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嗯”了一声, 语气和表情也算不得好，好歹也是有回应了啊

    跟前段时间相比，这简直是巨大的进步

    胤祉瞬间就大大松了一口气。

    有能哄好的苗头就行, 再像之前那样滴水不进, 他还真不敢保证自己还能厚着脸皮坚持多久。

    经此一役，他算是知道了，以后惹谁也别惹傲娇的太子殿下, 后果太严重。

    他又上赶着做低伏小了好几天，太子明面上才算是彻底被哄好, 然后故作无意地提及了皇贵妃的“居功至伟”。

    虽然胤祉早就知道宫中无处不是争斗，但他还真没想到，连兄弟情也能成为争的目标，用的还是这般下作的手段。

    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是坐拥后宫三千的皇上、他和老四都是要争宠的宠妃、皇贵妃是那种奸佞嬷嬷呢

    胤祉再次由衷感慨后宫果真可怕

    甭管这算计到底成没成功, 被算计了胤祉心里肯定是憋屈的，但跟太子一样, 他只能自个儿憋屈着。

    报复回去

    报复正主吧，人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总不能为了这点没成功的算计让人再早死几天吧

    报复既得利益者一来不知者不罪，四阿哥并不知情, 二来呢, 他也并不想跟四弟闹掰。

    太子也是这样想的，但显然, 太子就不是那种愿意独自憋屈的人，所以他才将这个消息“无意”分享给了胤祉。

    两个人一起憋屈，总比他一个人憋着好。太子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对于刚刚哄好的兄长的小心思，胤祉只能苦笑着受了。

    好在皇贵妃确实病得日渐厉害，除了这次以外, 并无更多精力心神再来算计他们，兄弟俩便只能看在康熙和四阿哥的面子上暂且宽容大方一回。

    四阿哥对养母和两个兄长之间的过招毫不知情，在她病情愈重、甚至人事不知之际，他得了康熙的准许在上书房告假之后，便搬回了才承乾宫，日日守在佟佳皇贵妃的床榻前为她端药侍疾，短短数十日便瘦了一大圈去。

    七月初九这日，康熙下了一道令后宫为之震动的圣旨立佟佳氏为后。

    德妃气得险些咬碎牙，惠妃摔了一套平时最喜的茶杯，宜妃亦是冷着脸关了宫门，即便是对圣宠不甚在意了的荣妃，听了这消息的当下也忍不住黑了黑脸。

    康熙平时就毫不掩饰对母家和母家表妹的偏心。

    现在后宫的一众妃嫔哪个不是从低位庶妃慢慢熬上来的就连当初的孝昭皇后，刚进宫那会儿也当了好一阵无品无级的庶妃，偏偏只有那佟佳氏例外，刚入宫便直接封了妃不说，贵妃和皇贵妃的位份也像是不要钱一样往她身上堆，就连她无子，皇上都能送她一个儿子抚养。

    待孝昭皇后薨逝之后，明面上说是佟佳氏和四妃共同协掌宫权，但实际上分到四妃手里的都是些边角料的活计，没油水不说，还麻烦得紧，一不留神便是失察之罪。

    后进宫的钮祜禄贵妃作为孝昭皇后的嫡亲妹妹，无论是在宫权还是帝宠尊荣上，更是都被佟佳氏压得死死的。

    现在康熙竟然还立她为后了，这让后宫诸人怎会意能平

    幸好因着她病重康熙直接下令免了后宫妃嫔及官员命妇的参拜，否则的话，内务府只怕真的要大出血了。

    即便没有参拜新后这一出，各宫报到内务府的杯碟折损都较平时多了不止三成。

    太子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尽管已经经历过孝昭皇后封后一事、知道后位并非自己额娘的专属，听到圣旨之后他还是下意识怔怔了好一会儿。

    “汗阿玛之前不是说不立后了么怎么突然又改主意了”他低声呢喃道。

    胤祉环视了一下演武场的四周，确认周围没有外人出没，低头垂眸小声回道“皇贵妃皇后命不久矣，汗阿玛应是想要满足她对后位渴望，顺便冲冲喜，看她能不能好起来。”

    要不是怕太子接受不了，他真的很想用后世那句俗语来解释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之前康熙确实说过不想再立后了，但那话是之前的康熙说的，跟现在的皇上有什么关系

    至于担心克妻什么的都是借口罢了。

    胤祉觉得，汗阿玛大概率是不想在后宫诸多人选中择出后位人选，徒惹风波，而在新秀女中直接立后对朝堂的影响就更大了，这才托词说怕自己克妻不愿再立皇后。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等这位新鲜出炉的佟佳皇后一死，康熙就更有理由不再立后了一连死了三任皇后，就算他不说自己克妻，大家心里也会犯嘀咕的。

    克不克妻暂且另说，皇后这个位置起码不太吉利。

    太子微微皱眉，显然对冲喜之说不太感冒“冲喜这种无稽之谈若是冲喜有用，那太医院那一大帮子人不如撞豆腐去算了。”

    “图个心理慰藉罢了。”胤祉摇了摇头，经历过现代社会主义唯物教育的他对冲喜一说更是没什么好感，但谁让要冲喜的是他老爹和新任嫡额娘呢

    不能说不，那就只能融入了。

    “她之前便一心想当皇后，如今病入膏肓，膝下又只有四弟一个养子汗阿玛一时心软想遂了她的意，也再正常不过了。太子二哥不必放在心上。”

    太子对康熙此次封后的反应并不算大，闻言睨了他一眼，笑骂道“孤本来就没放在心上，就你心思多，也不晓得孤这个二哥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胤祉嘿嘿傻笑了两声，挠了挠头掩饰自己的尴尬“我就顺嘴安慰一下太子二哥在弟弟心中当然是高大伟岸的形象”

    “去你的孤信了你的邪”太子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看似用力，落到他身上却轻飘飘的，若不是他主动配合，甚至都没法让他动弹一下。

    “优雅规矩”胤祉装作被踹疼的样子龇牙咧嘴地提醒道。

    “谁还能有你不规矩不体面”太子相当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兄弟俩在演武场又跑了几圈，然后才各回各宫。

    第二日胤祉刚到上书房，康熙那儿便来人传一众阿哥去承乾宫。

    胤祉心中一沉。

    这时候叫他们去承乾宫，只怕不是简单的请安而已。

    等到了地方，见太子也被叫来，而最近原就在承乾宫侍疾的四阿哥胤禛却仍旧不见踪影，承乾宫伺候的宫女太监们亦是来去匆匆面带愁容，胤祉便知道自己心中的猜测只怕成真了。

    其他几个阿哥也不是傻的，除了几个年岁实在小的还没猜出来情况以外，几个年长一些的阿哥心里都大概有点数了。

    佟佳皇后只怕真的不好了

    果不其然，没过一刻钟的功夫，内殿便传来了四阿哥一声高亢的“额娘”和奴才们震天的哭声。

    太子和胤祉都站在阿哥队伍的前排，见状对视一眼，压下对四弟的担忧，双双面带悲戚地朝着内殿方向跪了下来。

    佟佳氏的丧礼办得很是盛大。

    在康熙心中，佟佳氏这个表妹显然是个美好的女子，从他赐予的谥号“孝懿”便可见一斑。

    对他来说，她的薨逝，既是失妻之痛，又是失亲之苦，死后哀荣是他能给她最后的恩典了，自然容不得含糊。

    内务府和礼部也没那个胆子在这种他明显心情不好的关头出幺蛾子，除了个别确实不合礼制的地方上奏驳了去以外，其余尽皆尽心尽力，不敢有一点怠慢。

    皇后是皇子阿哥们的嫡额娘，临终之前由众阿哥送终是规矩，但规矩归规矩，人情归人情，真正承担送终任务的还是四阿哥这个养子。

    在佟佳氏还活着的时候，四阿哥对这个养母就多有依恋，尽管在那次生母养母之争中他对养母的手段做法略有心寒，但总体而言，他还是非常敬爱佟佳氏的。

    如今佟佳氏一死，他心中原本还存着的一丝芥蒂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悲痛和对她的深切怀念，整个守灵过程中都木愣愣地跪在灵前，满面濡湿，身上的丧服皱巴巴的，整个人委顿得可怜。

    见状，胤祉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太子，到底没有再次去做出头鸟劝四阿哥节哀顺变。

    太子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眸中迅速闪过一丝满意老三这次还算乖巧，没有像之前那样贸贸然就上前。

    四弟这副样子太子自己当然也是担心的。

    但不管他们有多担心，这时候上前去劝四阿哥，都不是明智的做法。

    劝四阿哥节哀顺变，汗阿玛可以劝，宗族长辈可以劝，甚至位尊的宫妃们也可以劝上一二句，但他们这些兄弟劝言的话，身份上首先就不合适。

    大行皇后是他们这群阿哥的嫡额娘，按照孝道，他们自己也该悲痛不已才对，哪能去劝兄弟节哀呢

    胤祉也知道这个道理，这才忍住了没有上前，但目光还是忍不住瞟向了宫妃群里跪地闭目的德妃。

    灵堂上烟熏火燎，他一时竟是看不清德妃脸上的神情。

    守灵一守便是七日，旁人还多少回去好好歇息了一阵，只有四阿哥是实打实地跪了七天。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一日差过一日，双唇明显干裂得厉害，依着萨满的吩咐时而起身扶灵时，若是没有苏培盛的搀扶，已经独自起不来身了。

    短短数日之内，后宫的风向一变再变，众人的注意力从封后转到孝懿皇后的葬礼，继而又迅速聚焦于孝懿皇后养子四阿哥及其生母德妃身上。

    孝懿皇后刚薨逝时，看着四阿哥悲痛不已地给孝懿皇后守灵，大多数妃嫔看向德妃的眼神都是包含几分嘲笑的生了阿哥又怎么样还不是替他人做嫁衣佟佳氏活着的时候德妃抢不过她，如今佟佳氏死了，德妃就更是抢不过了。

    瞧瞧四阿哥守灵时这尽心尽力的孝顺样儿，在他心里只怕只有佟佳氏这么一个额娘咯众人幸灾乐祸地想道，也不知道德妃娘娘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为别人披麻戴孝做孝子是个什么感受呢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看向德妃的眼神就渐渐变了。

    如果说最开始大家更偏向于幸灾乐祸的话，到接近头七的时候，甭管平素有没有跟德妃结仇，一众妃嫔都有些不寒而栗。

    尽管知道她私底下肯定有几分手段，不然也不会从一个小小的包衣宫女爬到如今的德妃之位上，但往日瞧着她温温柔柔解语花的模样，除了几个跟她过过招的妃嫔以外，谁也想不到这个女人竟然能心狠到这个地步

    她竟然真的完全不管四阿哥

    四阿哥如今的状态差到连其他那些不相干的宫妃瞧着都觉得怪心酸的，荣妃和宜妃她们甚至都相继上前真诚地劝了几句，只有德妃真的当自己是来拜祭孝懿皇后的，除了照规矩守灵上香以外，什么都没有做

    别说吩咐奴才好生照顾四阿哥了，连一句软话她都不曾对四阿哥说过

    这哪是待亲生儿子啊，分明是当陌生人甚至仇人处呢

    钮祜禄贵妃和惠妃、宜妃她们私底下说起时直摇头，但这到底他们母子之间的事，她们也不值当出头，叹了几句便罢。

    荣妃瞧着不落忍，这日恰好逢到她和德妃一起守灵，出承乾宫的时候她便忍不住提了两句“四阿哥瞧着不大好，德妃妹妹还是要多关心一二才是，好好的孩子别损了身子”

    德妃一身素服，面上略施薄粉，表情温婉端庄“荣妃姐姐说笑了，孝懿皇后仙逝，四阿哥守灵是他的一片孝顺心意，本宫赞赏还来不及呢，如何好横加干涉孝乃大清之本，四阿哥能这般孝顺，想来皇上亦是看在眼里的。”

    荣妃没想到自己好意关心却被扔了一脸冠冕堂皇的道理，表情微僵“妹妹说得也有道理，是本宫唐突了。”

    等回了钟粹宫，荣妃越想越觉得生气“都说最毒妇人心，本宫看乌雅氏便是这一句话的最好提现了把亲儿子当做在皇上面前展现自己识大体的踏脚石，这毒妇可真是”

    都是斗了十来年的老对手了，谁还不知道谁啊

    甭看德妃这会儿说的是“赞赏还来不及”，等到了皇上面前，她保准又会摆出那副“我委屈但为了皇上和大义我可以忍”的小白花样儿，尽情展露她为了孝义强忍对儿子的关心不舍的坚强一面。

    杜嬷嬷原本前两年就要告老出宫了，但放心不下自家主子娘娘的性子，便又推迟到了明年才会出宫。

    听着主子的抱怨，杜嬷嬷叹道“主子，四阿哥和德妃母子的那笔烂账，您又何必掺和呢”没看钮钴禄贵妃和惠宜二妃都没插手嘛

    吃力不讨好，何必呢

    被嬷嬷嗔怪地看了一眼，荣妃原本还有点心虚，但突然想到了什么，瞬间就挺直了脊背理直气壮地说道“还不是都怪胤祉那倒霉孩子”

    胤祉正巧来给荣妃请安，还没进殿便听见了她最后那句声音陡然变大的话，一脸莫名其妙地踏过门槛绕过屏风“什么就又怪上我了”

    “我最近没做什么得罪额娘的事吧”

    荣妃没好气地瞪他“要不是你天天在本宫耳边念叨四阿哥情况不妙，本宫怎么可能去德妃那儿找没脸”她本人耳根子软还心软什么的，完全被她忽略。

    “德妃娘娘”胤祉深深皱眉。

    荣妃噼里啪啦将她们在承乾宫外的对话和德妃的那点心思一股脑说了出来，越说越气“你说怪不怪你本宫早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着听着，胤祉的表情越来越严肃，眉头也越皱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