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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新剧本不论从新意还是深度来看都更胜一筹,人若无心,比机器更无情。而机器和人的区别,正在于心贴心的陪伴。这个故事里,人和机器在某种程度上形成了逆转。

    胡盈满意地笑道“道具和布景要重新搭了,不过为了好故事也值,谢谢你们。”

    陆寻声点头笑了下,胡盈懂创作,好作品不该计较成本。即便被资本和时间限制,也该在能力范围内争取一番。

    工作人员纷纷忙碌起来,把偏日常的道具换成充满未来感的机械风。

    虽然等了挺长一段时间,但两位士角都没什么抱怨。下午时分,宣传片终于开拍了。

    李回舟饰演机器人,陆寻声饰演男士角。

    前几个镜头都没问题,陆寻声在写字楼加班到凌晨,电脑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文档,俨然一副久经毒打的社畜模样。

    李回舟和饰演老奶奶的演员互动也不错,他的难度在于演出机器人的质感。

    拍摄顺利推进,直到李回舟和陆寻声对戏,才出了问题。

    “咔,”胡盈说,“回舟寻声,你们这里是在吵架,不要太温和了。”

    两人点头,继续来第二次。

    “咔”胡盈走上前,“不行,回舟你想想,你巴不得成为老奶奶的亲儿子,对这个不孝子应该是非常愤怒的,就算机器人没有大表情,但你整个感觉得到位啊。”

    “还有寻声,我这人直脾气就直说了,”胡盈又道,“你这里更难演,要从表情、肢体语言、语气,多个方面都表现出对机器人斥责的震惊和反感。”

    李回舟低头,脸上有点热。

    陆寻声抱歉地笑了下“好,我注意。”

    第三次对戏,胡盈又喊了停,无奈地摇了摇头。

    早就看穿一切的黄宇霖连忙冲过来解围“拍摄过半,大家都有点累了,喝个水再来吧”

    胡盈点头,众人放下设备,纷纷坐下喝水休息。

    黄宇霖给陆寻声递了瓶水,陆寻声拧开盖子,转手递给了李回舟。

    黄宇霖一边被酸到牙疼,一边又要为他俩考虑,感觉自己心力交瘁。

    “这样,陆老师,”黄宇霖小声说,“你先跟我对一下戏,然后带着感觉一气呵成拍完这一段,假装对面还是我,不是李老师。”

    他又朝李回舟小声道“李老师,我觉得你如果实在对着他生不起来气不是,如果你演不出来愤怒,其实失望也行,我觉得机器人对于老奶奶的儿子是抱有期待的,希望他能回来探望母亲,毕竟是老奶奶唯一的亲人,机器人并没有真的非常厌恶他。”

    李回舟点头,陆寻声说“好”。

    和黄宇霖对完戏,陆寻声感觉好了不少。

    另一边的李回舟闭着眼,正在回忆一些不愉快的经历。他没学过什么表演技巧,只能共情,先反复伤害自己,才能表现出一二分。

    等拍到第四次,整场戏感觉明显到位了。胡盈面有悦色,点头道“好,这一段过了回舟这个处理也很棒大家辛苦。”

    众人散去,唯有陆寻声站在原地,胸口起起伏伏,似乎没缓过来。

    李回舟被叫去补最后一幕的妆了。黄宇霖连忙上前“怎么回事”

    “没事,”陆寻声摇头,小声说,“没事。”

    方才李回舟那种失望的表情像一把利剑刺了他一下。

    后面的拍摄又变得简单起来,一众人效率很高,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完成了工作。李回舟毕竟是第一次拍公益宣传片,很多事情不了解,胡盈特意多跟他聊了一会儿。

    李回舟出来,刚好看见陆寻声在院门口等他。

    陆寻声背着手,手里捏着两张票,正在原地踱步踢小石子玩儿。一看见李回舟,他眼睛便弯起来,像是漾着一池桃花水。

    陆寻声说“后天晚上吴念在华亭体育中心开演唱会,给了我两张票,有没有空一起去”

    吴念也是小有名气的歌手,事业处在上升期,在晏城开演唱会应该是头一回。他们也认识很久了,这种时候陆寻声是一定要去的。

    这算是两人重逢后的头一次正式邀约,票已经递到了李回舟手里,陆寻声不可能不紧张,心里燃着一簇小火苗,装淡定装的好生辛苦。

    看到李回舟有些抱歉的神色,陆寻声的小火苗噗地一声熄灭了。

    “周六一早我去给爷爷扫墓,”李回舟说,“演唱会应该去不了。”

    他低着头,却忍不住偷偷瞥向陆寻声,又补了一句“对不起啊。”

    “我该道歉,”陆寻声皱眉道,“是我不知道这个时间要给爷爷扫墓。”

    当年陆寻声听到李家爷爷去世的消息,人已经在国外了。这是伤心事,顾雯也不愿多跟儿子讲,更没想到几年后陆寻声会义无反顾地回国。

    两人沉默片刻,李回舟说“你朋友的演唱会肯定还要去捧场,我这没事。”

    陆寻声神色凝重地点点头,问“爷爷的墓在哪个地方”

    李回舟爷爷的墓在城郊宛山陵园。

    周六清晨,晏城还下起了小雨。李回舟一手撑伞,另一只手捧着白色的剑兰花。爷爷生前最喜欢这种花,说它代表着坚韧的品质。

    这条路李回舟已经很熟悉了,他每年都来好几次,忌日,清明,还有极其思念爷爷的时候。道路两旁树木苍翠,石碑矗立着,寄托逝者亲友的哀思。

    李回舟童年的记忆几乎全是爷爷。爷爷是那时候少见的知识分子,做了一辈子教书先生,和奶奶伉俪情深,过的清贫而有滋味。

    可惜当时医疗条件不好,李回舟父亲出生的时候,大人没保住。爷爷痛失爱侣,一个人把儿子带大,有时候难免过于娇惯。父亲继承了爷爷对文学的喜爱,却没学来爷爷身上的坚韧勤劳。

    李回舟父亲慢慢长大,读大学,在学校认识了李回舟的母亲蔡楠瑜。最好的年纪,最想要对抗世俗,不顾一切的年纪,穷小子和富家女相恋成家。爷爷没有棒打鸳鸯的意思,只是觉得蔡家长辈反对太过明显,日后可能会有更深的矛盾。

    蔡楠瑜和家里闹得极不愉快。一开始,爱情还能让她得到安慰,一两年后,柴米油盐的问题便凸显出来。在校园里,丈夫是个文艺青年,诗词歌赋信手拈来,那是魅力。但到了社会上,丈夫不务实,换了三四个工作都不满意,还在靠长辈接济,那叫游手好闲。

    等李回舟出生,有了照顾孩子的重担,家庭矛盾越发明显,蔡楠瑜不仅在娘家脸面全无,在朋友、同事中也渐渐无法抬头。落差太大,夫妻开始频繁地争吵。爷爷疼惜李回舟,把他接到了乡下养在身边。

    直到父母离婚,父亲被生活压的筋疲力尽,逃到遥远的城市躲避一切,蔡楠瑜才把李回舟接到城里。儿子有错在先,爷爷觉得对不起儿媳,也无可奈何。

    爷爷庇护下的平静岁月,在那一年戛然而止。

    李回舟沉默地站在墓碑前,和爷爷放风筝、堆雪人、一起读诗的日子历历在目。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李回舟转身,竟看到了陆寻声。

    演唱会结束已经是半夜,再和朋友谈几句,回家恐怕已经凌晨两三点了,从晏城市区过来,不到六点就得出发。陆寻声黑眼圈明晃晃地挂在脸上,恐怕没怎么睡。

    陆寻声打着伞,但肩膀、后背都被雨水浸透了,唯有怀里的一捧花安然无恙。

    “头一次来,迷路了,”陆寻声笑了一下,“爷爷别怪我来得迟。”