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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八十三章
    “贺哥, 我在这里,来找我吧”

    “你恨我也罢,想要杀我也好, 来找我吧”

    十一月份的季节,深秋的寒意砭骨袭人, 吹的他发丝微扬,冷汗层层滑落,透过里衣打湿他的背脊。

    天边浓云如墨,不久便翻滚在一处, 几声雷鸣过后,街道上人影稀落,贺猗一口气跑出了老远。

    他孤身穿过马路和街道口,朝着往日人群最为密集的商业区走去,天色由暗转阴, 行人纷纷避让着大小车流,天空开始落下细如牛毛的小雨,不多时,雨声作大, 噼里啪啦地砸在地砖上, 形成一小朵的水洼。

    “裴双意, 你在哪儿给我滚出来”

    贺猗拿着手机一遍又一遍地回拨着那个尾数831的号码, 明明刚才还有人回复, 可一转眼什么都没有, 他双眼通红地紧盯着被雨水淋的模糊不清的屏幕。

    听着扬声器那头传来的冰冷的电子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雨水中疾驰的轮毂声轧过地面溅起一片泥泞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贺猗却全然无所顾忌地把自己置身在车流与危险之中,直到过路的行人传来一声不小的惊呼,他回过头,一道刺眼的远光灯打了过来,一个急刹

    他腰上一紧,有人在电光火石间从身后突然抱住了他,拼尽全力将他从车流中拉了回来。

    贺猗猝不及防被带倒在地,手机瞬间从掌心里被甩拖了出去,雨水冷冰冰的浇灌在他身上,耳边的嘈杂声和鸣笛声在这一刻几乎让他什么也听不清。

    他仓促地回过头来,彻底看清了那个抱住他的人。

    地点在街边的一家咖啡店。

    店员好心送来了一张毛巾,桌面上放着一杯白开水,冒着袅袅升起的热气,贺猗低下头,雨水顺着他线条明晰的下颚划过喉结,被埋没进衣领的阴影里,不知不觉间,让对面坐着的人眸色微黯。

    “小凌,我今天还有事就先走啦,你记得锁门。”

    店员收拾好卫生后,把钥匙扔了过去,对面的男生笑了笑,一把接住,“知道了,你先走吧。”

    头顶的照灯被拉下三分之二的光,顷刻间,偌大的咖啡厅被缩小到只剩下周身这一小片光影可见。

    “贺先生,衣服湿了你先将就擦一下吧,不然明天会发烧感冒的。”

    对面的男生见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桌上的水杯,也不在意,从抽屉里摸出两块创可贴推到他面前,“你胳膊擦伤了吧,先拿去用吧,哦,对了,手机我刚刚给你捡回来了,还能开机,幸好没坏”

    “你哥呢。”

    男生自顾自地说着话,不久,脸上的笑容一僵,贺猗已经抬起头来,神色漠然地打断了他。

    阮凌很快恢复如常,“他在a市,还在上学呢。”

    “那你呢。”

    “我已经出院了,来这里”阮凌顿了一下,冲他弯了弯唇角,露出一颗虎牙,“来这里体验生活。”

    这句话说完,贺猗没有再接腔,就这么冷冰冰地盯着他,瞳孔深处俨如古井无波,好像在审视犯人。

    阮凌渐渐被他盯的有些不自然,他摸了摸后脑勺,嘴角晦涩一笑,“贺先生,你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跟我说,但是这样盯着我,难免让人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装够了”贺猗再次打断了他。

    “嗯您说什么”

    他却不知道,他这停滞的两秒,那副诚然无辜的表情,已经让贺猗内心的怒火到达了临界点。

    眨眼间,贺猗猛地抬脚,毫无预兆的一脚踹翻了眼前的桌子,接着一把抽出腿上搭着的毛巾当风就是“唰”的一声甩了过去,“裴双意,我他妈问你装够了没有”

    那毛巾于他而言确实没有什么杀伤力,可要是落在贺猗手里,那就是实打实的鞭子。

    阮凌,不,应该是裴双意,他也没躲,老老实实地被毛巾甩中了右脸,很快,细嫩的皮肤被抽裂开来,有丝丝缕缕的血痧从皮下渗出。

    疼,很疼,任谁被当面抽一巴掌,都疼。

    可他不敢躲,贺猗当初有多喜欢他,现在就有多恨他,也许他当初在贺猗身上纹身的疼痛,还不及现在的十分之一吧。

    那一甩落下,贺猗一点喘息的机会也没给他,不等他出口承认抑或是否认,直接冲上前揪住他衣领将他从凳子上拖了下来,像是拎着一块破麻袋,把他的身体重重地甩在了地上。

    “说话啊我他妈让你说话,你哑巴了”

    肋骨处很快传来一阵钝痛,那相貌俊美的青年此时此刻像极了一只面目狰狞的恶鬼,满眼写满的恨意和恼怒,恨不能将他剖心坼肝。

    裴双意依旧没有吭声,乖乖趴着任由贺猗对他发泄怒火,甚至拳打脚踢,直到他终于有些承受不住的闷咳出声,下一刻,贺猗一脚猛踹了上来,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紧切的齿关陡然间错开,一股浓厚的血腥气从喉咙里蔓延而出,眼前霎时间就变得有些昏暗,他本想着让贺猗发泄完,他可以有机会去求情,直到眼前的青年徒手抄起一旁的椅子,朝着他脑袋高高举起时,裴双意突然打从心底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

    “贺哥”

    他狼狈地吐出一口气,往前耸动了几步,手指不可抑制地发着抖拽住了贺猗的裤脚,“我求你,你想怎么打都行,别闹出人命,不然,不然会连累你的”

    几十秒的沉默过后,“砰”的一声,贺猗手中的椅子被砸翻在了一旁的卡座上。

    地上很快零零散散地落了一地的玻璃碴,原本打扫的光洁如新的地板眨眼间也创痕满布,变得狼藉一片,贺猗没再看他,直接踢开他的手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啪嗒”一声,指尖亮起一簇星火,贺猗原本暴怒的神色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垂下眼帘,扇子一样浓长的睫羽遮去了眼中的情绪,他低下头叼起指间夹着的香烟,末了,深吸一口,吐出肺腑间积压已久的郁结之气。

    这期间,裴双意就静静地趴在地上,一直等到贺猗把一根烟抽净,他才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头,撑着被划伤的手臂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让你起来了”

    腰上的剧痛疼的仿佛能把他从中间撕裂,裴双意动作一顿,下意识地抬起头,就看见不远处那坐在高脚椅上的青年,目光恬淡地望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瞳眸里没有了一开始的温柔,也没有憎恶和惊惧,云淡风轻地像是坐在观赏台上的客人,恬淡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贺哥”

    “爬过来。”

    似乎是感知到他的难以置信,贺猗目光泛冷,“你不是想见我么我现在就在你面前,过来啊。”

    他又重新跪了下去,膝盖碾过地上的玻璃碴和碎瓷,一步步爬到了贺猗的脚下。

    可还没等他说些什么,眼前坐姿散漫的青年,陡然伸出手拽住他衣襟将他死死摁在了一旁的吧台上。

    一柄寒光在眼前一逝而过,“锵”的一声被用力钉在了离他颈动脉不过两三尺距离的桌台上。

    寒光凛凛,带着嗜血的杀意。

    他能确信,如果不是贺猗右手受伤使不上劲,这把匕首现在恐怕早就已经刺穿他的喉咙了。

    “裴双意,如果杀人不犯法,你知道我现在有多想把你这个贱人碎尸万段吗”

    “”

    “你为什么还活着你怎么还有脸活着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还不去死”

    “”

    一番怒火意料之中的被劈头盖脸的砸落在了他身上,他来之前,本来就已经做好了承受贺猗一切报复的准备,他本以为他有信心可以去面对一切,他本以为他有勇气可以去正视贺猗对他的仇恨。

    可当真正听到这些话时,他发现他狼狈可耻的连躲开的力气没有,那种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耻辱感,深深的钝击在他心头,让他难受的说不出话。

    他只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握住贺猗的手掌,像一条卑微的丧家之犬一样,试图去舔舐抚平那指缝间的血迹,可贺猗却像是触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条件反射地猛地弹开了手指,一把将他扔回了地上。

    “滚”

    咖啡厅外的大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贺猗冷冰冰地剜了他一眼,似乎再也无法忍受和他继续同处一室,继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y城的雨水来的快去的也快,他孤身一人冲出了咖啡厅,穿过夜幕下的车流,磕磕绊绊地找到了回家的路,刚进门口,连湿透的衣服都来不及脱,贺猗就狼狈地钻到了被窝里。

    明明淋了一场雨不至于让他冷成这副样子,可贺猗还是觉得四肢都跟被冰块冻住了一样僵硬酸痛,他闭着眼睛往被窝里缩了缩,试图让自己尽快入睡,只是头晕眼花的状态下,连入眠都成了一种奢侈。

    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凌晨,才让他终于成功陷入了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

    首都晚八点整,傅家老宅。

    “我说什么来着,你个不成器的蠢东西”

    眼前陡然被扔过来一沓纸,让他连躲的机会都没有,傅时靖跪在原地,猝不及防被扔了一脸。

    被写满密密麻麻字迹的纸张在身边凌乱的散了一地,屋子里的怒喝声大的几乎能掀开房顶。

    “这才多久,就签了几个项目你就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实心的阴沉木拐杖在地板上被狠狠拄了几下,傅老爷子气的破口大骂,“你个王八蛋,你还敢动手,你是嫌你太年轻活腻了是不是本来就几句话耍耍嘴皮子的事,你倒好,给你机会你不中用,要你这种沉不住气的东西留在公司干什么给人平白无故的添堵吗”

    “你那大少爷的脾气就不知道改改你当所有人都有耐心容忍你那狗脾气你到底想干什你你是吃饱了撑的对人下那么毒的手你李叔叔他有心脏病高血压在身,你还敢对他动手他日后要是出个好歹,你去给人家当孝子贤孙吧”

    “”

    长达一个多小时的听训,在听见最后一句话时,傅时靖的情绪乍然就有些收不住,他刚想出口,但不知道想到什么,很快又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一直到傅老爷子骂的找不到词汇了,傅时靖耳根子才终于清静了下来。

    不过这还没完,像是一早就预演好的剧本一般,傅老爷子突然一拍桌子道“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去医院照顾你李叔叔到痊愈,要么你去跟林老爷子孙女结婚。”

    “您这么咄咄逼人有什么意思”傅时靖闻言,脸色彻底变了,“是李橄他先出言不逊,我凭什么要去给他道歉照顾他这种骨子里道德败坏的人跟他合作根本就毫无诚信可言,至于结婚,这是我个人的事,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您还来包办这一套”

    “老子逼你什么了”傅老爷子脸色变得更快,“你觉得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说这话你想违抗老子,你也得有那个资格才是,至于结婚,你不想跟林家的结那倒可以啊,陈家李家徐家,你随便挑,挑完了老子成全你只要是个女的就行”

    “那你打死我吧。”

    傅时靖沉默良久,忽然前所未有的丧气道“打死了就不用因为我生成天生气了,不是么”

    他这话刚说完,屋内的温度霎时间降到最低。

    然而他跪在原地好一会儿,傅老爷子也没有跟往常一样二话不说上来就直接动手,估计是看在他大病未好全的份上,只冷冷撂下一句,“老子不打你,滚出去跪着,太阳不出来不准起来。”

    “傅先生。”

    出了书房后,一直守在门外的男人忽然拦住了他,卡洛斯看着他阴沉沉的脸色,难得好心道“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的是,明天一整天都是阴天。”

    “哦,所以呢”傅时靖偏头看了扫了他一眼,轻蔑地冷笑出声,“我这样不正合你心意么一早拿好的剧本,我多少得配合着你们点,不然演砸了,多拂你们面子。”

    第二天一早,张媛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伸出试他额头温度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贺猗猝然睁开了眼睛,把她结结实实地给吓了一跳。

    “卧槽,你干什么你,突然睁眼。”张媛丽心惊胆战地拍了拍胸口,似乎被他吓得不轻。

    贺猗愣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就觉得脑袋昏沉沉的明显提不起精神,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找回来自己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

    “你不是说下个月才”

    “你还好意思说”张媛丽没好气道“昨晚上给你打电话,你死活不接,搞得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跟颂秋担心的不行,特地开着车连夜赶回来了。”

    说完为了特地证明情况属实,还把手机屏幕上四十来个未接来电记录给他看,“你说说你,我才离家几天,你就能出事,你怎么那么厉害,我要真下个月回来,你是不是还准备把自己卖了”

    贺猗皱着眉头说不出话,“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就下场雨,你还能把自己淋感冒,我怎么不知道你以前那么娇贵,手伸出来”

    张媛丽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他胳膊从被窝里拽了出来,贺猗这才发现手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剌了好长一条口子,虽然看着蛮吓人的,不过好在伤口不深。

    “你睡觉的时候,手心一直握着,掰又掰不开,只能等你醒了再给你上药,你昨晚到底上哪儿去了。”

    贺猗垂下眼帘,“出了点意外,没去哪儿。”

    “没去哪儿”

    张媛丽狐疑,“你一天到晚的嘴里能不能蹦两句实话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出去跟人打架了”

    “”

    “被我说中了”张媛丽冷笑,“死鸭子嘴硬还不承认。”

    贺猗不想提那件事,闷咳了好几声,翻身坐了起来,他扯了扯被角,就发现身上的衣服明显被人换过了,张媛丽似乎看得出来他在想什么,特地费心地多解释了一句,”你放心,老娘虽然母单二十多年,但也不是什么男人的便宜都占,衣服是找一个男生帮忙给你换的。”

    “男生”贺猗心头陡然一阵不好的预感。

    张媛丽点头,“对啊,他说多亏了你昨天帮忙在几个小混混手里救下了他,不然他现在估计已经进icu了,去医院前还特地跑来找到我把你手机还了回来,我就顺便拜托他帮你换了下衣服,不过说真的,那小孩儿伤的还挺重的”

    “那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他叫什么”虽然已经猜到了答案,贺猗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他说他叫阮凌。”

    “”

    贺猗说不出话了,张媛丽似乎没有察觉到他僵硬的脸色,收捡好东西后拉开了窗帘,“对了,今天是阴天呢,如果不下雨,你要不要顺便去医院看看那个男生啊我看他昨天受了挺重的伤的”

    “不想去。”

    “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贺猗想了想,心烦意乱地编了个借口,“昨天淋了点雨,现在腿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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