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这话说得掷地有声, 让丁岳心里的怒火终于消下去了一些,即使面色还是难看得很,但好歹是把刀放下了。
帐外的混乱终于平息下来。
谭守常回过神来, 于是松开丁岳,岔开话题“江大人,正事要紧, 咱们入内详谈”
江俞声点点头,紧随着谭守常的步伐往里走。略过秦九时, 江俞声脚步一顿, 叹了口气道“跟上。”
秦九没有拒绝。
毕竟一会儿要说的事情, 还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谭将军。”
进帐落座后,江俞声率先开口“江某此番前来,是要与将军说说肃西军的事情。”
谭守常闻言大喜。
他知道江俞声和这秦九是从越州城的方向来的, 既然如此, 那么肃西军的虚虚实实, 徐霖的最新动向,恐怕还是江俞声知道得更清楚些。
于是,江俞声便隐去前朝叛逆的相关消息, 将自己在雁回镇查案时查到肃西军的线索,如何假意投诚投入徐霖麾下, 又如何被徐霖派来跟谭守常交涉的事情总结了一番。
谭守常听完若有所思“既然徐霖那边也是试探,那咱们不如将计就计。”
他起身走向帐内挂着的舆图,手指在上面点划着“阙州城虽是通往京畿的门户,但地处平原,并无地形地势之利,简而言之, 易攻难守。徐霖大概率会直接从阙州城突进。”
江俞声看向秦九。
秦九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所知的消息透露出来“徐霖若是绕过阙州,从东面攻入皇都得话,要更加耗费些时日,因此,他更倾向于直接取道阙州城。”
“徐霖吩咐过,若是今日江大人说服谭将军合作,大开城门迎他入城便是最好。”他话音稍顿,看向谭守常,“但若谭将军油盐不进拒不合作,便要我取了谭将军项上人头,嫁祸给王爷。之后,肃西军再趁着阙州守备军混乱之时发兵攻城,拿下阙州城。”
谭守常瞪着眼睛,暗暗咬牙。
秦九又道“今日徐霖已经派出先锋精锐往阙州城来了,就在我与江大人身后,若行路快些,恐怕明日天不亮就能到阙州城外。”
丁岳没忍住接口道“那咱们假意接受他的说辞,与肃西军合作,打开外城城门迎他进城。届时肃西军人困马乏,咱们却以逸待劳,若在内外城之间设下埋伏,便是一出关门打狗”
帐内一位副将听完丁岳的计划,有些迟疑地开口“徐霖目前仅仅派出半个先锋营,咱们这一出关门打狗,恐怕打的不仅是狗,还会打草惊蛇。”
他的话并无道理。毕竟徐霖只是试探,若过早暴露不合作的意图,让徐霖找到机会强攻的话,阙州城兵力并不充足,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江俞声沉思片刻,突然开口“秦九,你可知晓肃西军军中用来传讯的密语”
秦九点头“知道。”
得到肯定答复,江俞声眯起眼睛,嘴角勾出一个愉悦的弧度“既然担心打草惊蛇,那咱们就动作轻些,别惊着蛇了。”
谭守常立刻明白了江俞声的意思。
他走回自己的桌案,准备好纸笔“得先将这些消息告诉王爷。”
一边动手写着信,谭守常一边感叹“咱们阙州守备军虽然人不多,但也得牢牢守住这道防线。逆贼的兵马能耗下来多少就耗下来多少,也好给王爷减点负担。”
他语气里带着点玩笑的意味,但却仿佛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阙州城破,肃西军长驱而入直袭皇都。
莫名的,帐内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悲壮起来。
片刻后,丁岳察觉这氛围不对,于是嗐了一声,大手一伸拍像谭守常肩膀“老谭别瞎说丧气话”
他在帐内环视一圈,十分豪气地大声道,“咱们王爷已经从陛下那里领了禁军和京畿巡防营,十五万兵马呢,还拿不下徐霖那个狗东西么”
说完,他紧了紧身上的铠甲“走吧,兄弟们,打起精神来,安排一下怎么关门打狗”
皇城之外,萧凌风带着虎符,没费什么功夫便接掌了禁军。傍晚时分,萧凌风点齐兵马,盘清粮草辎重,留下两万禁军驻守皇城后,带着另外三万兵马连夜赶往阙州城。
阙州城既是越州至皇都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最重要的一道防线。若是阙州城挡不下徐霖的兵马,给更北更靠近皇都的城池压力就更大了。因此,萧凌风知道,他们必须在阙州城外将徐霖解决。
虽是傍晚出发,但夜里寒气深重不便行军,三个时辰后,萧凌风看了看隐没在云层里的月亮,挥手让士兵们停下修整。
“王爷,王爷”
萧凌风一转头,就见喜乐颠儿颠儿地朝他跑过来,臂膀上还停着一只半大的白隼是喜乐自个儿尝试驯养的。
这些时日以来,丁岳不得空时就将喜乐扔给暗影的兄弟带着操练,再加上曾经在靖北军里的打磨,小半年过去,喜乐个子拔高了不少,此刻穿着一身轻甲,少年人身形初显,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儿。
他在萧凌风步远的地方站定,顺了一口气后,将白隼捧着递给萧凌风“王爷您看,公子传信来啦”
萧凌风挑眉。
丁岳不在身边,他没有得用的副将,喜乐便自告奋勇要替自家师父照顾王爷。萧凌风一贯认为男孩儿就该多摔打摔打,因此,即使看起来像是个玩笑,萧凌风也没拒绝。
没想到才刚出发不久,喜乐就成了他和庄清月之间的信使。
三两下拆下竹筒,萧凌风展开纸条,两行端正的小楷映入眼帘。
“巡防营已接管,刘庆平暂无异动。”
公事公办,语气平平。
单只看这两句话,庄军师似乎公私分明得很,与今晨离开王府去巡防营时依依不舍的庄公子判若两人。
萧凌风心念一动,将小纸条翻了个面儿。
果然,纸条背面不甚显眼的地方还有四个不成词句的小字。萧凌风皱着眉,回忆起庄清月曾经让他记过的暗语。
很快,萧凌风便解开了暗语。
“阙北城见。”
将这四个字在咀嚼两遍,萧凌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他捏着纸条,仿佛能想象到庄清月在写这张纸条时,一边板着脸一本正经,一边又在说完正事之后,悄悄添上一笔自己的小心思。
而这点心思,唯独只有萧凌风才能接收到毕竟现在这里,只有萧凌风能看懂庄清月的暗语。
意识到这一点后,萧凌风唇边笑意不自觉地扩大了两分,连一贯锋锐的眉眼也似乎柔和了下来。他将纸条收进胸口的衣襟里,珍而重之地妥帖收好。
阙北城在阙州城以北,是前往阙州城的必经之地。而从他们现在休整的地方到阙北城,得到明天傍晚了。
萧凌风背靠着大树,深深吸了一口气。
要分别整整两天才能见面,靖北王忽然就有些不习惯打仗了。
正想着,一旁空地上正准备放飞白隼的喜乐惊叫一声,猛地将手臂上的白隼按住,同时仰起脑袋瞪大了眼睛“王爷”
萧凌风顺着他的视线抬头。
与此同时,他也听到了猛禽振翅卷起的风声。
深色的夜幕下,一团颜色更深的黑影在半空中盘旋着,忽然,它像是找到了目标似的,忽然长唳一声俯冲而下,直直朝着两人俯冲而来。
萧凌风目力过人,那黑影颈间的一圈白色羽毛在夜色下十分醒目,让他瞬间就明白了。
来的是白羽。
早在几个月前,白羽就被出逃的秦九带走了,此时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另一边,眼看着白羽飞扑而下,喜乐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忽然从怀里摸出一枚鹰哨,猛吸一口气后用力吹出。
这是当时庄清月给他的哨子,之前秦九还在靖北军的时候,只要他吹响这枚鹰哨,白羽就会很给面子地从天上下来,接受他的投喂。
此时也是一样。
白羽听到久违的哨声,猛冲向前的身形打了个转儿,减缓了俯冲的势头后,在喜乐头顶三尺高的地方拍打着翅膀,带起阵阵寒风。
喜乐一把按住跃跃欲试想飞冲出去跟白羽一较高下的白隼塞进怀里,这才伸出绑了臂缚的手去接白羽。
接住后定睛一看,白羽的脚上竟然也绑着一个小竹筒。不等萧凌风说话,喜乐便履行了他信使的职责,将小竹筒取下呈给了萧凌风。
萧凌风皱着眉打开,看到的却是谭守常的字迹口吻。短短几句话,已经将徐霖的动向和阙州守备军的计划讲明,末了,还把江俞声和秦九的消息一并说明。
看到秦九的消息,萧凌风不由地一怔。
没想到秦九最后居然做了一回卧底,还站在了先生的对立面上。但很快,他便对其中隐情有所猜测。但无论如何,秦九犯下的错是事实,他无法替靖北军任何一个人原谅他。
叹了口气后,萧凌风将纸条交给喜乐。
“看看吧。”他抓住机会考校喜乐,“看完了告诉我,禁军下一步要如何行动。”
喜乐拿着纸条快速看完,随后蹲了下来,随手捡了根枯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一边画着,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么看着,倒还像个玩泥巴的小孩儿。
片刻后,小孩儿在地上某处画了个大大的圈。
“王爷,喜乐认为” 他点着那个画圈的地方,“咱们禁军可从这里绕过去等徐霖攻打阙州城的时候,王爷便带着禁军从后包抄,与阙州城守军前后夹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萧凌风点点头,示意喜乐继续说。
喜乐观察着萧凌风的表情,见考校还没结束,一双眉头立刻皱紧了。
但碍于王爷的威严,喜乐不敢像对着庄清月那般撒娇。于是思索一阵后,硬着头皮补充。
“呃,从东边绕行的话,必然会花费更多时间。”他挠挠头,“喜乐觉得,如果要减轻阙州城的压力,禁军就要急行军。长途奔袭的话,呃,禁军战力恐怕就”
“说得有点道理。”
萧凌风抱着胳膊“但你忘了,咱们不只有禁军,巡防营也不是摆设。”
喜乐睁圆了眼睛,诧异道“但王爷跟公子不是说,巡防营的那个刘庆平,跟徐霖是一伙儿的么”
“刘庆平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迎着喜乐的视线,萧凌风勾了勾唇“咱们不相信刘庆平,但得相信你家公子。”
喜乐眼睛一亮。
萧凌风顺势鼓励般地拍了拍喜乐的脑袋“刚刚答得不错。”
他看看天色,又道“歇够了吗歇够了就走吧。”
喜乐起身,拍干净手上的尘土,跟在萧凌风身后追问“王爷,咱们去哪儿”
萧凌风挥挥手,示意他跑快点儿。
“先去阙北城,接你家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有
乖巧j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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