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猗大概从来都没这么丢脸过。
那喷灌器威力倒是挺大, 片刻不到的功夫,他就已经从里到外湿了个透顶,夏季穿的衣服又单薄,宽大的体恤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显得整个人莫名色气。
然而比这更尴尬的是, 他还认错了人。
眼前的男人, 如果他没记错, 就是刚才把他从喷灌区里拉出来的那位,但是他刚才情急之下喊了句什么
没错, 他喊了傅时靖的名字。
“看来你不认识我了。”
男人长得应该很不错,但鉴于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贺猗并不太能准确辨认他的五官, 但是单从男人挺直的鼻梁和俊挺的轮廓来看,十成十极有可能是个帅哥。
“不好意思,我刚才可能认错人了”
贺猗个子挺高, 但跟男人相比还是差了些,虽然也就那两三公分的差距, 但不知道为什么, 他在面对眼前的男人时, 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让他觉得很奇怪,并不像是他之前在面对裴双意时所产生的恐惧, 又或者是面对傅时靖时偶尔感到的窒息,相对而言, 倒像是学生对待老师, 晚辈对待长辈那样,产生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敬仰。
想要亲近却碍于身份和情感,无法完全表露出来。
很奇怪的感觉, 又很中二。
正巧的是,他以前也遇见过这么一个人,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出现在了他的人生之中,又在他最需要他的时候彻底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以前年纪轻,以为自己被抛弃了就没来由地恨上了人家,其实仔细想想从头到尾都是他在自以为是罢了,现在眼看十年过去了,恨也说不上,倒只是觉得遗憾。
遗憾自己没有学会把握和珍惜,遗憾现在的他早已处在了另一个世界,就算想去弥补也无能为力。
思及此,贺猗也不太懂自己为什么会被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男人刺激出那么多回忆,就算有生之年还能再遇见那个人,恐怕也不会是在这里。
他摇了摇头,迫使自己清醒了过来,看着男人的眼神又恢复了冷静,“可以冒昧问下先生的姓名么”
相反,男人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平易近人,笑意虽然谦和,但低沉醇厚的声线很是冷清疏离,“如果有缘,也许你以后会知道的。”
话落,管家就走了过来,朝着男人毕恭毕敬地喊了声先生,两人便一道离开了。
园林里有夜风吹过,贺猗不禁打了个寒颤,伸手摸了摸臂膀,一个人朝着原路返回了过去。
没过多久,就发现管家又去而复返地回来找他了。
“贺先生。”
“这是”
贺猗看着管家手里递来的黑色西装外套,愣了下。
“是我们家先生的,他说天色晚了会降温,很凉,希望贺先生不要嫌弃,先暂时披着吧。”
说完,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管家走到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踮了下脚尖替他将西装外套披上了肩头。
质地轻薄柔软的西装内衬上似乎还残余着男人的体温和一股淡淡的香气,不同于傅时靖身上那股常年沁脾冷冽的味道,这股香气给人的感觉很暖和。
贺猗一个人去了秦家主宅,大厅里气氛正浓,前来待客的佣人很快发现了落单的他,特地走来替他引路,只是走到半道上,贺猗眼尖的瞅中了某个人的身形。
男人穿着挺括的西装裤,配着白色的衬衣和黑色的背带,身姿笔挺高大地立在人群之中,一只手插着兜,另一只手夹着烟蒂有些不耐烦地垂在身侧掸着灰。
他眼睫一颤,在傅时靖看过来的瞬间,有些心虚地一把扯下了肩头的外套,匆忙地塞给了一旁的女佣。
傅时靖这时正好扫中他,眼前一亮,快步朝他走了过来。
“衣服怎么全湿了”
傅时靖托女佣带着路去找了一间闲置的卧房,又吩咐女佣给贺猗拿过来了一套男装。
“出了点意外。”
“什么意外”
傅时靖走近他,扯了扯他衣服示意他脱下来,“就一时半会儿没看着你,你就弄成这个样子”
“你还留在这儿干什么”
说实话,贺猗有点烦他对着他总是一副长辈说教的态度,搞得他好像还跟个心智不全的小孩子一样,需要大人时时刻刻看着。
到底谁年纪小,傅时靖心里没逼数吗
“我为什么不能留在这儿你哪儿我没看过”
傅时靖那股根植于骨子里的蛮不讲理又开始作祟,在贺猗想动手打他时,倏然从身后一把抱住了他。
“你他妈欠揍是不是”
贺猗烦躁地挣了下,下意识用余光瞥了一眼门扉,女佣早就放下衣服走了出去,顺便贴心地关上了门。
“啧,姓贺的,你还真够没良心的,上次满嘴说着比我妈还爱我,搞得我直到今天满脑子都是你,反倒是你,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打我了”
贺猗不跟他废话,腿一抬毫不留情地朝着傅时靖的脚踩了下去,同时屈起胳膊肘一顶,在傅时靖错身闪开时,一个鞭腿横扫了过去
傅时靖闪的挺熟练,就是差点儿被他踢中了要害。
他下意识捂着裆看向贺猗,好一会儿才有惊无险地回过神,“我说你怎么回事,上次踢我就算了,这次还踢,要是彻底坏了以后我还怎么用”
贺猗气的收紧了拳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怎么,你还想怎么用”
“”傅时靖讪笑了一声,“当然是自己用。”
看着贺猗一言不发地重新转过了身,确定这人不会再突如其来地攻击自己后,傅时靖又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一脸无辜地看着贺猗脱裤子。
“我错了。”
他想了想,语气很是真诚地说了这三个字。
贺猗弯下腰扫了他一眼,看他那跟挤牙膏似的挤出三个字,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滚吧你。”
“我真的错了,你就不能原谅我这一回”
傅时靖说着,视线从一开始的躲躲闪闪变成了光明正大,到最后直接理直气壮地落在了贺猗的身体上。
视线从胸前那两点一扫而过,一路向下,掠过他结实平坦的小腹,直到男士内裤包裹着的那一处地方时,神色变了变,“其实你要是不服气,我再口回来也行,反正我无所谓,毕竟你技术确实挺啧那什么差劲的,就算你以后自愿,我也不一定”
“你有完没完,给我闭嘴行不行”
他越说,贺猗越发气血上涌,气势汹汹地一把拉起了裤子,捡起湿衣服就朝着他兜头砸了过去。
“那你能不能不生气了”傅时靖准确无误地接住了衣服,丝毫不嫌脏地收进了怀里。
“你觉得我有必要因为这档子破事儿跟你斤斤计较”贺猗气的说话都不利索了,“你只要把你那张嘴闭上,我觉得我他妈可能会被气死的晚一点儿”
“唉,别一天到晚把死挂在嘴边,不吉利。”
贺猗想给他一脚。
“我担心你还不行吗”
看着他背对着他的背影,傅时靖心里说不上来的委屈,“我今天想了你一天了,你倒好,大晚上的还敢穿着别的野男人的衣服来见我”
如果不是傅时靖的语气既委婉又小心,不像以往那样霸道无理,贺猗很有可能会因为这句话跟他干起来。
“你看到了”他明知故问了一句。
傅时靖气地坐不住,“我又不瞎。”
“哦。”
“”
傅时靖本来不想追根究底,但还是咽不下那口极有可能再次被戴帽子的窝囊气,站了起来,跑去质问贺猗,“你就没什么想解释的我可以给你机会。”
“没有。”贺猗面无表情。
他确实没什么好解释的,人家连搭理都懒得搭理他,从头到尾只说了两句话,说是怕他冷,其实估计是怕他穿着湿衣服去宴会大厅影响不好,这才在离开后突然想起来他衣服湿了,专门找了管家给他拿过来。
很正常的绅士操作,有什么要解释的
唯一不同的是,他这个站位的角色要是个女孩子就好了,这种送衣服的剧情就很符合玛丽苏小说的情节。
“你多心了,我还不至于优秀到让所有人都会惦记我的份儿上,能看上我的人除非他瞎。”
这句话说完,他似乎是怕傅时靖多心了,就又体贴地补充了一句,“我不是说你瞎。”
傅时靖“”
不管贺猗怎么解释,试图让他安心,傅时靖还是不怎么咽得下这口气,离开卧房之前,给陈枳打了个电话询问戒指来源的情况,但是很可惜,暂时一无所获。
倒是贺猗前脚刚走近楼梯口,后脚就遇见了一个小身影,脚步踉跄地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怎么又是你”
贺猗低下头看着那还没有他腰高的小孩儿,细软的发顶下是一张雪润可爱的小脸儿,小小年纪的孩子长得倒比同龄人优秀出众很多,第一眼看了确实很难不让人生出欢喜,想要捏捏他软嘟嘟的脸。
但是贺猗不太喜欢孩子,虽然知道这小孩儿也不是故意的,但对于间接导致他摔了一屁股,直到现在还疼的不行的罪魁祸首,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你家大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乱跑。”
贺猗低声问了句,他也不确定这种才两三岁可能刚学会自己穿衣服的人类幼齿能不能听懂他说什么,伸手想把自己的腿解救出来,这小孩儿拽着他裤腿就是不松开,似乎是明白贺猗不想要他,小嘴瘪了瘪,瓮声瓮气地哭了出来。
“哎,不是,我说你哭什么啊。”
贺猗一听见那嚎啕声就头疼,让这小孩儿闭嘴又不管用,傅时靖这会儿正好打完电话走了过来,就发现贺猗被只矮东西抱着撒不开脚。
“呵,怎么回事儿”
贺猗扫了一眼他一脸饶有趣味地表情,语气颇不自在,“还不把这小孩儿抱走”
“你什么时候还招惹上这小东西了贺猗,我该怎么说你还真是幼中青通吃,饥不择食啊。”
傅时靖没忍住开了个玩笑,趁着贺猗要抓他的时候提了下裤腿蹲了下去,刚要把这小孩儿拉开,后者可怜兮兮地抽噎了一声,朝着贺猗抬着一张小脸,小心翼翼地张开了胳膊,“呜哥哥,抱”
他这一声哥哥登时叫的贺猗对他刮目相看了些许。
“你叫我什么”他不可思议地问了一句。
“哥哥”
贺猗弯了弯唇角,脸上的郁色一扫而过,蹲下身直接把找他伸手要抱的小孩儿拦腰抱了起来。
一被人抱住,这小孩儿瞬间就收了苦脸,开开心心地搂住了贺猗的脖子。
贺猗估计这孩子是没少吃奶,身上的奶香味浓的有些呛鼻,他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嘉”
“家家什么”
“他一个小屁孩儿能懂什么,问也白问。”
傅时靖有些不爽地看了一眼这一大一小两只人影,伸手把小孩儿贴着贺猗下颌的脑袋往旁刻意地推了推,“怎么还流口水呢,一会儿弄身上了”
“弄身上就弄身上吧,小孩子而已。”
贺猗像是没看见他眼里快要满溢出来的醋意,托着小孩儿的屁股往上掂了两下,顺着旋梯走了下去。
秦掫问了佣人一路,才找到男人所在的位置。
四楼的起居室静悄悄的并未开灯,唯有花园里安置的路灯朝着落地窗的方向投射进来了一片虚淡的光线。
勾勒出男人背对着他的那副慵散闲适的轮廓。
“小叔叔。”
秦掫笑着上前了一步。
男人就躺在窗前的摇椅上,搭在扶手上的手指骨节修长,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支香烟,烟灰断断续续的,被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在了手边的烟灰缸里。
“怎么,找我有事”
男人闻言并未看他,而是把还剩一半的烟头捻灭在了烟灰缸里,两手继而交叉,搭在了身前。
“爷爷让我来问问你怎么不陪他出去接待客人,说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大伯他们都十分挂念您。”
“那你就告诉他们,我这次回来就没打算再走了,日后想见我有的是时间,也不差这一刻。”
秦掫笑了笑,显然听出了男人的弦外之音,他走过去习以为常地坐在了男人的右手边,瞧了一会儿男人紧拧的眉头,好奇道“叔叔方才在看什么我看你一直盯着窗外,莫不是这里的景色很好”
男人没回答他,倒是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抬了抬,却什么也没说。
秦掫不由得顺着他的视线往下,正巧看见不远处的林荫小道里并肩走着两道人影。
其中一人还把胳膊搭在另一人的肩膀上,两人的距离看起来格外亲昵,近的仿佛随时会亲在一起。
那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傅时靖和贺猗。
“戒指呢”
就在这时,男人打断了他的窥视。
秦掫收回了视线,面色如常,“可能丢了吧。”
“丢了”男人嘴角一勾,显然没有轻信,“你胆子何时这么大了,连我的戒指都敢偷。”
“我只是替叔叔做个顺水人情罢了,怎么能叫偷呢。”秦掫不以为意,“这还是你教我的,对待猎物自然要主动出击,不然它怎么会走进猎户的圈套里。”
男人没再说话,只是闭上眼睛重新躺回了摇椅里。
不知过了多久,秦掫就听见空气里传来了一声冷哼,他下意识瞧了瞧男人的嘴角,一时之间竟辨不出他的喜怒。
孩子是王彬带来的,叫王嘉兴,这是贺猗刚才才知道的,保姆从贺猗手里接过他时,小嘉兴还有些不高兴,恋恋不舍地拽着贺猗的袖子好久,才被玩具小汽车吸引走了注意力。
“看来这孩子和贺先生倒挺有缘,平日里连老爷都不太亲近呢。”
贺猗笑了下,也不知道她说的是虚是实,留下这句话八成就是为了下次还能再有机会见他跟傅时靖一面,他收回了手,看着保姆把小孩儿抱走了。
“怎么,你喜欢小孩子”倒是傅时靖跟着他屁股后面一路,临到怀里置了空,这才有些不满地跟了上来,伸出胳膊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
“不喜欢。”
“真的假的”
傅时靖将信将疑,“不喜欢你会抱他”
“小孩子撒娇正常人都不会拒绝吧。”贺猗瞥了他一眼,“更何况两个男人怎么生孩子我从知道自己性取向的那一刻起就没打算要孩子了。”
“想要就直说嘛,领养、过继、代孕不都行么”
“代孕违法的。”
“国外又不违法,更何况我听说圈子里不是挺多gay私下里都”
不等他说完,贺猗就打断了他,脸色难得的严肃,“你如果想要孩子,为什么不选择跟女人结婚”
傅时靖被他问的一愣,但是很快笑了笑,掩去了眼底的异常,“我无所谓啊,我这不是看你喜欢么”
“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来伤害别人的利益,这事儿我做不出来。”
“怎么就伤害别人的利益了”傅时靖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钱货两讫的事,又不是不给报酬”
话还没说完,傅时靖就意识到贺猗的脸色变了。
“钱货两讫”贺猗难以置信,“在你眼里,孩子就是可以随时用钱买来的货物“
贺猗问完,看着傅时靖一副对他的疑问俨然一头雾水的样子,脸色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怎么给忘了,傅时靖这种身居高位惯了的人,没体验过民生疾苦,自然很难用普通人的眼光去看待事物,换而言之,在他眼里,只要有钱什么东西买不来
车子房子,女人男人,只要想要,不愁买不到。
放眼整个上流圈子看去,像傅时靖这样家世优渥的人,怕是心甘情愿上门倒贴他的都大有人在,贱受不就是其中之一么他之于傅时靖,确实是高攀了,就这一点,他的身份就很难让其他人正视他。
“我说错了,就开个玩笑而已,你那么严肃干什么”傅时靖没料到他会这么大反应,喉头滚了滚,拉着他的手指发白,语气里的讨好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
“你是真开玩笑还是借着玩笑说真话”
“”
贺猗向前走着,回头又不忘提醒了他一句,“当然,我希望你还是不要知法犯法,代孕这种事一旦有一个人开了先河,那就是在为人贩子市场和契机,你要是哪天需要孩子,可以跟我说一声,我会主动离开你,反正你本来就是双,移情别恋喜欢上另一个女人,只要知道负责,不也正合你爷爷的意愿么。”
他其实并不太喜欢跟双性恋的人谈恋爱,在他接触过的双性恋里终归有一部分会回归主流,娶妻生子。
剩下那个伴侣,则早晚会被各种借口打发抛弃。
不是他太悲观,而是他一向都觉得在傅时靖身上博弈爱情会比在普通人身上得到的风险更大。
贺猗这话说的轻飘飘的,听来却既决断又无情,傅时靖心里顿时就有些凉凉的,仿佛胸口被人破了个大洞,任由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他一向都觉得贺猗这人没那些豪门世家里出来的小姐那么精明,只要有些事他不明说,贺猗指定看不出来,然后他就可以安心地把人拴在身边牵在手里。
可事实证明,并不是,在原则问题上,贺猗比他想象的要果断,他相信如果日后他真敢以逼不得已要孩子为由做了他不喜欢的事,贺猗肯定会二话不说离开他。
他离不开贺猗,可贺猗并不是非他不可。
就像他今晚拿着贺猗是不是喜欢孩子这件事上来试探他要不要代孕的口风一样。
他打心里还是希望有个孩子的,这样他就能理所当然地留下贺猗,让自己不再免于闲话,也可以让自己在公司里的话语权变得更加牢固有力。
他从头到尾都没打算要放弃权力,有名不追,有利不逐的人,在他看来都是傻子,可他至始至终也没有打算要放弃过贺猗。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取舍之间,必有得失,这件事似乎永远都是一件千古难题。
“时间太晚了,就不回家了吧。”
离开秦家后,傅时靖就跟着贺猗一道儿出来了。
因为明早要赶早去剧组,贺猗就不打算陪傅时靖再赶回海苑了,准备先在附近找个酒店将就一晚。
他前脚刚给陈枳打电话,让她过来接他老板回家,后脚傅时靖就上前一步抢过他的手机,给挂了。
“怎么了”贺猗转过头看他,傅时靖的神色不同于以往的沉静,“我想跟你一起。”
贺猗看他表情一本正经,不像是玩笑,也没有多问,只是挑了挑眉头,笑道“你确定”
“没你我睡不着。”
“没我睡不着”贺猗嘴边笑意渐渐扩大,“你之前跟我冷战的时候可没这么说过。”
“我什么时候跟你冷战了我有吗”傅时靖死不承认,插着兜拉开了车门,催促他,“快上去。”
“这是你说的,你别后悔。”
陈枳办事就是效率,很快在市区定好了一家酒店。
车内,两人一路无话,气氛甚至也渐变的有些微妙,临进酒店前,傅时靖找了个借口说烟瘾犯了想要抽根烟,贺猗也没问他为什么,点了点头,插着兜孤身一人进了酒店大厅。
青年穿着宽大的白t和运动短裤一步三跨地迈上了石阶,宽阔高挑的身形在夜色下格外引人注目。
傅时靖靠着车门盯着贺猗颀长的身影好久,一直等着他消失在视野里后才慢慢回过了神,在兜里摸了摸。
“老板,要烟么”
司机见状,殷勤地递过来了一根烟,傅时靖伸手去接,只是很快,他似乎想起什么,又把手缩了回去。
他没记错的话,贺猗似乎戒烟很久了。
他再抽的话,贺猗很容易沾到。
“没事,不用了。”
他挥手打发了司机,也朝着酒店大厅走了过去。
问了前台楼层后,他又一个人乘了电梯,默默抬头数着往上浮动的红色数字。
“叮”地一声,门开了。
傅时靖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陈枳定的房间,只是手在快要摸上门把手时,却停顿在了半空中。
心脏忽然就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
他想起贺猗今天晚上的那句话
“这是你说的,你别后悔。”
像是一种告诫又像是好心的提示。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了,但他跟贺猗做过的次数确实屈指可数,怕疼是一回事,尊严又是一回事。
可既然要追老婆,那还要什么尊严,操一操又不能死,男人嘛,只要他还行,总有操回来的机会。
抱着这样的自我安慰,傅时靖拧动了门把。
并不意外的是门没有锁,不过室内很暗,没有光。
借着走廊里射进来的灯光,傅时靖并没有看到贺猗的影子,胸腔里的心脏跳动的越发迅速,他有些不安地滚了滚喉头,“怎么不开灯”
门甫一在背后阖上,傅时靖便敏锐地听到了一丝动静,他脚步一顿,嗓子莫名有些发痒,“贺猗”
话音刚落,一双手从身后搂住他,接着按住他肩膀,旋身把他抵到了玄关处的衣柜上。
柜门被磕的一响,他的齿关就已经被人一把撬开,任其长驱直入地辗转戏弄。
“不是说去抽烟么”
贺猗敏锐地像当场抓了出轨的丈夫一样,语气平淡、笃定、维稳,甚至透着一抹“等我收集到证据就送你净身出户”的志在必得的笑意。
傅时靖说不出话,他要怎么说
他怕一会儿亲的时候熏着贺猗所以才没抽的
他妈的,他什么时候这么有自我奉献精神了
好像他私底下洗干净了专程上门主动求凎一样。
“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见他不理,贺猗又松开了他用力到发酸的唇舌,伸出拇指细致地替他揩去了嘴角的残余,青年清昶慵懒的音调再次在耳畔响起,傅时靖喘了一口气,抓住了他扯着他背带的手,“你就那么着急”
“我怕夜长梦多。”
好一个夜长梦多。
“万一你中途反悔明天不给操怎么办”
贺猗语气悠然,“就这一顿,下回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吃到嘴里。”
傅时靖“”
他突然不知道是该夸他还是该骂他。
贺猗倒是挺自觉的,他不同意,他就从来不违背他的意愿。
“你”那一声闷哼被扼制在了喉咙里,傅时靖觉得自己像一张被摊在平底锅上的牛排,被身后的木铲压的严严实实,“我他妈是不是还该给你颁个奖”
“奖就不用了,要人就行。”
贺猗扳着他的肩膀,动作强硬地把他翻了个身按在了柜门上,宽大的手掌直接穿过他的臂弯毫不避讳地在他被衣裤包裹着的腿之间忽轻忽重地磋弄着。
傅时靖差点儿没端住老脸发出什么声音。
“傅总。”
贺猗把下巴置在他肩头,问了一句。
傅时靖等了好半天也没等来他要说什么,反倒是贺猗鼻腔里呼出的热气撩的他脸颊发痒。
想要伸手挠一下,却被贺猗抓住手腕按在了脸边,他保持着被摊在柜门上的大字型动弹不得,室内却好像跟开了暖气似的,热的他不到片刻就出了一身汗。
“你到底想说什么”傅时靖俨然有些扛不住。
“你这身衣服多贵来着”
傅时靖“”
他骤然有些恼羞成怒,甚至能感觉到贺猗的手已经摸到了西装裤布料拼接的那道缝隙之间。
“你今天要是敢撕我裤子,我非”
话音刚落,“刺啦”一声,裤子裂了,傅时靖的脸也跟着绿了。
“不好意思,手痒。”青年贴在他耳后轻轻笑了笑,“再不济我事后赔你一条也行。”
傅时靖被他气的发抖,他甚至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贺猗绝对是记恨他上次让他用嘴帮忙的那件事,才故意在今天报复他的,如果不是,那贺猗就是个x怪。
时间不知道流逝了几分几秒,傅时靖觉得下面骤然变得凉沁沁的,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同样,高楼之下的车流声也一丝不落地被他收入了耳中。
他能听见贺猗在他背后挎下衣服的声音,直到那灼烫的温度抵上他时,傅时靖的脸色还是禁不住变了。
“你能不能轻点”他忍不住拉下脸做了请求。
“你放心,不会弄伤你的。”
贺猗的语气挺听起来格外温柔耐心,可傅时靖却完全冷静不下来,双膝也紧跟着有些发颤。
一直到冒头,傅时靖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就差当场从贺猗怀里滑下去,摔在地上。
贺猗磨蹭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进去的意思,最后几次尝试失败后,他叹了口气,“你等等。”
于是傅时靖等他拿来了一只小瓶子,把黏稠的液体往手上倒了倒,很快,冰凉入体,指尖直刺了进去。
“嘶。”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贺猗很贴心地询问,“怎么了”
“没什么”
这次倒是不疼,但是很难受,估计论谁后面突如其来的被异物入侵都不会舒服到哪里去。
“那我进去了。”
做完基础工作,贺猗还耐心的提示了一句。
傅时靖当场有种羞愤欲死的冲动,刚想骂他,下一刻,他双膝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贺猗却眼疾手快地箍住他的腰,把他捞进了怀里,青年格外好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傅总,没必要那么怂吧。”
傅时靖这会儿连丢脸都顾不上了,被贺猗半抱在怀里,脑袋枕在他肩窝上,憋屈的要命,“你非要在这儿就不能去床上酒店的床是拿来看的地板才是你梦会周公的归宿吗”
“好。”贺猗憋笑了一声。
临到后半夜,贺猗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一言不发地向他索要着,流露出不同于青天白日的贪婪和不知餍足,像一只食髓知味的野兽,傅时靖倒是没觉得后悔,就是可恨自己一开始居然还心疼贺猗吃不到肉。
他简直有罪。
“要孩子要我”
意识昏昏沉沉之际,他朦朦胧胧地听见有人嗓音沙哑低沉地质问他,傅时靖迷迷糊糊睁开眼,盯着天花板许久,才终于在突如其来的冲刺中被强迫回神,当场痛的牙齿打颤,抓住床单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
“你操,怎么回事儿啊”他还没能问出个好歹,贺猗抬手就在他嵌合着他的那两块紧绷结实的臀肉上心狠手辣地掐了一把,“要孩子,还是要我”
傅时靖这回听懂他在问什么了,可他痛的压根没办法回答他,贺猗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像是误以为他不肯回答,又往前递进了一下,骨子里那股倔强犯了,像个狼崽子一样低头咬他,“傅时靖,你今晚要是不回答我,信不信我直接做到天亮”
傅时靖“”他冤。
“你”还是人吗后面四个字他还没能说出来,接下来的猛攻让他几乎想翻转着身体逃离这里,贺猗却就势扣住他手腕,俯下身去把他锁进了怀里,感受到他因为疼痛而湿淋淋弓起的脊背。
“要还是不要”
这句质问抛出去没多久,贺猗就满意地听到了回答,只是这回答却掺着一丝语气颤抖的低咽声。
傅时靖好像又哭了,平日里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人在这种事上似乎格外容易被弄哭。
“不要了”他把头埋在被窝里,双肩发颤,贺猗借着窗外射进来的一缕缕光线,能清晰得看到男人已经汗湿的黑发上,每一根发丝都在起伏中颤动着。
“不要了真的,只要你我怎么敢”
最后一场酣战结束,贺猗赶着出来之前及时退了出去,随后一言不发地起身,把还趴在床上已经失去知觉的男人用被子裹住抱进了怀里。
他抬了抬眉头盯着床边被拉开了一道缝隙的落地窗,从他这个位置能看得到市中心的国贸大厦和水晶高塔,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在这个喧嚣不尽的世界无孔不入,仿佛他早就被爱意侵蚀扭曲的欲望。
傅时靖今晚问出那句话时,他表现的超乎自己想象的淡定,可傅时靖却不知道他内心有多害怕,仿佛生怕这人日后会愁着脸同他抱怨,我需要一个孩子。
你没办法给我想要的,所以原谅我做这些事。
如果傅时靖真的敢,他可能除了离开别无选择。
时至今日,回顾过自己所有的内心活动,他才洞悉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根植于骨髓的欲望。
那是对只傅时靖一个人才会有的欲望。
从来他都是被对方主动抛弃的那一个,可这次他不想了,要么他在傅时靖可能随时会抛弃他之前先抛弃他,要么他就极端一点跟傅时靖同归于尽。
一夜天明。
贺猗是被手机铃声给吵醒的。
他条件反射地挺身坐起,腰上却跟突然有根筋被扯住了一样,痛的他没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余光扫了一眼身旁还安稳睡着的人,轻手轻脚翻身下了床,去摸地上被扔的乱七八糟的衣服。
他一阵翻找,找到了手机。
贺猗打了个哈欠,眯着眼按通了接听模式。
“傅总,那枚戒指的持有者我大概已经查到是谁了,您现在有没有时间过来一趟”
电话那头刚一接听,便传来了陈枳语气急促的声音,贺猗听了,先是一愣,随后很快清醒了过来。
“陈枳。”
电话那头的人在听到他的声音时明显一愣,语气忽然骤变的有些尴尬,“贺先生,怎么是你啊”
“你刚才说戒指是怎么回事”贺猗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思绪很快恢复了清明。
“啊这”
“你和傅时靖有事瞒我”贺猗笃定地问了一句。
陈枳立马连连摇头,“不不不,这绝对没有的事”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
贺猗拿着手机站起了身,顺便回头看了一眼还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傅时靖,独自进了浴室。
他想起之前傅时靖有因为那枚被他无意间从饭里吃出来的戒指发生过摩擦,但是当时他没在意,只当是姓傅的脑电波对不上线,又在无理取闹。
可当他要求陈枳把事情说明后,贺猗忽然想起来,昨晚上他在秦家的花园里遇见的那个男人。
虽然他不确定那枚戒指是不是那个男人的,但潜意识告诉他,绝对有关。
“对了,我能问你件事么”
陈枳“您请问。”
“你说的那枚戒指的主人到底是谁”
“秦掫的叔叔,秦老在外多年的小儿子,秦寻衍。”陈枳洋洋洒洒地解释着说明,却完全看不到电话这头贺猗的脸色却变了。
她说完后,一时半晌也不见贺猗有回复,一时有些忍不住,“贺先生,您还有事吗”
“噢,那个”贺猗回过神,“没了,谢谢。”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然而神色却在听见陈枳说出的那个名字时,出现了一丝迷惑。
“秦,寻,衍”
这个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应该很多吧,他默默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读起来既熟悉又陌生的字眼。
他们早就不在一个世界了,所以也理所应当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吧。
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他多心了。
贺猗这么想着,便心安理得的地放下了电话,刚打开浴室门,只见门外站着傅时靖的身影。
男人身上什么也没穿,就披着一件浴巾遮挡着重点部位,露出他健康结实的身材,往日梳理的整整齐齐的黑发凌乱不堪,神情似乎还有些初醒的茫然。
不知道为什么,贺猗突然就有些心虚,他不知道刚才他跟陈枳的那些对话,傅时靖有没有听到。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就刚刚。”傅时靖指了指他手里的手机,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你跟陈枳打电话了”
“我吵醒你了不好意思。”贺猗笑了一下,拿着手机刚要走出去,就见傅时靖忽然伸手拦住了他。
他本以为傅时靖会质问他为什么要询问那个叫“秦寻衍”的男人的消息,谁知道傅时靖只是踌躇着开了口,反应不知道是羞于启齿还是刚睡醒本来就迟钝,“你能不能帮我洗个澡”
贺猗眼睫颤了一下,回头看向他,傅时靖有些不自在地转过了头去,“我忘了你还要去开工,不用了。”
“才七点,没事。”
他抓住了傅时靖的胳膊把男人拉回了浴室。
因为不舒服的缘故,贺猗专门找了毛巾垫了厚厚一层在浴缸里,扶着傅时靖小心翼翼坐进去后,他拧开了花洒对着男人的身体慢慢冲了下来。
浴室里面渐渐起了些雾,两个人却一坐一立相对无言,说实话,贺猗觉得自己就像一条鱼,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他大概都没什么记忆了,唯一的记忆还是把人压在柜门上欲行男男之事,之后的事情就不了了之。
再然后,就是他现在腰疼的有点儿直不起来。
直到他刚才在傅时靖抬腿跨进浴缸时,才看到男人内侧的腿根还有身后的臀肉上乌紫的痕迹。
贺猗冷静了两秒,做出了一个结论。
他居然那么凶残的吗他什么时候掐傅时靖了
“你忘了”傅时靖似乎无意间扫中他有些迷怔的神色,不咸不淡地开了口。
贺猗咳了两声,神色微赧,“没有。”
“忘了就承认吧。”傅时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疲惫,“做这种还能忘的一干二净的1,你是第一个。”
“这么说,你承认我是1了”
傅时靖语气原本没什么起伏,却在听见他这句完全不在重点的话时有些恼火,“没有。”
“你为什么不承认”
“假1罚十,有你一个我就够有得受了,还要那么多拿来干什么要我英年早逝吗”
听着他怨妇一样的语气,贺猗没忍住笑了出来,随后又把洗头液往手心倒了倒,等着打发出了泡沫后,才把手指插进男人的发根,替他按摩舒缓着头皮。
简简单单的洗漱完后,贺猗又拿着吹风机耐心地帮他吹着头发,傅时靖看着镜子里脸色格外苍白的自己,有些不忍直视,“你不怕迟到”
他记得贺猗每次拍戏都是最早一个赶到剧组,往往都是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去了。
其敬业程度让他都有些心生佩服,甚至还开始心疼贺猗,想让他退出不要再踏入这浑水一样的圈子,想让他心安理得的依靠着自己就行,又不是养不起。
网上不分青红皂白跟风骂他的人又多,现实里看不惯他的人更是层出不穷,他其实很早就看得出来贺猗不喜欢演戏,对在镜头前抛头露面、出卖色相也没什么必要意向。
可贺猗还是坚持,坚持做着一件不喜欢的事。
一日复一日,就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
“晚就晚了,还能有什么办法,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贺猗放下了吹风机,接着拿毛巾帮他擦着头发。
“我自己来吧。”傅时靖从他手里接过来毛巾,贺猗却忽然伸手贴近了他额头,试了试温度。
“你干什么“傅时靖躲闪不及,看着他匪夷所思的表情有些尴尬。
“我怕你发烧了。”虽然他昨晚没有内身寸。
“你当我跟你一样弱鸡”
傅时靖没什么好脸色地站起了身,贺猗像是没意识到他羞于逃离的尴尬,语气突然有些控制不住的失落,充满了不自信,“你是在说我不行吗”
傅时靖“”
他原本不太想在这件事上搭理贺猗,但是发现从出了酒店后,贺猗的表情就一直闷闷不乐。
喂他吃饭,都不知道张嘴。
“不是,你有必要吗”傅时靖无可奈何,他不想说是因为他觉得过去了就过去了,不要再旧事重提戳他的痛点,贺猗倒好,一觉睡醒全给忘了,现在居然还因为怀疑自己的性功能出了问题而闷闷不乐。
他要怎么说难道要他大庭广众地肯定他很不错,超级厉害,昨晚上差点儿把他凎死在床上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我会找个时间去看医生的。”他话音刚落,贺猗倏然低下头搅了搅碗里的米粥,佯做一脸若无其事,实则不想面对事实的样子张嘴尝了一口。
傅时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