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古其实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有些不合时宜,他明明已经判断出了形势,却反而去询问别人的意见,如果对方与自己的意见不一致,这甚至有可能会干扰他原本的判断。
女锤吸了一口气,战场上,哪怕统领者不自信,也会在私下里偷偷说,好在周围人并不多,倒也不算扰乱军心,她耐着性子问“明明右侧更弱,为何要正面冲锋”
侠古说“它们既懂列阵,就不可能流露出这么明显的破绽来,一旦有,那必是有诈,哪怕我们的出现让它们措手不及,也不可能几侧差别如此之大,这只能说明右侧还有后手在。”
“我们不能中计,与其去踏入不知会面临的陷阱,不如直接去往中间,中间看似最强,但它们想要设陷阱就必然会导致人手分散,这就注定了主力强也强得有限,我们气血爆发之下,短时间内是能压制住正面的恶鬼的,只要速战速决将阵型冲垮,它们连支援都等不到。”
女锤说“你思路不是很清晰吗问我做什么”
顿了顿,她才说,“不过,思路对了,但有一点你错了。”
侠古看向她。
女锤道“从正面冲锋,并不是因为它们这一面反而有可能会是薄弱点,只是因为,我们比它们强。”
战争往往是因为很多原因被发动的,但是输是赢,看得不就是谁更强吗
哪怕带着鰕姑这群明显更弱的人,女锤也不觉得正面冲锋她们会输,这是女阴对自己、对同伴实力的自信。
女锤抬了抬下巴,骄傲道“不管它们在打什么鬼主意,我们都不需要去管,我女阴所蹋之路,无论何人来阻,皆为尘土”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没有作用的,这就是女锤的看法,她也根本不需要去思考对面这么摆的用意何在,直接去找最为兼顾、最难啃的那块骨头去啃,啃下来了,对面自然也就是一盘散沙了,就能迫使对方不得不落荒而逃。
因为这种时候,它们往往不会去想自己是不是还有机会,对方在冲锋中死了多少人,只会觉得,连最厉害的都死了,它们又怎么可能会打得过呢
这样的做法,怎么说呢,确实也能起奇效,但也不是什么场合都适用的,只是女锤无论面对什么场景,都是这种一招鲜吃遍天的莽妇做法,不然的话,凭她的实力和关系,早该捞个不小的官当当了。
换个跟她同级的女阴人,听她又在宣扬这套说法,早该一巴掌呼她后脑勺上让她闭嘴了,就是她们这群夯货天天在年轻人里宣扬这种说法,把人给唬得一愣一愣的,才让她们连几个合格的将领都找不到
然而,在场的是侠古,所以他非但没觉得女锤说得有什么不对,还被她的豪气与自信给震到了,这种在战场上所展露出的神采飞扬,远比长相更容易吸引人。
女锤振臂一呼“女郎们,随我出列”
伴随着女锤一声令下,中军迅速分割开来,一支快上千的队伍开始列阵,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适合劈砍的百炼钢武器。
女锤看了看侠古,他是指挥的头领,是不能跟她们一起冲锋的,因为如果在战场上出了什么意外,就很难收场,毕竟他不是女阴人,没有那么强的实力能支撑到别人赶去救援。
所以她看向了匣助,战场上培养出的感情,也算是琴瑟和鸣吧
反正女锤是这么认为的,直接问道“可敢与我同去”
虽然女锤看他比较顺眼,确切的说,是看他身上的图腾比较顺眼,但她不会看一个懦夫顺眼。
匣助没有回答,但身上的图腾却是已经燃烧了起来,耀眼灼目。
在女锤的示意下,有人将自己的佩剑递给匣助,鰕姑国几乎人人使剑,基本每个人都能耍上那么一两式,所以如果找不到合适的武器,直接递把剑过去是最合适的。
匣助自然也是有武器的,但他的武器女锤看不上,女阴的百炼钢是被设计得最适合女阴图腾灌输的,不会有丝毫卡顿,换成别人制作的兵器,图腾的留存率至少得下降半成。
女锤这才向前,来到了队伍前方,带头冲锋向来是女阴的传统,没有人觉得这样涉险有什么不对,在绝大多数势力已经逐渐开始流行起头领坐镇后方指挥全局的习惯时,仍有一些势力保留着最初的做法。
我若死,必当该死在族人前面,而不是眼睁睁看着族人死去。
更何况,绝大多数猛将,其实都是喜欢战场上的杀戮,喜欢敌人在刀下的惨叫,更喜欢收割敌人姓名时,鲜血一刹那间喷射在自己身上时的余温。
变态吗当然是变态的,但如果不去享受这个过程,很难会有人在日复一日间不会对此而感到厌烦。
恶鬼的队伍密集得犹如蚁兽一般,因为它们没怎么留出给人使用武器的空间,虽然它们手持长矛,但会不会使还犹未可知,就算真的会,显然它们也不在意这样密集的站位会不会伤害到身边的人。
“女郎们”
女锤一声大喝。
“蛇”
下一刻,其身后队伍立马激活了图腾,灼眼的光芒散发出令人不敢直视的光来。
不需要传令者,她们自然而然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这是无数次上山下海演练出来,而女锤带来的,还是她上一次在狼山出生入死最后活下来的人。
该如何配合,大家早已培养出了足够的目的,生死是最好的陪练,足以让她们无需磨合便足够默契。
也因此,在此刻,一个个小队长开始指挥自己麾下的伍长调整位置,将队伍调整成最适合冲锋的阵型。
哪怕是莽,自然也不可能直接一头热冲进去的,该有的阵型都有,毕竟莽妇也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真把自己给莽死了怎么办,所以手下通常都知道该这么做,这样一来,就算领头人因为厮杀无法指挥,她的部下也不会因此而傻愣愣的不知道该做什么。
女阴的图腾战士,都很适应这种情况,她们早就习惯了群龙无首的状态,清楚真出事了该找谁顶上,该怎么顶,各个独立性都很强。
侠古也指挥着军队变阵,以方便随时都能过去支援,庞大的人群开始移动,带起的尘土几乎将人都给淹没在了其中,看着便是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相比于鰕姑人的紧张,被留下的女阴人脸上流露出的却是一种难言的渴望,在平常,她们与其他人看着差别真的不大,甚至队形都要比他们还要散漫一些,可只有这种时候才能真切的感受到她们与别人的差别。
那一双双眼睛,就像是蓄势待发的毒蛇,随时都准备着冲上去咬向猎物,没有紧张,没有恐惧,只有冷静,而平常冷凝的血液,都在此时沸腾起来,流露出明显的战意来。
大风刮过,扬起的尘土看上去更加夸赞,但战场却十分安静,这种安静,所带来的压迫感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让人感到呼吸困难。
女锤举起手上的大锤,模仿着蛇哨发出了进攻的信号。
她身后的人群顿时开始以一种整肃的节奏将兵器悬在最适合自己挥击的位置上。
“蛇”
“蛇”
“蛇”
随即,是两侧的人开始发出一种奇异的声音,没有战鼓,她们自己便是战鼓,宛如群蛇出洞一般,有节奏的声音被传递下去,顷刻间便传染到了全军,仿佛在激发着人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恐惧,那种群蛇发出的嘶鸣声,足以将基因最深处的恐惧被渲染出来。
敌人的恐惧,敌人的死亡,敌人的溃散,都将成为她们的勋章,被呈现在世人眼前。
哪怕是妖族,都被打得龟缩在十万大山,平常时从不敢轻易来犯,唯独恶鬼,仗着其特殊性,仗着其居无定所,反复挑衅女阴,如今难得有将其一网打尽的机会。
这样的日子,她们已等待了上百年
终于,
尘沙飞扬,她们动了
品字形的中央核心区域,眼中泛着猩红光芒的恶鬼对着身边长相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人道“她们会中计”
恶鬼与游居人,确实是有合作的,毕竟,没有内应,恶鬼又哪可能那么顺利的从高层到底层一网打尽。
而配合它们行动的便是眼前的游居人须北,他与恶鬼现在寄生的这具身体的主人是同母异父的姐妹,都是游居人上一任首领的孩子,只是,前任首领更看好须南作为首领,恶鬼只是在其中稍加挑拨,对方就不惜坑害了自己的同胞姐妹。
是个人都该清楚,没了自己身后的游居人,谁还会将她看在眼里,可嫉妒和仇恨还有利益,都足以让人冲昏头脑。
更别提,已经打定主意不做人的人,有时候比恶鬼还要更加可怕。
须北摇摇头“不一定。”
她很平静,清楚的知道这支队伍里有多少花架子,所以才需要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就看对方能有多少本领了,毕竟恶鬼控制了一批人,她用蛊控制了一批人,但仍有些死忠派宁死不屈,不得不杀死,平白浪费了战力。
这些人死后的尸体虽然也能让恶鬼占据再利用,可说到底已经是死人了,身上的力量随着主人的消亡会逐渐逝去,身体会逐渐腐烂,哪怕有恶鬼进驻,也只是延缓这种趋势,如今能派上用场的,其实不多。
好在,须北也很清楚,恶鬼肯定是会来救援的,因为它们需要这一批正常人,实在不行,大家就收拾包袱开始跑嘛。
品字形的阵,方便对敌方便固守,但同样因为具备极大的独立性,实际上也方便逃跑,至于跑了之后剩余人会承担多大的压力,那管她什么事
当然,表面上须北还是摆出了局面危急,她肯定会想方设法顶住的姿态来,表示自己一定会等待援军或是等到对方撤军。
恶鬼嘛,虽然变成鬼后实力强劲,但说实话,你要说它们有多高的智慧,那还真没有,毕竟生前就只是一些小人物,素质自然参差不齐,所以实际上,只要不对上真正的高层,还是很好骗的。
它们把须北当傻子,殊不知,它们前期许以的重利,就已经让须北赚得盆满钵满了。
但
须北看了眼大军心想,早知道,就不该贪心还想去巫咸国遗址走一遭。
只有临到阵前,那种磅礴的压力才足以让人感到后悔,让人觉得自己所有的计谋都比不上力量的无力感,须北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为谁而战,吸族人的血供养己身,她觉得那没什么,很多势力的建立,都是领头人为了集所有人之力供养自己登临更高的境界,跟恶鬼合作,是因为自己的族人已经不靠谱了,而前者能给自己带来更大的利益。
可现在风险显然是已经比利益要大了。
须南为须北的回答而感到了些许暴躁“我不想听你说那些有的没的,我只想知道,如果他们没有中计,能不能扛得住”
须北摊手“扛得住扛不住又不是我说了算,就算扛不住又如何难不成我们还能找出更多的人手来”
须南冷笑一声“你不怕,到时候我可不会救你。”
“怕啊,不过只要我是死在我的族人前头的,我就死而无憾了。”须北眼也不眨的说着瞎话,见对方似想嘲讽,须北把手放到嘴边,“嘘,你瞧,她们来了”
那冲锋而来的队伍,脚踏大地,其音如雷,显是士气十足,这种恐怖氛围的压迫下,哪怕是恶鬼都难以保持平常心。
须北甚至发现,须南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
显而易见,它们或许曾经是早有旧怨的。
但那与须北无关。
她抄起蛊笛放在嘴边,如倾如诉的笛声随着心神之力被传遍全身,原本尚有神思的双眼,在此刻突兀化作一片茫茫,不再知恐惧为何物。
战场仿佛在一瞬间连心跳声都听不见了,只能听得见尘沙飞扬,须北依靠蛊笛调动着队伍去左侧,让那面的队伍会更加稳固,前有毒人自爆,后有蛊人支援,无论如何阵型都不至于在短时间内冲垮的。
但她的笛声却在一瞬间停滞了下来。
因为她看见,敌人的主攻方向,竟然不是朝着看上去最为散漫的左侧,也不是去往鱼龙混杂的右侧,而是朝着完全由恶鬼组成,最为牢固的主阵
“她们怎么敢的啊”
须北下意识喃喃道。
“废物”须南蔑视地看了她一眼,猩红的眼中,红色的血丝如同蛛网一般从眼眶里开始扩散开来,密密麻麻,“我早说过,有女阴在,她们不可能去别的方向。”
坚持将半数恶鬼都放在了正前的须南无疑证实了自己的判断,事实胜于雄辩,须北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她有些不解,从人数上看,她们相差仿佛,而人要死亡可比恶鬼简单得多了,这种情况下,谁会不去挑软柿子啃,直接去选择最难啃的骨头,是疯了吗
女锤持起双锤,在图腾之力的灌输下,巨大的钢铁锤子早已发出了难忍的嗡鸣声,急切的想要将力量宣泄出来,她大吼道
“冲锋之势”
她们齐声大吼
“有进无退”
“蛇”
她们开始了冲刺,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在冲刺,而是两侧的图腾战士开始加速,就像眼镜蛇颈部两侧膨胀出的兜帽,她们摆动着,指引着大军的方向。
很多壁画所描绘的大规模冲锋,常常是两军交接后便开始互砍,但事实上,队伍只要超过了千百数,便必然需要人指引才能避免队伍混乱,而如果没有旗帜,通常靠的便是两侧的大军,就像放牧一般,必然得有人引领着方向。
两侧的战士携带着恐怖的冲锋之势,它们本能的将手中长矛斜向上举起,长矛的后端抵在地上,如果去势不止,很容易就直接撞上去。
然而,蛇是最灵活的存在,更何况,步兵比起骑兵之流最大的便利就是她们可以随时做到转向,她们的气血爆发,牢牢压抑着恶鬼从这些人身体里出来的趋势。
恶鬼最强的形态,自然是它们没有皮囊的时候,而现在,它们既然那么想呆在人族的身体内,那就永远的长眠于此就好了。
须南看向须北“你做什么”
须北没有理会它,战场永远都是瞬息万变的,恶鬼没有第一时间从人体内出来,就注定了它们接下来只能以人类的方式战斗,头领作为大脑,自然得指挥着自己的四肢作出最合理的反应。
她吹响蛊笛,不停的指挥着队伍变阵,前方的队伍不再站得密集紧密,一些原本在中间随时等待命令的、看上去脸色青紫的毒人从缝隙中穿过以肉体凡胎挡在最前,它们的肢体僵硬,有序的维持着怪异的姿态后退。
蛊人在后排搭起弓来,身为经常搬家的游居人,比起别的兵器,弓箭自然才是更便于她们行动的。
既然对方选择了最难啃的一面作为突破口,那自然也得考虑考虑,自己究竟有没有那样的好牙口
须北本也没有完全把希望压在她们一定会选择那一面上,孤注一掷,本就是最愚蠢的行为。
她相信,自己的指挥,没到底就一定会比别人差,毕竟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她所遭遇的从来都不少,而固定生长在一片区域的人,一生中又能遭遇多少战役
然而,须北不知道的是,对面实际上根本没有指挥。
身为周围都是山川丘陵所出生的战士,南方没有什么骑兵,几乎人人都有好脚力,每个势力的队伍,最擅长的其实都是化整为零。
此时,两翼冲出去的战士们已然冲锋到了一定的距离,她们或从腰间、或从手臂、或从胸口抽出盘旋的斑斓细蛇,抛射而去。
“嗖嗖嗖”
斑斓的蛇雨落下,紫黑色的毒液在空中短暂的形成了雾雨,任何沾染上的物体都不可避免的发出了腐蚀般的声音,它们落地后,并没有飞快离开,近乎精准的咬住自己所听到的活物的声音。
身为容易被寄生虫盯上的生物,蛇类远远的便能察觉到不对来,更别提她们是亲自跟着战士上前取试探了,那么近的距离里一点破绽都发现不了,那未免太小看它们对活物的分辨能力了。
就算恶鬼附身到了人的身上,外表看不出什么区别来,可对拥有热成相能力的蛇类来说,这并不是多难以分辨的情况,毕竟它们很熟悉正常人的能量分布,尤其是成了精的蛇类,它们的分辨能力可比普通蛇要强得多。
谁知,竟然还在其中发现了意外之喜。
绝大多数蛇类,食谱都是很广泛的,从鱼、蛙、鼠、鸟等小型动物到虎、猪、熊等大型动物,再到一些能量丰厚个头小却偏偏声音极大的虫子,都逃不过它们的食谱。
那种香甜的、诱人的气息,真是隔着大老远都能闻到。
毕竟女阴曾经也不是没有蛊术行家的,因为它们四处游荡,又从小跟幼崽接触,她们经常干的事就是通过一些简单的蛊术将周围的虫子吸引过去毒杀。
而这样的寄生虫,在某些人的眼里,则还有一个说法蛊。
装在器皿的虫子,在大荒的认知当中,便就是蛊了,而这个器皿,通常都是妖或人的血肉,它们寄生在别人的身上活命,却还要操控着对方为自己卖命,身不由己,这也是很多生物都对巫蛊深恶痛绝的原因。
而身为经常被虫子盯上的蛇类,蛇谷常年都没有毒蟑之气,一方面是大妖会去驱逐这些,另一方面自然便是防治,毕竟蛇与人居,有些问题是不得不考虑的。
所以它们对这些虫子很是熟悉,近乎精准的将其咬住,注射毒液。
一时间,军阵很快就乱了起来,须北打死都没想到这些人上战场竟然还会把蛇给带过来,这种抛射行为是她完全没有想到了,毕竟其她人的箭雨矛雨之类的,顶多就是带点火带点毒,谁会直接扔一群蛇过来。
当然,因为图腾的缘故,很多势力作战的方式确实是多种多样,可并没有告诉过她还有这种情况,以至于猝不及防之下,不少蛊人当场就变成了雕塑一般,蛊人毕竟不是真人,在指挥不当的情况下,它们根本没法本能的去护住自己的命脉,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蛊被带走,自己也因毒素的扩散而倒在了地上。
而毒人更加的没有智慧,它们只被设定了情绪,一感知到有生物靠近,便会立即炸开,扩散的毒蟑对周围的恶鬼自然形成不了什么伤害,而这些毒蟑一旦被敌人吸入,就会化作蛊潜伏于她们的体内,受须北的蛊笛所操控。
然而此时此刻,炸掉毒人的却不是人,而是一群蛇,它们张嘴便将毒蟑吸入体内,甚至两者的毒雾相撞,反而是前者落入了下风,毕竟须北的毒雾更多的考虑的不是杀伤力而是扩散和控制,后者追求的却只是腐蚀性和杀伤性。
须南本就不信任须北,见她的招数被一一破解,当即长啸一声,独属于恶鬼的黑雾扩散开来,阻挡着对方的气血,避免自己一方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这种时候,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互相之间都是在换命,都是在拼勇气,看谁先扛不住伤亡而选择退去。
没有人会在一开始就选择退却。
近了,近了,更近了
她们陡然的窜入了人群中,并非一股脑的冲锋,而是在发挥个体战力的最优解,趁着人群因为插入的那群人变得稀疏,没办法保持原本密不透风的状态时,疯狂的将周围的人击倒、挑翻,尽一切可能阻碍它们立马聚集起来进攻的趋势。
如果按照一开始的阵型,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做不出来的,只是须北突然指挥着她的蛊人和毒人插入,才流露出了这样明显的破绽来,直接将阵形分出了明显的缺口了。
须南恶狠狠地瞪了须北一眼,如果不是她自作主张,局面还不至于如此难堪,若是被女阴给冲进了核心将那群被保护好的人给杀了,那连它都只能在大王那以死谢罪了
然而,在须南指挥着一群恶鬼强行冲破身体的阻碍聚集在一起时,她们又迂回了撤了回去,将时机拿捏的十分精准。
毕竟,女阴与恶鬼之间,实在打过太多太多次仗了,彼此之间,对对方的把戏都着实熟悉。
而后头,负责截断游居人退路的队伍也开始一点一点压了上来,而队伍施加着压力,迫使着这个品字形的军阵无法进行原本的呼应与支援。
想支援的前提,本就得是能让人先冲的进来再说。
队伍已经变得混乱了起来,这样的混乱,是任何人一眼都瞧得出来的,没有什么血流成河,因为敌人,本就是非人类,身上的血早就流干了,喷射出的,与其说是流动的血液,不如说是冻肉、是一没了力量支撑,就立马会腐烂的烂泥,散发出一股难以言语的腐朽和恶臭来。
战士们成群或是结队而起,同等数目下,敌人近乎被完全的压制,只能靠人数去硬堆,磅礴的气血四溢,冲霄的杀气刺激着神经,战场上,近乎人人双眼都不可避免的染上猩红,耀眼的图腾照耀在青白的脸上,带起一股刺痛感,随着杀戮,图腾战士的双眸不知不觉便化作了情绪化的竖瞳,冰冷的杀机让哪怕身为恶鬼,早已遗忘恐惧为何物的非人类亦不可避免的被唤醒了潜藏的恐惧。
她们撕咬着、拉扯着、绞杀着猎物,而随着两侧队伍的大获全胜,主力军也很快冲锋了上来。
她们比前者更加恐怖,也更加莽撞庞大,就像是毒蛇与蟒蛇的差别,前者是精准打击,而后者,凡是靠近之辈,便不可避免的被绞进庞大的蛇躯当中,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被绞碎。
须北大声道“须南,你留下来指挥前阵一旦被破,我们就全完了,我带她们突围去见大王”
我可去你吗的
恶鬼须南恨不得破口大骂,论无耻,它觉得自己实在是低估了人类,但它又偏偏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并非全无道理,至少这个品字阵如果真的破了,导致的可不仅仅是屏障掩护这么简单,而是这么庞大的队伍,一旦扩散,就能被敌人所利用驱赶,就像是赶羊一般,自己冲击着自己的队伍,这样造成的溃败,足以将人气得吐血。
偏偏,造成这种劣势甚至可以说是败势的罪魁祸首,竟然还想带着最重要的物资突围,她有那个能力吗
她有吗
须南真想现在就掐死的,可偏偏它还不能这么做,甚至还得捏着鼻子忍耐下来,毕竟那些物资才是最重要的。
但
须南道“你必须与我同在”
物资关它什么事反正已经有一部分被带过去但它必须得死在须北后面,不然它死也不甘心
须北看了对方一眼,对方猩红的眼睛竟不管不顾的只盯着她看,显然只要她一拒绝,对方立马就不会扑上来。
亏大了
须北捏着鼻子认了,拿着蛊笛走过去。
而此时,先前回去的两翼,又开始再度窜进了鬼群当中,这种骚扰,就像是在反复的挑逗着大军的神经,同时,其余的战士则限制着后方两侧的队伍,反复的拉扯着,试图将队伍给冲散开来。
须北很清楚,只要队伍被冲散开来,那就真的是什么都完了。
她吸了一口气,很是不甘心的拿着蛊笛升至空中,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再出工不出力了。
在战场中,站这么高无异于是活靶子,但须北显然并不在意,将蛊笛放在嘴边。
顿时,一股音浪随着笛音传开,波及深远,飓风在周围刮起,并逐渐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某种意义上来讲,须北其实是属于跟女锤同样的人的,她崇尚个人实力的强大,连看重势力,也是为了集所有人的力量来控制己身,但与女锤不同的是,她并不莽,也不觉得拥有力量就能在战场战无不胜。
当一个人只靠自己就镇压一切时,总有一天,会碰上另一个人以个人的勇武来镇压着这一切。
正在交锋的队伍,立马便察觉到了情形不对。
她们的气血,竟被突然出现的无形力量给压制了下去,此消彼长下去,顿时鬼气冲销,连带着天幕都仿佛被遮挡,身上明亮的图腾都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让人近乎难以克制的在心中生出隐约的惶恐来。
女锤抬头看向空中的人,她的身躯在空中旋转着,像是拿着笛子在跳一支自然之舞的天女,周围盘旋着无形之物,其中蕴含着的磅礴力量,越来越凝练,越来越沉重,仿佛随时都准备蓄势待发。
这明显是某个体系的巫施法时的模样,并非所有巫释放巫术时都是依靠念咒的,因为体系不同,自然而然也会衍生出各种方式,巫咒和巫舞都是最古老的方式,一个依靠声音,一个依靠肢体,都曾是上古大巫最常用的方法。
但其中既然还有笛声,那显然说明是某个偏门的体系。
女锤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碎肉,并不为此感到凝重,高端战力的加入,在战场是很常见的情况,但通常来说,除非黔驴技穷,很少有势力会选择让高端战力入场。
毕竟,很多大型术法,是不分敌我的,不会因为范围内有自己人就能精准的避开,很少有巫能做到那样精准的操控。
女锤大喝一声“列阵”
人群迅速的聚集在了一起,一种奇异的势逐渐从她们的身上升腾而起,女锤抬起双臂交叠在自己胸前,大王说,当一个军队万众一心时,便会凝聚出一种势,而这种势,会形成一个魂,被称作军魂。
这么重要的东西,风漪回去之后自然不是没有试用过的,只是虽然风漪自己能轻易召唤出来,换了别人却极难,反复试探后,也就只有在十万大山中死守狼山的女锤和其留守的战士能够激发这一切。
但激发的前提还得是风漪给她佩戴上群威群胆这个技能,毕竟这个技能能让将领跟麾下战士默契增加,更有利于凝练军魂。
饶是如此,在现实中,或许是没有外部的刺激,她们并没有成功将军魂召唤出来,倒是风漪让巫在她们梦中编织出了一个大型战场后,反倒让其被召唤了出来。
那是图腾与她们的精气神所结合产生出的抽象存在,与风漪上一次召唤出来的军魂,其实并不太一样。
女锤回忆着那种场面,大喝道“我女阴女郎”
“愿为大王效死”
随着近乎本能的齐声大喊,她们身体上的图腾仿佛都因此齐齐震动了起来,光华流转间,难以计数的光点仿佛化作了浩瀚银河,在空中编织出了一个若有似无的虚影,仿如大日一般,蕴藏着无尽的炽热力量。
庞大的蛇躯宛如吞天巨蟒,在这一切,它动了。
庞大的身躯游荡而去,张开巨口吞下了一切,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在被它吞下后一起步向了灭亡,走向了终结。
笛音霎时停止。
须北僵在原地,她很清晰的感知到,围绕在她身边被蛊笛所唤醒的力量,在一瞬间陷入了沉寂,她甚至瞥见了蛊笛上出现了裂痕。
可她明明没有感觉到有巫释放了巫术。
那究竟是什么力量
时间和空间仿佛都在这一刻齐齐凝固了下去,须北吞了一口气,下个瞬间,才有鲜血从她口中喷出。
女锤不屑“除了大王,谁敢高高在上”
那么小一点,也敢站到空中,那不是活靶子吗要是她躲人群里,女锤还未必能立马找到人,而她所能召唤的军魂,却只能发出一击,一击过后,无论成败,祂都会消失不见。
这是女锤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但表面上,她却装得底气十足,站在她身旁的匣助,不由眼睛一亮。
她跟许多人一样,全然不知道女锤究竟做了什么,只听她突然喊了一声,周围气势就陡然有了变化,但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是谁也不清楚,只能看见须北突然吐血。
谁都不傻,须北突然现身,必然是准备做什么的,可显而易见,她失败了。
须南也不由面如土色,它从头到尾都只敢嘴上说些什么,而没有直接动手把须北捏死,自然不是因为留着对方还有用,纯粹是因为之前已经动过手了没有将对方拍死而已,只要她肯处出力,在须南看来,它们并非全无胜算。
毕竟,一个高阶的巫给战场所带来的改变可不是一个高阶的图腾战士所能比的。
别的不说,如果巫召唤出了洪水、陨石,而图腾战士,又能拿什么去挡
须北一颗心也沉入了谷底,她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怎么出手的,召唤出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也没有感受到独属于巫的心神之力的波动,战场上最多的是图腾之力和鬼气,这些本来就很影响判断了,但大型巫术所带起的心神之力一瞬间就能让人清晰捕捉到,按理来说,她不该一点都察觉不出才是。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抹掉鲜血,鲜血落在手臂上,立马蠕动了起来,顷刻间便钻入了皮肉内,仿佛活物一般。
她没有退避,目光冷静,看不出什么慌乱来。
她抬手,一条手臂顷刻间肢解,落在了地上,化作密密麻麻的虫蚁冲了出去,伤口处血肉蠕动,明明看不出任何超出常人的地方,血管血肉纹理清晰可见,却让须南这只恶鬼看了都不由生出头皮发麻之感。
须北比刚才更加审慎,另一条臂膀抓着蛊笛,更进一步催动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