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是我骗了你。”
离开之前,贺猗先回了a市一趟,有些事既然要断, 那就先说清楚,阮奕在知道他的来意后, 也没有选择继续隐瞒,而是将事情来去交代清楚后,诚恳地向他道了歉。
阮奕年纪尚轻,这点谎言也没对他造成什么实际影响, 贺猗除了原谅也不能对他做些什么,毕竟人都有贪心不足的时候,谁年轻的时候还没犯过错呢。
“以后就此别过吧。”
他留下最后一句话,走的时候,下意识抬头看了看, 正巧看见住院部的某个楼层的房间里,临窗站着一道身影。
是阮凌。
似乎也不怕被他看见,那道瘦弱的身影就这么和他四目遥遥相望着,阮凌给他的感觉总是有些异于常人的特别, 反正想着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接触了, 贺猗也没有过多在意, 很快移开视线转身离开了这里。
张媛丽带他走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贺猗这才知道她原来是来之前一早就打算分开他和傅时靖的。
“你知道么, 从你在酒吧里认识他和他在一起开始, 我最高频率是一天当中有五次都跑去找你,而你每次都遍体鳞伤的被我带回来,我从来没有怪过你,甚至想着就这一次, 最后一次纵容你,说不定你哪天想开了就会主动放手,但是五年来,你时至今日还是这个样子,如果你是我,你打算怎么办”
回程的路上,天色已晚,码头的轮渡在灿金色的河面上或驶向远方或缓慢靠岸,他靠在舷窗旁,看着脚下的船只推开水浪与岸头的烟火逐渐天各一方。
张媛丽说的什么意思,他明白,虽然她嘴里说的很多事和很多人,都不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但在这个世界待了那么久,那些或负面或正面的信息早已把他同化,也许他还有心,可他的身体早就不属于他自己了。
“我当初以为你接近他是求财求色,最后发现你什么都不是,你就是单纯求爱,可能是我说的太绝对,但在我眼里,你去跟一个不差权财,利益至上的人谈情说爱,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太天真和自以为是了么”
贺猗还是头一次听到张媛丽对他用这种批判的语气,不过他没反驳也没声明,她说的其实是对的,跟不差钱的人求爱,人家以为你爱钱,跟有权势的人求爱,人家以为你谋权,这二选一在别人看来总得图点什么,他们关系不对等,身份也不对等,在这种情况下,即便他是真心实意不图所求,他的真心也只能感动他自己。
虽然他嘴上从来没承认过自己的喜欢,可他感觉得到,自己对傅时靖有念头,从生理过渡到心理。
“我今天跟你说这些话,比以往可能都要严重那么一点,但是我最终还是希望你保持清醒,也许他因为你一时冲动去跳楼,但是你要记住,他能给你什么,就能限制你什么,包括爱和冲动。”
她原本肃穆的脸色忽然有了松动,说完这些话,张媛丽吐出一口气,“不过好在你在千千万万次的背叛中总算听了我一回,看来还算有救,不然”
听她语气稍显迟疑,贺猗眼里落上几点笑意,“不然就会主动放弃我么”
张媛丽不置可否,她拍了拍他肩膀,眼里闪着异光,“我跟你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你好歹也是我一手带到大的,养了十多年的白菜说放弃就放弃,总归还是舍不得,不过你这次如果还不听话,我就连根带泥的拔走,也不便宜给狗。”
贺猗闻言,眼底失笑,其实他很早就确认了,如果不是傅时靖有钱有势,张媛丽奈他不何,现在他的坟头草大概得有两米那么高。
张媛丽现在那么讨厌傅时靖,他也能理解,毕竟原著里的渣攻恶贯满盈,对着贱受家暴劈腿无数,道德沦丧的就差要杀人放火了,虽然他也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看下去的,本来期待着剧情会有转机,结果看着看着自己反倒成了“受害者”。
以至于他头一次知道自己穿书的事实时,觉得自己恐怕是上辈子灭傅时靖满门了,这么倒霉要遇上这种人,未来的日子甚至很有可能会和姓傅的你死我亡。
然而实际上呢,傅时靖给他在书里固有的印象是有些天差地别的,除了自以为是,一副“我看得上你是你的荣幸,你也必须喜欢我,不然就是你不知好歹”的样子外,原著里写的那些恶贯满盈的操作,他确实真没怎么见到过。
甚至他还合理怀疑过,傅时靖是不是跟他一样都是穿书过来的,只是每次当他想法有了那么点松动后,这人接下来的所作所为就能把他当场气死。
不是他直到现在都还想着替傅时靖开脱,而是他确实承受不起,这种喜欢沉重到让他觉得举步维艰。
他还记得傅时靖第一次是奔着报复他的心理跟他接触,那段日子对他时好时坏,肆意掌控他的情绪,在他面前总是喜欢说些他不爱听的话,虽然他不知道傅时靖当初到底是有意羞辱他还是单纯戏弄他,但他清楚的明白,也自私的记得,他没理由去承受来自这人一切的喜怒哀乐,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心累也绝对大于喜欢。
毕竟感情这东西就是个快消品,如果连保质期都承诺不了,用不着别人的三言两语,他会选择主动放弃。
那天聊完这些话,他就随着张媛丽离开去了y城,在此之前,他见了他姑妈一面,他姑妈有个开影视公司的朋友,总部就在y城,贺猗也是看了合同才知道这家公司很早之前就给他递过橄榄枝,不过当时因为傅时靖的原因没有答应。
如果不是因为他明年要随着合同配合剧组宣发,张媛丽压根就不打算放他回去,y城虽然远比不上a市经济政治发达,但好歹也是二线城市的省会中心,比起他土生土长的a市,其实这里更适合他生存发展。
最主要的是,原著贱受在a市的名声不怎么好,几乎在圈子内人人皆知,知道还要踩一脚,贺猗为此没少受牵连,毕竟人先入为主的观念总是很可怕的。
一眨眼间,两个月的时间过去,天气转暑热入凉秋,负责拍摄代言杂志的摄制组上周收工,今天样本和成片特意寄了过来,给他留了一份。
因为受伤缘故,他暂时还接不了戏,张媛丽就推荐他去接拍杂志代言,y城这边门路多熟人也多,不愁没有出路,反正明星每年总是会拍几张宣传照,来提高曝光率,找人合作还省了自己盘弄策划的费用,一举两得。
“怎么样,还可以吗”
张媛丽坐在一旁,时不时往他这里打量几眼,“ut虽然比不了国内一线顶级杂志,但也是数一数二的老牌公司了,口碑一直稳着,专做时尚健康娱乐这方面,跟你风格也挺相似,他们总监跟我聊过,你要是愿意,就继续合作下去”
“看你就好。”贺猗对这方面懂得不多,自然也没什么意见,“我都听你的。”
张媛丽却明显不怎么满意,“但是我觉得不妥啊,你这样有流量和知名度又要价不高的现在很难找了吧,短期合作倒行,长期合作着实有点坑。”
“知名度”贺猗把视线从新拍的封面上收了回来,笑了一声,“你说的是被黑的知名度吗”
“你知道什么啊,黑红也是红啊,明星最忌讳的就是没有水花了,别人骂你十八线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十八线吧你干嘛老是喜欢自降身份。”
贺猗笑了笑,“我不是自降身份,跟他长期合作也没什么不好啊,你也说了人家是老牌公司,一举两得的事干嘛要说的跟自己被平白无故占便宜了一样,做平面也没什么不好,又有知名度又有钱,往那方面发展以后说不定能同台竞技。”
“我怎么听你这意思有种给自己找好后路的感觉”张媛丽狐疑,“你别跟我说你以后想转行做模特,不行,老娘的梦想就是让你在三十岁之前捞个影帝,不然这五年不白干了吗”
“你胃口倒是挺大的。”
“你知道自己今年多少岁了吗贺先生,还有四年,四年时间加上之前的五年,你努努力足够了吧,我很早之前就给你规划好了,如果三十岁没拿到影帝咱俩就去另谋出路。”
“谋什么出路”
张媛丽大言不惭,“替你物色个有钱男人,然后你偷你男朋友钱养我。”
贺猗被她逗笑了,“不能这么没出息啊。”
“对不住,我替你操劳半辈子了,我还不能从你身上捞点好处吗那能怎么办,盼着你发财恐怕不可能了,还不能盼着你找个好家吗”
说着说着,她从身后拿出来了一份礼物递到了他眼前,贺猗阖上了膝盖上的杂志,“不是让你别乱收别人礼物么”
自从来了y城后,他原本那些粉丝知道了消息也有专门跑过来找他的,知道他要转换阵地重新营业了,一个赛一个高兴,贺猗也是头一次知道,自己还有粉丝,虽然跟那些流量大腕相比不算多,但经过好几次洗礼过后,全是实打实的战斗唯粉。
再加上他在这边工作也认识了不少朋友,平日里也有不少跟他接触了解过后,要给他送礼物要签名的,不过出乎意料的都是女孩子,倒不是他看不上女粉,而是实在好奇,原著贱受都承认自己是gay的身份了,居然还会有女粉。
“你说的其他的我都拒签了,这个我是真拒不了。”张媛丽朝他抬了抬下巴,“不如看看吧,小姑娘的心意蛮好的,特意给你画了好多肖像。”
“你看了”
贺猗这才发现那盒子是个定制盒,包装简洁但是质感摸上去很精妙,打开盒子就发现紫灰色丝绸垫装上放着一本一个指节宽厚的硬牛皮墨绿色画册,翻看来看,里面都是从他出道开始的各种肖像素描,一直翻到最后,时间截止是他上个周在摄影棚拍的最后一组照片。
“我没看,是她亲口告诉我的。”张媛丽似乎还挺开心,“她来找过我很多回了,小姑娘长得蛮好看,我怕你介意,就一直没敢收,但是这本画册确实是用了心的,再拒绝也不太好”
贺猗一边听她滔滔不绝,一边又仔细翻了翻,只是画册用心归用心,却让他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那些画像不同角度不同风格,有借着物料描绘的,有的是去现场描绘的,但更多都是在现场照着他真人素描出来的,分别在右下角标有时间地点落款,尤其是最后一张。
杂志社的发行时间,尤其是纸质发行需要三到四个月,除了工作人员,一般都是内部保密,不会提前有内容照流传出去,可最后这张照片是怎么得来的
难道说那个小姑娘是内部工作人员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偷画了他
很快,张媛丽打消了他的疑惑,“你还记得上周给那个造型师打下手的小姑娘吧,就是她,在ut做策划编辑,这次专门为你跑来的。”
贺猗松了一口气。
晚上回到家,吃完饭后张媛丽照常帮他敷药,因为打算在y城长期发展,当初来y城时,张媛丽就已经提前找人看好了楼盘位置,虽然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偶尔陪着他帮他打点工作生活上的事,不过张媛丽并不经常在这里住,而是跑到茶园和何颂秋住。
茶园是何颂秋前段时间找人合作经营的一家企业,张媛丽听了也感兴趣就跑去入了股,美其名曰副业。
地点就在y城,这里的气候比较适合种植茶叶,所生产的茶叶不光在全国销售,还经由世界各地发展。
“看你这样子估计再有一个月应该就差不多痊愈了,最近别提重物,适当注意复健和休息,知道吗”
“嗯。”贺猗点了点头把袖子放了下来,因为当初伤的是右手,所以他这两个月只好用左手吃饭做事,好在他以前练搏击时,两只手都同样被锻炼的协调发达,右手不方便于他而言并没有碍事多少。
拆了夹板和绷带日常就敷药处理,再加上张媛丽虽然嘴上说的比以前更凶了,但是日常琐事上对待他却比以前更细心了,所以手臂恢复的自然也更快了些。
说实话,他从来没被人这么贴心照顾过,以至于他对这个姐姐一样存在的人心底确实存在亏欠。
他想了想,提议道“你没有什么想要的不是要过生日了么”
“过生日”
张媛丽回过神,突如其来的丧道“你说我吗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即将奔三的老阿姨了。”
贺猗失笑,“你也就比我大一岁,什么老阿姨。”
“二十七那也差不多了啊,再说我生日还要明年呢,那么着急干什么,不想过。”
“生日可以不过,礼物总得有吧。”
“有啊。”张媛丽打断他,“你什么时候”
“别总提我,你呢,再不找真成老阿姨了。”
“不找了不找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说完还不忘补充道“你除外,我不是说你。”
贺猗若有所思,“你之前似乎也说过这句话,最后不还是找了那个叫什么邵琮的人么”
其实倒不是他多管闲事,而是自从他们俩重新见面后,张媛丽好像对这方面的事格外排斥,如果是发生了什么私人矛盾,他不会多问,如果是被虹石的人欺负了,正好他手痒,可以帮忙揍回来,但是张媛丽什么也不说,对男人好像也没以前感兴趣了。
“我收回刚才那句话。”张媛丽却再次打断他。
“什么”
她冷哼,“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贺猗“”
今天是待在医院的第八个周,经历过危险期和修复期,依傅时靖的伤势差不多可以出院了,这两个月都是陈枳一个人在医院照顾他,必要的时候还请了两个随叫随到的护工。
在医院住了将尽两个多月,如果是以前,傅时靖可能早就不耐烦的吵着要离开了,可是自从贺猗走了之后,这人没吵没闹,连脾气甚至都比以前收敛了不少。
她跟在傅时靖身边那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即便是心情不好,也就持续那么一会儿,第二天一早又恢复如常,哪像现在,平静的近乎反常。
“傅总,老爷说了,您今天出院后,未来的日子都得先回傅家住着,夫人她已经回来了,想先看看您。”
陈枳抬头扫了一眼男人因为长时间没打理而冒出细小胡茬的下巴,见他没什么反应,又习惯性地低下头替他整理着衣袖,“还有,徐小姐上个月底被徐家的人带走了,因为您之前还昏迷着,所以没有跟您说”
她径自把攒下的事全部一字不漏地交代给了傅时靖,等着伺候他把衣服穿好后,刚要离开,头顶上却传来一道低沉久违的声音,“我知道了。”
陈枳愣了片刻,才确认傅时靖这话是对她说的,她抬起头,就看见男人这个月以来都甚少流露出表情的脸上,简短的对她笑了一下,“邢夫人什么时候回来的有来过么”
“有的。”陈枳压下内心的惊喜,连忙点了点头,“她上个月刚回来,老爷亲自去接的,之后两位都来了医院,不过当时您还什么都不知道。”
“嗯。”傅时靖挨着床边坐下,因为长时间没有活动的肢体此时还有些僵硬,手指掠过桌上放着的戒指和手表时,明显顿了一下,接着指尖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那枚蓝紫色的尖晶石戒指,拿起了一旁叠放着的眼镜。
陈枳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心里顿时就有些不是滋味,“傅总,那个戒指是贺是徐小姐代为转交的。”
“扔了吧。”
以她多年来的经验虽然早料到傅时靖的下一句话是什么,但陈枳听到时明显还是愣了一下,“啊”
很快,触及他眼里涌动的情绪,陈枳怕刺激到他什么,又急急忙忙拿过桌面上的戒指,“我先去办理出院手续,一会儿就过来。”
然而她还没走出门口,身后就传来傅时靖的声音,平静悠扬,甚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警告,“送不出去的东西就是垃圾,你要是敢私藏起来,你也可以滚了。”
陈枳当然不会听他的,傅时靖说这种气话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虽然这枚戒指花了十二万英镑才拍下来的,但要是真扔了,他想起来的时候能吵的天翻地覆。
“那些乱七八糟的也给我一起拿出去扔了。”
傅时靖又指了指桌子上堆满的补品和鲜花等等,陈枳又连忙走过去把那些东西全部一股脑的抱了起来。
心里虽然对他腹诽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陈枳早就习惯了,从刚才那些表现来看,傅时靖似乎恢复的还不错,他如果继续无理取闹倒还好,怕就怕,连这都是装的。
“呦,这是干什么呢”
走出病房没多远,陈枳正巧撞见了从电梯里走出来的女人,对方一身雪青色的绸缎连衣裙,搭配着一件灰色的风衣,气质高傲雍容大气。
“大小姐。”
陈枳适时站住了脚步,有些讶异地看向眼前突如其来的女人,傅时嫣朝她走近了些,取下墨镜,扫了一眼她手上抱着的东西,笑了,“看来我今天来的倒是挺多余的。”
陈枳看到她身后跟着的保镖,手里同样拿着水果和鲜花,似乎猜到些什么,她微微笑了笑,“傅总今天正巧出院,大小姐来的确实有些不是时候。”
“这样啊。”傅时嫣露出些遗憾的神情,抬了抬下巴,“那就把东西直接给陈小姐,让她拿去扔了吧,省得有些人看着又不高兴。”
“哎,你”
话还没出口,保镖听从傅时嫣的意思直接把东西塞给了她,陈枳手里本来就拿得多不得闲,被他强塞上来那么多东西几乎要站不稳。
“算了。”傅时嫣看她那副局促的样子嗤笑了一声,“阿全,你还是去帮陈小姐分担些,顺便带着她去楼下垃圾箱帮忙扔掉。”
傅时嫣脾气并不骄纵,但是今天这样摆明就是要故意为难她,以往傅家大小姐但凡对傅时靖看不顺眼,总有些气会撒在她身上,也还好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陈枳什么也没说,一个人抱着东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这里。
傅时嫣看着她的背影冷哼了一声,正要离开时,脚步一顿,她狐疑地低下头,就发现脚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戒指。
“你来干什么”
病房的门正开着,傅时嫣刚走进去,坐在床前的男人就敏锐的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来扫了她一眼,那深黑的眸眼里一如既往地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漠和厌恶。
“这医院是你建的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傅时嫣被他看得身形一滞,一股无名火烧上心头,“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好心好意听爸的话来看你,你还有心情给我甩脸色我前段时间还听爸说,你因为颅内水肿复发差点儿丧命,现在看你这副样子明摆着就是爸瞎操心了。”
见他不搭理,傅时嫣怒火更甚,面上不显,嘴上依旧不饶人道“你倒也不必对我敌意那么大,反正托你的福,我不久就要结婚了,成功把我排挤出傅家,你难道不该高兴吗毕竟公司的事儿日后轮不到我插手了,你也不用在我面前演戏装失忆了,对么”
这句话说完,成功地让傅时靖把目光聚集在了她脸上,傅时嫣说的是什么意思,他自然也心知肚明。
因为环大是家族企业,所以家族内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嫁出去的女人,不管在傅家是什么地位或者是以前做出过什么贡献,一旦出了傅家的门,就不得再插手家族事务。
虽然这种规定某种程度上来说不怎么公平,不过对于傅时嫣来说,凭她之前做的那些事,就已经足够把她赶出傅家,让她一点好处也捞不着,现在还能让她安安分分的找个人嫁了,已经是天大的宽容了,这样也不止是因为他心软顾及所谓的情分,而是傅成学求过他。
毕竟在这个家里,他对谁都可以无情,唯独傅成学不行,他是打心眼里尊重这个做他父亲的人。
想到这里,傅时靖唇角一勾,眼底的笑意加深,毫不留情地讥讽了回去,“你说的对,你还知道自己身为女人的本分就行,省得我还忙要里偷闲的分神,整天为你这个嫁不出去的老阿姨操心。”
“傅时靖,你这张嘴还真是蹦不出一句人话来。”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没道理不懂吧”
“你”傅时嫣脸色直接变了,可她忍了又忍,想起来之前傅成学对她千叮咛万嘱咐的话,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我下个月结婚,爸特地让我来给你送请柬。”
如果不是看在傅成学的面子上,傅时靖就是死了,她也不会来多看他一眼,傅时嫣沉着脸色将一份请柬从包里拿了出来,直接扔给了他。
然而傅时靖也没接,请柬就这么直接掉在了地上。
两人面对面沉默了一阵,谁也没有要去捡起来的意思,末了,傅时靖从鼻腔里挤出来一声哼笑,“真是难为你了,这么不情愿我参加,那我不如遂你的愿,就不去了吧。”
“你”傅时嫣气的说不出话,她觉得她今天来找傅时靖,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这就是你请人的态度”傅时靖却渐渐眯起了眼,朝着她抬了抬下巴,一字一句道“捡起来,双手递给我,还要我教你么”
上了车后,陈枳很快陪着傅时靖办理手续出了院,她本来以为傅时靖今天少不得会跟傅时嫣吵一架,然后一整天都拉老长的一张脸给她看,谁知道傅时靖从出院后心情看起来倒是格外的不错。
“先去公司吧,晚点儿再回家。”
“嗯。”陈枳点了点头,两秒过后,她反应过来,“什么可老爷说让您先回家来着,公司上的事不用急着去处理”
“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自然是听你的。”陈枳按捺下心里的不安,小心翼翼地透过车置后视镜看了他脸色一眼,“傅总,您没事吧”
“你觉得我有什么事”傅时靖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声音平静温和甚至还带着一丝久违的笑意。
陈枳说不出来话,陡然被他看得有些头皮发麻。
她觉得傅时靖怪怪的,尤其是醒来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她本以为傅时靖是受的刺激太深,导致有了阴影走不出来,说不定时间久了,伤痛就会自然痊愈了,然后恢复正常。
然而傅时靖不仅没恢复正常,接下来的日子就跟打了兴奋剂一样,除了夜以继日的工作以外,甚至还亲自去谈成了两次合作项目,签下几笔价值五个亿的订单。
这下不光陈枳傻了,连傅老爷子也开始对他有了改观,以往不苟言笑的脸上在提到傅时靖时甚至多了一丝潜在的笑意。
“最近身体怎么样”
手中的汤匙微顿,傅时靖抬头看向坐在餐桌主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往日冷漠的表情上多了一丝毕恭毕敬的笑意,“复查过了,没什么问题。”
傅老爷子轻微点了点头,并未注意到他身上细微的变化,甚至不忘语重心长地嘱咐道“没什么问题也要多加注意,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到了我们这个年纪,钱财名利都是身外之物,唯独健康才是根本。”
“您说得对。”
他低下头颔首应是,目光扫量了一眼桌上的珍馐美食,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胃口。
什么健康才是根本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钱和权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没有这些,就没有说服力,没有说服力,就没办法随心所欲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甚至还会因为所谓的威压和束缚而畏手畏脚。
贺猗不就是因为这个才离开他的么
那是不是他努力争取爬得更高,就可以扫除一切障碍,成功让贺猗信服他和他在一起不用再怕了
一定是这样的。
所以他不应该颓废失望,他应该振作起来,然后把贺猗找回来,让他心服口服的留在他身边。
他看着沿着杯壁一冲而下的红色酒液,眼中渐渐燃起一丝笑意,随后,他捏住细窄的杯颈,一饮而尽。
自从张媛丽上次说收到那份画册后,贺猗本来以为事态已经结束了,可谁知道没过几天,甚至是接下来的半个多月,他都收到了来自那个小姑娘的礼物。
东西有时候是有人转交给他,有时候就寄存在小区的快递柜里,他拒签过几次,不过因为次数太多,就放弃了。
那些送来的礼物,有时候是节日贺卡,有时候是蛋糕曲奇,不仅如此,还有衣服和裤子,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连内裤都收到了,而且尺寸还诡异的合适,贺猗看着那上面的尺码,头一次感到一阵寒意从心底一冲而起。
他强忍着内心的不适给张媛丽打了个电话,那边响了两声后很快被人接通了。
“怎么了祖宗”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这两天茶园忙着,下个月才能回来,现在暂时过来不了”扬声器那边似乎很是嘈杂,传来絮絮叨叨的交流声,很快,张媛丽又补充道“怎么了我怎么听你声音有点不对劲啊。”
贺猗深吸了一口气,笑道“没什么,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有没有那个小姑娘的联系方式。”
“你说岑静吗”张媛丽疑惑,“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
贺猗把事情简短给她说了一下,张媛丽最后噗嗤一声笑了,“你不会以为人家是变态吧,哎呀,你知道什么,现在的女孩子胆子可大了,这有什么的,等等你说什么内裤卧槽,这他妈的过分了”
最后张媛丽没有给他联系方式,估计是怕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亲自替他联系了一下那个叫岑静的女生,事后确认内裤是那小姑娘寄错了快递,还提醒他那上面是不是写着收件人刘先生。
贺猗看了一下,还真是,最后张媛丽又帮他委婉拒绝了一下不要再寄快递了,才终止了这件事。
只是贺猗心里总有些不安,他事后特地去ut询问了一下那个叫岑静的女生是不是真的存在,事实证明,人家确实是ut的策划编辑,不过并没有给他寄过快递或者送过什么礼物。
“贺先生你还有事吗”
他回过神来,就注意到眼前长相清秀的女生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贺猗后退了一步,“没事,打扰了。”
他心神恍惚地离开了ut的总部大楼,属于某种角落的阴翳再次如同末日一样阴魂不散地降临在了他的头上。
张媛丽说的那个岑静和他实际上见到的那个岑静压根就不是同一个人,也就是说,这几天给他送快递的人,很有可能只是借用了这个身份和姓名。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回家后又翻找出几天前收到的快递,其中的画册,卡片,衣服裤子等等,他仔细从内外包装翻找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在他越来越焦躁不安之时,视线像是受到某种感召一样停留在了那些快递署名的号码尾数上。
“831。”他跪坐在地板上,思绪陡然变得一片混乱,他想起他在金利大厦接听到的那个号码,还有他在医院接听到的那个号码,“831,831,8”瞳孔一震,手里的手机猝然砸落在地,“裴,双意”
话音刚落,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贺猗视线僵硬地缓慢下移,最终落在了那个号码尾数上。
宛如催命的亡铃一般,魔音穿脑,让他生不如死。
一阵短暂的喧嚣过后,眼里的寒意降到最低,在极端的恐惧被憎恶逐步吞噬后,贺猗神色瞬变,猛地起身拿过果盘里的匕首,孤身一人冲入了夜色之中。
“傅总”
棋盘上的棋子倏然掉落,打在泾渭分明的棋盘上,“啪嗒”一声,在明晃晃的灯光下珠溅玉碎。
傅时靖盯着眼前突然被打乱的棋局陡然愣住,在对面的男人多次呼喊后才终于回过了神来。
“您怎么了这是”
中年男人指了指棋局,脸色多了几分变化,傅时靖明显没注意到中年男人的不悦,压下心底莫名的不安和困惑,他扯了扯唇角勉强笑了一声,“李叔叔,不好意思,我有点不舒服,今天的”
“傅总。”中年男人原本和蔼的面庞陡然肃整下来,夹带着几分不快,“如果不是看在您爷爷的份儿上,我今天是不会来赴这场棋局的。”
“我明白。”傅时靖推了推镜架,英挺的眉弓微微舒展,露出一丝歉疚,“只是很抱歉,我确实不太舒服,您之前也说过,心乱棋也乱,既然心神不定难以专注,这场棋局就注定下不好,再坚持下去只会让双方不痛快,不如改日再约”
中年男人没有说话,甚至微微往后仰了仰,将肥胖的身子靠在了躺椅上,十指交叉微做审视地看着他。
末了,见傅时靖没有任何反应,他不耐烦地用脚踢了踢棋盘上放着的棋笥,视线下移,抬了抬下巴,倨傲道“你跪下去把棋子全部捡起来,我就同意。”
“”
此时此刻,傅时靖只觉得一阵怒火直冲天灵盖,怎么也忍不住,他咬着牙谨记着离家前,傅成学最后的教导,强忍着脾气和残存的耐心,再三诚恳道“如果您觉得我没有诚意,可以推拒这场合作,事后我可以派人去贵公司做出相应的礼筹和道歉,但是我现在确实是有急事在身,无心继续奉陪,告辞。”
“站住”
就在他即将走出大门口时,中年男人蓦然威吓出声,偌大的厅堂在这种威吓过后倏然间变得落针可闻,傅时靖身形一滞,额角的青筋逐渐暴起。
“你当我这儿是茶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中年男人突然就丝毫不给情面的怒斥出声,像是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点,他吐沫星子飞溅,“你们傅家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我他妈今天特意浪费一天时间来跟你下这破棋,就是想看看你求人的态度,你倒好,浪费老子那么长时间,你跟我他妈搁这儿摆龙门阵呢”
他话音刚落,眼前一花,傅时靖陡然拔腿就冲了过来,“砰”的一声一脚踹翻了他眼前的棋桌,在中年男人还没反应过来时,那沙包大的拳头直接就招呼到了他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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