然关于尼布楚条约到底是平等条约还是不平等条约, 学术界和大众舆论对此众说纷纭，但有一点是大家公认的这起码是一份失地条约。

    无论康熙是出于什么考量同意了这份条约的签订, 贝加尔湖以东地区的割让都是既定事实, 偌大一片领土就这样以和平的名义盖棺定论，成了沙皇俄国的领地。

    “索相什么时候出发汗阿玛有没有说此次和谈要谈到什么程度”胤祉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的态度过于急迫，以至于让太子觉得有点奇怪“孤怎么感觉，你好像很是在意此次和谈”

    “难道马佳氏一族也有人在此次和谈队伍之中”

    “没有, 我就好奇问问”胤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对这件事的关注，正愁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借口呢，太子便递来了一个看起来还算合理的说法, 立即回道，“不过, 若是可以的话，我倒是确实想让我舅舅他们跟着去长长见识。”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使团里那么多人, 多带一个少带一个都一样, 你若是想安排你舅舅去，孤跟索相说一声便是。”太子挑挑眉，不明白自家三弟为什么总是这般瞻前顾后，“又不是主使臣, 还得顾及汗阿玛和朝臣的意见。”

    胤祉摸了摸鼻梁“那就多谢太子二哥了。”

    反正不是第一次受太子的帮助了，人情债也是债，债多不愁

    “这种小事, 不过是随口一句话的功夫罢了，简单得很。就算没有孤，你去找汗阿玛也一样，汗阿玛肯定不会拒绝的。”太子摆摆手，没把这事当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他不当回事，胤祉却不能当真以为这事就如他所言，一句话就能解决。

    和谈一事早在去年就已经有了章程，使团人选也早已有了定论，事实上，他们已经出发过一次了，若不是北上时因准噶尔部大举入侵喀尔喀、道路被阻，和谈说不定已经尘埃落定了。

    也就是说，这时往使团里插人，压根没有不着痕迹一说，怎么安排都是明晃晃的。

    无论是太子还是索额图，如此明目张胆地在使团中安插人手，在旁人看来都是很逾矩的行为。

    太子愿意帮忙，胤祉得承这个情。

    “简不简单弟弟我心中自然有数，还是那句话，承蒙二哥关照了。”胤祉认真地给太子行了个大礼，肃然说道。

    太子被他这副郑重其事道谢的样子弄得如坐针毡，手脚都有点不知道该往哪摆了“自家兄弟，说这些客气话作甚”

    “咳，关外苦寒，雅克萨那边尤甚，若是你选好了人选，到时候可得让马佳大人府上多留心准备着，虽说正式出发时天气理应渐暖了，但关外估计不会暖和到哪儿去，再加上归期不定，厚衣裳还是得备上”在不自在的驱动之下，太子逮着一个话题便说个不停，竟是难得再现了年幼时的唠叨功夫。

    胤祉听得连连点头。

    荣妃出身不显，胤祉的外祖盖山一辈子也只是一个小小员外郎，两个舅舅也不是多惊才绝艳的人物，好在都能道一句老实本分，沾了妹妹和外甥的光，如今倒也都有一份还算体面的差事在身。

    但也仅仅是体面而已了。

    像这种和谈大事，按照常理来说自然是轮不到他们头上的，出行前要准备些什么东西，马佳氏府上当然不会有多少经验。胤祉觉得，太子所说的这些需要注意的地方，回头得抄录下来送去外祖府上，让舅舅们好好学习才是。

    “对了，孤记得你有两个舅舅你打算让哪个舅舅跟着一起去”

    关于人选，胤祉心中倒是早有答案了“应是让二舅舅同去。”

    跟大舅舅比起来，二舅舅为人处世还算灵活，随使团前去关外，起码不至于出岔子。

    太子对荣妃娘家不甚了解，话虽是他问的，实际上他连胤祉的两个舅舅到底是谁都不记得，只是模糊知道有这么两个人的存在罢了，闻言不在意地点点头“好，那孤便让人跟索相说一声。”

    “汗阿玛之前有没有说过对此次和谈有何期许啊”安排外家舅舅去见见世面不过是胤祉临时想出来的一茬，兜兜转转，他关注的重点还是回到了此次和谈本身上来。

    太子倒是有问必答，可惜此事他知晓的也不多“汗阿玛并未跟孤提多少和谈之事。”

    “那索相可曾提过”

    “略提过一些，但那是去岁的要求了，今年情况有变，想来汗阿玛应该会有新的想法。”

    如果说去年康熙还只是想要尽快安定北边、防止罗刹国与准噶尔里应外合让大清腹背受敌的话，在准噶尔部持续的挑衅和工部库房里日益增多的千里镜面前，康熙的想法想来势必会发生改变。

    太子的分析颇有道理，胤祉悬着的心也就稍稍放松了一点不是一味求和就好。

    见胤祉对这事当真感兴趣，太子第二天便拉着他去求见南巡归来刚修整了一夜的康熙。

    “和谈保成和老三怎么突然对这事感兴趣了”在儿子面前，康熙也就没有太过讲究礼仪了，整个人放松地半靠在椅背上，眉眼间依稀可见奔波后的疲色，“朕确实有意让索额图和佟国纲再次启程前往雅克萨，再启和谈事宜。”

    “汗阿玛，索相和佟大人可会罗刹语”胤祉昨儿夜里琢磨了许久，一直在想要怎么做才能改变尼布楚条约中的失地条款，如今便直接问出了关键问题。

    和谈和谈，总得谈才有可能和吧

    若是语言都不通，要怎么谈

    康熙不以为意“不会。但”

    “那使团中可有人会”

    “自然有，朕打算让传教士张诚和徐日升一同前去，用拉丁语从中翻译。”

    “传教士”胤祉心中一沉，欲言又止。

    康熙微微皱眉“有话便说，莫要做那般小儿女姿态。”

    “儿臣以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传教士虽远离故土，但到底非大清之人，将这等重要之事交由他们，恐怕有不妥之处。”胤祉双唇紧抿，躬身回道。

    虽然不知道历史上到底有没有发生负责翻译的传教士收受沙皇俄国使臣贿赂、出卖大清利益的事，但是，胤祉觉得，将翻译这么关键的事情交给外人，本就是一个相当不理智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